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连常之行都不知内幕,当时的人们只知皇帝年老驾崩,新皇登基,雷厉风行,旧臣统统被换掉。关于王翼大学士,他们所听到的也只是他提前告老还乡,安享清福。
根本不会有人关注那些旧臣的去向,就算茶余饭后谈到朝廷官员的大改,也只道是旧官皆卸甲归田,抱憾隐居,却不知一夕之间,朝廷官员忧国忧民之后无辜枉死,他们的家人无论老幼都丢了性命。
像王颖这样因未与学士同行而侥幸逃过一劫的除了那些提前送出的家奴再无其他。
怀着仇恨,王颖按照张丞相信上所说改名张桐,以张丞相义子的身份重返汤城。
日夜兼程的他还未赶到长安城内就听到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刚知道是老皇帝下令杀了父亲,这个唯一的仇人就死了,这一切都太残忍,前前后后不足半月,整个官场风云骤变,所有跟父亲交情好的长辈都无从寻找,连张丞相都瞬间成了过去。
新的皇帝,新的丞相,新的朝廷,新的身份,这一切都让王颖措手不及。见到张丞相的时候,王颖已经心力交瘁,行如走尸。昏睡了三天的他醒来后,张丞相还在自己旁边亲力照顾着,他庆幸还有父亲的故人在,可是也只有这一个了。
张丞相是知道整个来龙去脉的人,他跟王翼是好友但不为外人知道,一个是丞相,一个是翰林院学士,在皇帝的眼里用来制衡的两颗棋子,他们不可能交好,也不允许交好。
皇帝年事高,与其说他偏好道教,不如说他想要实现长生不老,而皇帝一旦显现出自己的偏好,就意味着本就蠢蠢欲动的人终于找到了契机,不安定的事情会发生,或早或晚而已。
遇到这种时候,以王翼为首的翰林院会出来劝谏,这些本来也都是他们最普通的分内之事,皇帝会不乐意但绝不会惩罚他们。
可是翰林院却无意夹在了两个利益的中间,历任皇帝对佛家寺庙无尽的赏赐使得寺庙拥有大量田地、奴隶,寺庙所得财产不用向国家交税,这种地位上升以绝对的优势稳住了信仰斗争。
可是一味地膨胀失衡一旦被皇帝反感,那就像本身各种漏洞的建筑在高处再招风就会摇摇欲坠,清贫的道人也开始抓住机会谋划自己的发展。
那王翼这些出来阻拦的人就成了道人们最直接也最容易击倒的敌人,因为只需要在一心想要延寿来延长自己的绝对统治的皇帝面前将这种劝谏变成王翼这些官员借自己的信仰压过皇帝的信仰的大不敬。
从王颖回到到汤城的这些日子,张丞相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讲事情的始末告诉他,之前在密信里没有告诉他是怕年轻人意气用事白白丧命,现在看来如果王颖不能了解真相也会痛不欲生,可是他又怎么有勇气开口。
“等你身体养好了,跟老夫去一趟孤山的敬禅寺吧,你应该去过那里吧。”
“敬禅寺,父亲他生前......经常带我去那看望贞本世叔。”
“没错,你口中的贞本世叔,也就是当时史官谢家的长子谢礼轩,跟你的父亲,还有老夫是多年的好友,我们年轻的时候同拜在仲老先生门下学习兵法,不过世事万变,造化弄人,本来说好一起踏足官场,当年殿试结束后我们也是意气风发……”
“可谁知谢家老爷和夫人先后自缢而死,没有给礼轩留下任何书信交待,礼轩跟我们发动所有能用的势力查询了一年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最后我跟你爹选择任职,而礼轩心如死灰,遣散了所有家奴,选择敬禅寺度过余生。”
“我听父亲讲过贞本世叔的事,却从未听闻您跟世叔也有这样的交情。”
“或许过几天你就会明白,对我们这种常伴君侧的人来说,交情跟联系划分开,可能会保住很多人的性命。”
后来,王颖跟随丞相去了敬禅寺,贞本安排好他们的住宿,单独拿上祭品带王颖去了后山,在这里王颖见到了他父亲的坟墓,还有为保护王翼一起死在孤山脚下的九人的坟墓。
原来,张丞相始终没勇气亲口向王颖讲诉这一切,所以委托贞本带王颖来拜祭和得到真相。一群心怀鬼胎的道士建立了一个扶道组织,而且运行已久,培养了大批的杀手。
他们的首领已经派道士用丹药成功控制了皇帝,奉命炼制长生不老药,翰林院作为他们的绊脚石自然开始了清除计划。
皇帝身边的太监将此事的内情告诉了张丞相,可是张丞相改变不了什么,贼人已经借皇帝之口下了令,他只能暗中派了九人在王翼危险的时候提供救援,可是没想到敌人派出的杀手久经训练,武功绝顶,那九个人也因此命丧黄泉。
在派人去安城通知王颖的同时,联系贞本在安全的时候把王翼和九个人的尸骨在孤山安葬。作为一个知情者,张丞相没能提前通知好友,没能救出好友,也没能亲口向王颖讲出这些真相,因为他当时还是丞相,他的身份也牵带着很多人的性命,可是皇帝却突然驾崩了,他没想到,扶道组织也没想到。
皇帝一死,张丞相没了任何理由为自己对真相的隐瞒解释,扶道组织也功亏一篑,失去了兴起道教的时机。
可是恶势力还在,除了目标延后,没有其他的损失。
新皇登基后,翰林院换新,恶势力失去了针对的对象,可是也没有人会再对这场杀戮证明,新皇也不会进行追究,王颖也失去了帮助。王颖从小优渥安居,只懂习书识文,这场变故让他不得不弃笔从武,不图以武力复仇,只为在江湖奔波中能活得久一点,让他能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这污浊的世道。
对于帮助王颖从零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张丞相和贞本自然责无旁贷。因为这个仇不只是王颖一个人的,这段恩怨也不会这样含糊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