去病一早就外出,离去时,子瑜已醒,躺在榻床上不想起床,也不能再入眠,心中苦闷。
自从雷雨后,子瑜那死去的心就松动了,心中矛盾不已,那两个子瑜天天争斗,斗得子瑜日日精疲力竭。今日,听去病出了门,心中那两个子瑜就又跳出来斗了起来。
如今的混沌天地,白色云朵已占了半边天,那云端上轻柔的白衣汉裙子瑜轻言劝道:“现已临冬日,雨雪多,去病睡廊下不好,该让他进屋睡。”
昔日紫红衣裙子瑜已完全褪成了红色,踏着红色云朵而来。听到白衣的温言,红衣草原子瑜大怒,红云煞气腾腾地翻滚,“他不信任你,骗了你,还娶了妾,你原谅他?他杀了父兄,你就认了?我不许你原谅他!”
白色云朵轻柔地飘浮,温情白衣继续说:“他说,去了大漠两次,都没找到你,肯定是那次全族去居延泽造成的,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难道是你的错?他就不能顺居延水找到你吗?他负心,他负心!”
“他如何负心?他如今对你这么好,你还要怎样?”
彤云越来越浓,红衣怒起来:“他如何不负心?他假名为陈霍,你俩已经拜祭天地为夫妻,他都不说真名,不是负心是什么?!”
白衣无言以对。
子瑜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子瑜其实知道她心中一直都有去病,可就是不能直面,无法原谅他。
正煎熬着,珠儿慌慌张张地进来道:“姑娘快起,陈夫人闯进坊间了!”
子瑜一脸茫然:“哪个陈夫人?”
“公子的母亲!就是陈掌陈大人的妻子。这会儿,那陈夫人气冲冲地进坊了!琴姑令人传话,请姑娘避避。”
子瑜叹气,肯定是她那日坊间咒骂去病,夫人听说了,责问来了。“终究要面对,本就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咒他。”
珠儿心中奇了:姑娘今日倒说自己的不是了。珠儿顺手拿了柜中衣裙,手脚麻利地服侍姑娘穿好,又梳好头发,才漱了口,院中就传来争吵声,只听霍祁那雄浑声音飘了进来:“请陈夫人息怒,公子不在此处。”
“我不找去病,我找那个贱妇!你栏着我干甚?咦,你在这里干甚?芷若说去病日日不回,我还不信,你在这里,那就肯定是了!那个贱人真不是个东西,迷了去病不说,大庭广众下还咒骂他,我今日须要撕烂她的嘴才罢!”
红色云朵一翻滚,那红衣的话就传了过来:“他母亲如此辱没你,难怪他不去接你!”子瑜眼睑一抬,沉着脸向门口走去,还没出门,就看见庭院中,霍祁低首施礼,拦着一华服中年女子。
看见子瑜已出屋,跟着进院子的琴姑,心中更慌,慌忙躬身道:“陈夫人息怒,那日是误会,侯爷也原谅了姑娘,也请陈夫人不要听他人的胡言乱语。”
“那些话不是胡言乱语,传话的人说得清清楚楚!”陈夫人眼睛在院中四处张望,“那贱人怎还不出来?”话一完,陈夫人也看到了门口的子瑜。
听到陈夫人唤自己为“贱人”,子瑜心中一疼,怒气跟着上蹿,眼中就带了寒气。如今本就临冬日,子瑜浑身上下更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冰人,带着一身的寒冷之气走下台阶,冷寒声音冲口而出:“我本就是倡伎,最是低微卑贱之人。此处是霓裳坊,更是低贱的地方,夫人到这种地方来,不怕有损夫人高雅之身?夫人请回吧!”
陈夫人没有想到子瑜竟给她一个下马威!气不打一处而来:“你就是那名唤石岩子的乐伎?”陈夫人抬了头,眼角轻蔑地瞟了子瑜一眼。
子瑜今日着了一身大花红裙,用金黄的发带挽了发丝在脑后,打了若干蝴蝶结的发带顺着脖颈坠在胸前,如许多小蝴蝶围绕胸前起舞,煞是好看,满院瞬间生香。
“是,夫人,如今名唤子瑜。”见陈夫人没再恶语相向,子瑜眼中已褪了寒霜,大大方方地向陈夫人施一礼。
“你凭什么咒骂我儿子?”陈夫人一脸怒容,声音又高起来,“他是君侯,是大汉将军,你凭什么咒他?我都没大声责骂过,你一卑微乐伎凭什么咒他,简直无法无天!”陈夫人虽恶语相向,眼中却有泪花。
看见陈夫人那泪花,子瑜眼中含了歉意,欠身道:“夫人息怒,我因与霍去病有些恩怨,当日怒极才口不择言地咒了他,请夫人原谅。”
“你凭什么就敢直呼去病名讳?”陈夫人脸色大异,手指着子瑜,质问道,“你一小小乐伎,敢直呼紫绶的君侯名讳?你是去病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子瑜镇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那白色云朵一绵延,就缓缓说道:“我与他在草原曾有婚约,我是……他的妻子。”
陈夫人眼一愣,几乎惊厥:“你……你……你就是去病说的那女子?”上前两步,欲再细看子瑜。珠儿怕陈夫人动手,赶紧站在子瑜和陈夫人之间,施礼道:“陈夫人勿动手!”
“他说娶了,就娶了?我不同意!”陈夫人看着子瑜怒道,“你这妇人,蛇蝎心肠,咒自己的男人,你不配做去病的妻室!”
“看,他又骗你!”子瑜心中那已褪为红色的云朵又翻腾为紫色,紫衣怒气冲天道,“他在草原说,他的事他自己做主,如何?他母亲却来辱没你!”白色云朵远远退去……
“配,如何?不配,又如何?”子瑜那声音又冷了下来,“我本就是低贱之人,根本就不配他,夫人尽管叫他离开!”
陈夫人呆住了,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如今,院中有了厨房,冬日洗衣都烧了热水。正在屋后看春儿和菊儿洗衣的兰儿,听到院中的喧哗声,此时也跟着春儿、菊儿到了廊下。见愤怒的兰儿要上前去帮忙,春儿拉住了兰儿,“那是公子母亲,我们帮不上忙,姑娘必须自己面对。”
兰儿迷惑地望望春儿,是呀,好像没听到珠儿姐姐的话声。兰儿挂着愤愤不平的泪,挨着春儿站着,气闷地看着陈夫人撒气。
“这姑娘既然说是侯爷自己娶的妻室,侯爷自会处理,陈夫人回府问侯爷好些,胜似在这里受气,夫人还是请回吧。”琴姑很怕两人动手,赶紧上前劝道。
“去病娶你?我不信!”陈夫人说完就细细看着子瑜,点头道,“如今,去病整日围着你转,肯定是被你这妖艳姿色所迷,难怪有人说去病日日在坊间逗留,我还不信!”又轻蔑道:“你一匈奴人,还卖身入了坊,肯定无钱使。你和去病好,无非就是贪去病的钱财,”头一扬,就张了口:“我送你五百金,你明日就离开长安回匈奴!”
子瑜仰头一笑,那笑很刺耳:“夫人说笑了,夫人仔细看看,我这身上穿的,如何?”
见陈夫人瞪眼看着她,子瑜眉眼一挑,嘲弄般说道:“这是你那儿子给置办的,他非得我穿,我就穿了,如何,好看吗?他还每天都住在这里,我撵都撵不走!”
子瑜不再笑,痴看着空中,“我是缺钱,我的钱都去了草原……”一低头,语气一变,“夫人要送五百金,我肯定收下,但我不会离开长安,你那儿子把我的家毁了,我没了亲人,没了家,我无处去,我只能在长安谋生!你就是再给五百金,我也会收下,你们就是再给无数的钱,我的亲人都没办法再回来!你尽管送来就是!”子瑜那泪珠子开始掉落。紫色云朵遮天蔽日,不见一丝白色踪迹。
“你……你……你真是没有一点妇德!不知羞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去病真是有眼无珠,怎会娶你这种不知羞耻之人!”
“我没有羞耻?可他在大漠就跪地娶了我这没有羞耻的人!”子瑜仰天惨然一笑,“我这没有羞耻之人是他的妻子,如何?”泪珠又热烫地滚落一颗。
“你,你,你没有行大婚之礼,怎可言夫妻之名?”陈夫人气极,双手空中乱舞,那泪也含在眼中,“你听着,我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陈夫人那怒气直冲云天。
陈夫人又闹了一气,霍祁、琴姑等一干众人连拉带劝地,好不容易将陈夫人劝走了。
陈夫人离开了,子瑜却犯了愁。她大大地发泄了一场,心中是畅快了,可她一气之下,既承认自己是去病之妻,又还嘲弄了自己的婆婆。
此时,紫衣又褪色为红衣,那艳艳的彤云已淡了一抹红,虽然褪了一点颜色,但红衣子瑜却在责怪她:“你为何就承认了?”那温情的白衣也摇头不喜:“你为何要气他母亲?”
陈夫人一走,子瑜就后悔了,整一日都闷闷不乐。
见姑娘受了气,独自坐在那冰冷的石头上发呆,兰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蹄过来,讨好道:“姑娘,这猪蹄是姐姐才炖的,正好吃,姑娘来一个?”兰儿和子瑜一样,很爱吃零嘴。
看着兰儿那渴望的眼,子瑜笑笑:“你吃,我还不饿。”见兰儿端着不走,执意要她吃,子瑜疼爱地看着兰儿,说道:“别担心,我没事,她是他母亲,我今天不该那样。”
兰儿迷糊了,姑娘怪罪自己?看着闷坐的姑娘,兰儿嘟着嘴啃了一猪蹄,就端着那好吃的肉回厨房了。
到了晚上,去病没有回,子瑜忐忑着,睡不着,一直听着外面院门声音。
汤圆吠起来,子瑜赶紧装睡。
“子瑜,快起来!”是去病声音,但子瑜就是不动。
去病不管子瑜的冷背,抱着一人挤放在了子瑜身边。子瑜正要发火,转身一睁眼,却看见褴褛皮袄中一张肮脏得再熟悉不过的脸,“天哪,莫措!”子瑜一掀被褥,翻身扑向昏迷的莫措,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莫措,你怎么了?”
去病抚了子瑜额头,宽心道:“我看了,莫措只是昏睡,没大碍,卫二已去请太医了,不哭。”说着,就伸手擦了子瑜脸上泪水。
“她真没事?”子瑜抬头无助地看着去病,“你不会骗我?”
去病眉眼跳了一下,眼神很柔和地看着子瑜,“我不骗你,你下来,让珠儿她们替莫措换衣。”
“我来换!”
“不行,你身子还弱,不能累着,也不能受风寒。”去病一个拥抱,就欲将子瑜抱去外间榻上。子瑜一推,直了腰身,仍很生气,“别碰我!”说完,就翻身下地,珠儿赶紧抓了件袄子给子瑜穿上,去病无奈踱步出屋。
很快,霍连就回了话:厨房那边已烧了热水,正送过来。这里,珠儿领头,早放了幔帐,子瑜和院中丫头开始忙碌起来:打热水,擦身子,洗头,换衣等。
太医很快也过来了,诊了脉,唏嘘道:“幸喜这姑娘身子好,今日吃了汤药,发了恶寒,很快就会醒过来,无甚大碍。明日,我再过来看看,多喝水,这两日就只吃点粥,再吃两副汤药就好了。”开了药方后离去。
珠儿喂了水,又喂了药,然后屋内女子轮流值守。子瑜要值守,珠儿执拗不过,去病也点了头,没法子,珠儿就依了。今晚子瑜值守,众人尽散去。
子瑜不睡,伏在莫措榻前;去病也无睡意,跟前坐着。
“你这样扶着,不是办法,躺下睡会儿,莫措醒了,我喊你。”
“我是姐姐,我要看着莫措醒来。”子瑜眼中噙着泪说道。
半夜里,莫措发热出汗,子瑜拿了巾帕擦汗隔背,去病一旁帮着。
到了凌晨,莫措热汗尽去,子瑜也累得不行,扶着榻沿就睡着了,去病将她放在莫措身边,盖好被子,才在榻边看着她俩,好一会儿,才倒在地上囫囵睡了。
一早,珠儿掀了幔帐进屋,子瑜还睡着,去病却早已出屋,廊下打拳去了。
珠儿凝神望着睡意正酣的两姐妹,细细比较面容:不像,确实不像。正比对着,见莫措眼珠在眼皮下转动,就欢喜地喊起来:“莫措姑娘醒了!”
子瑜眼一睁,就翻身而起,“莫措醒了?”
“我瞧见姑娘眼珠子转动了。”
只见莫措眼皮缓缓睁开,低语一声:“我在天上?”
“莫措,你没死,你在我这里,是他救了你!”子瑜哭了。
“姑娘莫哭,我去端粥。”珠儿快步走了出去。
廊下打拳的去病走进屋,蹲在榻前,安抚道:“莫措,你好好将息,很快就会好起来。”
莫措抬眼望着子瑜,“你终于找到他了?”
子瑜心中大苦,一脸的气恨,恨恨而语:“他不叫陈霍,他是霍去病!他在草原骗了我们,他还杀了父兄!”子瑜泪水源源不断地滴落。去病没有接话。
珠儿端了粥过来,直叹息:“莫措姑娘现病着,姑娘不要哭,会影响莫措姑娘恢复身子。”
“你让她哭,憋着更不好!”莫措看着子瑜泪脸,很镇定地说道。
子瑜一边哭一边扶莫措坐起来。本来去病欲帮忙,子瑜不要,去病只有站立一旁,不说话。
莫措吃了粥,半躺着,看看子瑜,又瞧了瞧去病,“你们不要管我,你们也去吃点,我又死不了!”
去病等子瑜离开,眼神深邃地看着莫措,沉稳道:“你不恨我?”
“恨你骗了我们,还是恨你杀了匈奴人,杀了我父兄?”莫措转头看着窗外,眼神出奇的冷静,“你为大汉而战,我父兄为匈奴而战,战场无情,这是没办法的事,恨你没用。”
听到莫措如此回答,去病抱拳行礼道:“莫措乃真国士,你是巾帼英雄,去病敬仰!”
“不要说好听的,她怎还住这?她不和你好?”
“她还没原谅我,”去病看着幔帐外,自信道:“她会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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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九月三十,是大汉岁末最后一日,也是团圆日,众人都巴巴地望着元旦之年。
霍连早就从府中送来了过年的各种物什:新的绸缎,封地新打的五谷,还有宫中赏赐的物件,都交与子瑜。子瑜看了,边笑边一一分配好,用礼盒装了,看着帮忙的霍连,微笑道:“兰儿见了准高兴。”
院内早挂了红绸灯笼,映着地上雪白的霜冻冷雪,红白相间,自是一种节日浓浓气氛。
现莫措早已下地。子瑜不准她出门,就在院中和珠儿踢毽子。
珠儿奇异不已:“你这身子比姑娘好?这姑娘不躺个十来天肯定不行。”
“那是,我是匈奴人嘛。”
“姑娘不是匈奴人?”
“她是汉女。”
“我就是匈奴人。”子瑜站在廊下接了话。
“你那年到我家,不就差点死了?我当时看你就知道,你是汉女,身子弱不禁风!那陈霍——霍去病又惯着你,日日服侍你。好的是你在草原过了两年,我把你养肥实了,身子才好许多。你如今身子又弱了,肯定又没好好动动,整日就是坐、睡,难怪又差了!来,你下来,我们踢毽子!”说着,莫措一脚将毽子踢飞,子瑜一脚没接住,毽子飞落脚下。
子瑜笑了笑,就弯腰捡了毽子,用手掂掂,就抬起右脚一脚一脚地踢起来。
“一、二、三、四……”莫措一边站着,边笑边数了起来。
珠儿很惊奇,姑娘是汉女?又点头,难怪公子唤子瑜。心中又一想,管她是谁,反正是自己姑娘,还是姐姐,只要姑娘好就行。珠儿眉一舒展,就笑道:“莫措姑娘,我好久都没见姑娘笑了,还是你来得好。”
子瑜终究体力不行,还不到二十,就将毽子踢还给了莫措。
春儿见了,赶紧递了帕子给子瑜洗脸。春儿也稀奇:这子瑜姑娘是汉女?可为何行事却像匈奴人?
“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莫措边踢毽子边问子瑜。
“啥身份也不是。”子瑜低了头,收了笑。
“他不认你?”
“不是。”
“他家人不接纳?你不肯原谅他?因为他骗了你?因为他杀了父兄?”见子瑜低头不说话,莫措埋怨道,“你又来了,难道亲人死了,其他人就不活了?”
子瑜不接莫措的话。过了一会儿,子瑜问道:“莫措,因你病着,我没问,”子瑜认真起来,脸色也暗下来,“如今,你身体也好了。你别踢了,我问你,自去年汉匈大战以来,他们说你失踪了,我哭了好些日子,你去了哪里?莫纳在哪里?”
莫措一手握住飘飞的鸡毛毽子,手一挥丢给了珠儿,向子瑜走过来,“父兄死后,右贤王要娶我为妾,我就跑了。我到处流浪,最后,就到了长安。”
莫措望着阴霾的天空,无限落寞。珠儿也没踢毽子了,听了也掉泪。
“右贤王娶你?”子瑜心一紧,“你这一年可是如何敖过来的?”子瑜哭了起来。
“我已经过了最困难的时候。有多少像我们这样家破人亡的?匈奴有,大汉也有,大家都苦,但日子还是要过,汉匈和睦多好呀!”
莫措眼中已没了草原姑娘的豪气,眼眸平静如水,“你也不要怪霍去病,他在战场上不杀匈奴人,他自己就会被杀,这是没办法的!他选择生,别人就得死!如果父兄杀死了霍去病,你是不是要恨父兄?我流浪一年,到了许多地方,也看了汉人失兄失父的苦痛,也见被抢走的汉女的悲苦,你不应该怪霍去病,他是保家卫国,为了他自己的国家而战,我的父兄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我们女子无能,只有哭泣、悲伤!”
莫措擦了眼中的泪,继续说:“父兄战死,母亲自杀,嫂子哭晕死,那右贤王指定莫笃为王,莫纳被迫离开,莫笃强逼嫂子嫁与他。本来,我们匈奴,兄死,弟娶嫂子很常见,可嫂子不愿,莫笃强娶!可怜嫂子只有带着莫阗到了莫笃帐内。我恨!我们女子为什么就不能按自己的心愿活着?我们被抢来抢去,不得不到处逃生!我一定要杀了那莫笃才罢休!”
莫措看着子瑜,眼神冷酷至极,“你不应该恨霍去病,我还指着他杀莫笃!我还想他灭了王庭!”
子瑜听得心中绞痛,抚胸弯腰猛然咳起来。不等珠儿说话,身后的春儿急忙喊道:“兰儿,快!端盏茶。”
一杯热茶下肚,子瑜才缓过气来,心中悲苦,扶着春儿肩呜呜直哭。含泪的春儿扶了子瑜回房卧下休息。
莫措则在院中站立良久才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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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饺子来了!”霍连端了一大盆饺子过来,室内丫头们赶紧端碗盛饺子。
第一碗端给了子瑜,见子瑜将那热腾腾的饺子送到了嘴里,大家就抢着吃那鼓囊囊的饺子。那边,兰儿也盛了一大碗给赵勇。隔壁李木子一家回赵地过岁首去了,赵勇留了下来,也跟着一起过节。
众人围着守岁,吃了瓜子,夜里又煮了一笼饺子。到后来,众人坐在一起,莫措击鼓,大家传花乐。
霍祁酒量好,今日跟着公子参加宴请还未归。院中只有霍连和赵勇是男子,跟着一帮姑娘玩耍,霍连早就无聊,见姑娘们击鼓传花,就飞跑出门,“我看院门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莫措哈哈笑起来:“我们一屋女子要活剥了你,你跑得如此飞快?”几个小丫头也抚掌大笑。
鼓点咚咚地敲,珠儿得了花,唱了一首老家小调;兰儿得了花,学了汤圆吠声;厨娘得了花,不知怎办,学了青蛙跳;子瑜一个不留神,花在手上没有丢出去,众人都笑看子瑜出节目。
子瑜笑道:“我就抚琴。”众人正准备拍手答应。莫措转过头,笑道:“不要,我要听你唱歌!”
众丫头们都瞪大了眼睛,珠儿点头道:“姑娘在院中唱过,姑娘歌声好听。”兰儿更是大睁着双眼,神秘道:“姑娘那歌极好听!”子瑜笑着告饶:“我许久不唱了,你们绕了我!”
“不行!”一群年少女子都嚷嚷着喊道,连春儿和菊儿也不顾礼仪跟着嚷嚷。
“那唱啥?”
莫措道:“右贤王迷你那首?”
“不行,今日是团圆夜,不唱悲歌。”
“那唱莫纳那首情歌?那歌优美动听,你也对的极好。”莫措有些黯然,“算是想着他,念念他吧。”
子瑜凝神一会儿:“好吧。”就起身,唤兰儿端了热茶,润润嗓子,走向门口。门外不见圆月,只见星汉灿烂;耳畔飘过莫纳那似有似无的磁性男音……
子瑜叹口气,一曲甜美的情歌随夜而至:
天上的圆月哟
我想问一问
你可知我思念的姑娘是什么心思哟
我一直为她弹琴歌唱
她为什么没有回音哟
……
一曲美音慕煞众人,连院门口的霍连听了都叹:“好听!”
莫措凝神看着子瑜。那日,在草原篝火旁,子瑜随口唱了这首歌,她听着,只觉着忧伤;今日,子瑜甜美歌喉唱起来,居然听着是悠扬之曲,没了忧伤,只有深情的期待……
去病一直没有回院子。
子时已到,子瑜分发了节日礼盒。兰儿美滋滋地戴上了昔日最羡慕的玉镯子,珠儿则是那好看的翡翠耳坠子。看着新年的礼物,一众丫头更无睡意,传花更欢。
不知不觉就是丑时,众人睡意渐浓,花也传不下去了。眯眼的眯眼,倒地的倒地,子瑜笑着说:“今天都累了,明天,你们都多睡会,我也不要人服侍,你们就好好睡,睡足!”
迷糊的小丫头们更是高兴地睡了。
莫措睡眼迷离,抱了被子向隔壁走去,边走边说:“我今晚和珠儿睡,你还是叫那霍去病和你睡吧。”
“我知道我已经不恨他了,可我还是气他,为啥不相信我,为啥不告诉我他的真名?还有,我过不了那一关,”躺在卧榻上的子瑜喃喃道,“我一见他,就看见父亲的笑脸、莫顿的眼神,还有母亲的泪眼,还有,莫纳……”说着,子瑜眼中已有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