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平闻言,正欲起身迎接,忽想到宋擎还在帐中,留在此处与朝廷中人相见实有不妥。燕平正犹豫,宋擎已抱起燕良一言不发的走出帐外。燕平见状,叹一口气,移步出帐,将巳玄道人迎进帐中。
巳玄道人身着玄青色道袍,手执拂尘,背后负了一柄宝剑,面貌英俊。虽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却隐然已有出尘之气。巳玄见了燕平,口诵道号施了一礼。燕平在京中也曾见过巳玄几面,与巳玄见礼后,问候几句,请巳玄落座。
巳玄刚一落座,便道:“此次燕将军奉命来有常观寻取长生经,家师特令我前来拜访。我听闻燕将军今日已亲自上山,想来有常观已将长生经献与将军了。”
燕平道:“不错,在下今日确已上山与有常观方丈说过此事,只是有常观中典籍繁多,有常观一时无法寻得朝廷所要的长生经,在下已与有常观方丈定了十日之约。十日后在下再上天策山,到那时有常观自然会给朝廷一个交代。
巳玄闻言,眉头一皱道:“自己观内经书,岂有寻不得之理?这有常观怕是有什么诡计。贫道曾听说这有常观于天下不同于别处道观,观中道士不潜心修道,而是修习拳脚兵刃,又不伏朝廷管教,分明与占山的贼寇无异。贫道以为此番燕将军与有常观定十日之约,怕是受了这些奸贼地蒙蔽,这些奸贼多半是借此拖延时间,好携长生经逃走。燕将军何不将兵马驻到山上,以防这帮奸贼耍什么花招”
燕平闻言,不禁心中疑道:“当今国师深受皇上宠信,地位极是尊崇。此次来有常观求取‘长生经’,多半就是皇上听了国师之言。巳玄身为国师坐下大弟子,在京中地位自然也是极为不凡。此次却突然到此,对有常观态度颇为不善,言语间竟有催逼发兵攻山之意。如此看来,竟不似是朝中有人罗织罪名加害于他,到似是朝廷真欲得到这长生经。不过令权倾一时的当朝国师都如此看重,特地派了坐下大弟子来查探,此次来天策山求取的‘长生经’不知有何奥秘?”
燕平心念一转之下,回道:“道长所言极是,这帮道士颇为凶顽,向来不伏朝廷管教。此次发兵围山,正好给他们一个警示。不过山中林木繁茂,驻营多有不便,又怕引发山火,因而未将兵马驻到山上。”
巳玄道:“燕将军乃是国之良将,行军用兵之事,贫道是万万不及。贫道此次前来,除了家师之命,还带来了圣上的口谕。圣上令将军在半月内将长生经送至京城,不得有误。”
燕平闻言,拜倒领命之下,心中暗惊,一是惊朝廷对这‘长生经’索要的如此之急,只怕是另有隐情;二是惊这巳玄竟先传国师之命,再传圣上口谕,忤逆之心,昭然若揭。朝中纲纪崩坏可见一斑!”
巳玄待燕平起身,道:“圣上常年操劳国事,近日又偶感风寒,龙体欠佳。众御医束手无策,家师为圣上诊治后才略有好转,此时正需燕将军取来‘长生经’保圣上龙体安康。望燕将军尽早将长生经献与圣上,到时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巳玄顿了一顿,又道:“贫道此番前来,奉家师之命随军为燕将军略尽绵力,待燕将军得胜回京之时,再与将军一同回京,也好沾一沾燕将军的福气。”
二人又寒暄几句后,巳玄起身告退,待燕平送走巳玄回到帐中时,宋擎已带着燕良又回了他帐中。宋擎见燕平欲言又止,道:“师弟,何事但说无妨。”
燕平道:“不知师兄对这有常观了解多少。”宋擎沉吟片刻道:“这有常观很少与外人往来,偶有人下山走动,也大多是云游采药。虽听说观中道人武艺极高,但从未听说过有谁与有常观的道士动过手。”
燕平又问道:“师兄可听说过‘长生经’一物?”
宋擎略摇了摇头道:“‘长生之事,虚无缥缈,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本经书”
燕平点点头,略显失神喃喃道:“不知朝廷此次寻取此物是何意?”燕平心中想着长生经一事,移步走至帐外,见帐门外虽已无当值近卫把守,四周巡查的御林军军士却明显较往日多出几分。心中一动之下,不禁抬眼望向远处天策山。
夜色中的天策山似乎靠得极近,较白天的清幽多了几分诡秘。想起山上有常观中那尚不知有无的长生经,心中不禁有几分不安。燕平心中反复思虑,决定次日只得再上一次天策山,将朝廷必得之心告诉如舍,希望如舍将长生经交出,好免使古观受兵戈之祸。
燕平回账安顿好宋擎和燕良,自己也睡下。次日清晨,燕平来不及用早饭,整顿衣装,正欲再上天策山。忽有御林军士进帐,报朝中调来了百张坠月连弩。燕平闻言不禁心中一惊,坠月连弩是可连射的五石床弩,由绞盘拉动,可及百丈之远,在战阵上一张更胜百张硬弓,是军中最为依仗的利器。此次朝廷为了这‘长生经’,不仅将护佑皇城的御林军派出三千之多,又调来了坠月连弩这等杀器,实在是不知这‘长生经’是何等重宝,竟令朝廷如此大动干戈。燕良震惊之下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竟真是长生之术?”
燕平正欲动身,忽然一名御林军军士冲进帐急道:“将军,周仕和李伏罴受巳玄指使,现在指挥申州军在放火烧山!”燕平闻言大惊,出帐就以看到天策山山前一道浓烟冲天而起。等燕平策马奔至山脚下时,申州军已是顺风燃着了数里的树林,火已有数丈高。
燕平见状,大怒,见一个申州军士在远处张望,催马赶上前去,一手提至马上,喝问道:“李伏罴呢?”申州军士见是燕平,结巴道:“李伏……李将军在……山口布置坠月连弩。”
燕平闻言,大怒,策马向山脚处的石阶路疾奔。天策山上只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山路较宽,其余都是林中小径。如今山火火势猛烈,天策山又遍是林木,有常观中人若要避火,只得由石阶路上下山。申州军如要在这下山的必经之路上设上坠月连弩,有常观中门人将被一网打尽。这道理显而易见,申州镇将李伏罴虽非良将,也非庸才,自然看得出这一点。
燕平策马奔向山脚处的石阶路,远远望见近千名申州精骑守在一旁,百余名弩手已在山脚下架起了三十余张长近一丈的黝黑大弩。燕平策马奔至,已被申州骑兵发觉,申州骑兵中分出一队迎上燕平,为首一名校尉远远喝道:“来者下马!”
燕平策马奔至都尉面前,勒住马喝道:“燕平在此,让李伏罴来答话!”都尉闻言应道:“燕将军稍候,卑职这就去通禀李将军。”神态虽转为恭顺,却未见有何吃惊,显然是早已料到燕平要来。
都尉话音刚落,申州军马一分,走出一名身穿将袍的高大中年男子,蓄了钢刷一般的短须,虎目不怒自威。中年将官身后跟出一名着文官官服的瘦小老者,面色苍白,似有重病一般。二人来到燕平马前与燕平见礼。二人身后又跟出十余名护卫,都是申州军服色。
燕平沉声喝问:“李伏罴,你未受调遣,私自纵火烧山,该当何罪?”中年男子施礼应道:“禀将军,这并非是末将私自纵火烧山,今晨末将正在营中巡查,忽然听报起了山火,就急忙带了近卫守住道路,唯恐出了变故。”
燕平闻言,怒道:“山火?李伏罴你好大的胆子!私令部属纵火烧山,已是一罪,如今又找了个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本将军。若是山火,你为何又带着坠月弩?”说罢扫了一眼李伏罴身后护卫,又喝问道:“我派去保护你二人的二十八名御林军又在何处?”
李伏罴闻言,脸色微变,施礼答道:“燕将军息怒,这场大火确非末将下令所为,并不敢欺瞒将军。至于将军派来保护我和周大人的那二十八名御林军,末将和周大人见这二十八名军士彻夜守在营门外,心中不忍,便与周大人商议,请那二十八位御林军军士在营中休息,我与周大人来此查探火势。至于这追月弩……”
李伏罴话尚未说完,一旁忽有人道:“燕将军莫要怪罪李将军与王大人,这火乃是贫道所放,坠月神弩也是李将军应贫道之求布设于此。燕将军若要怪罪,全是贫道一人之罪。”燕平闻声,看向李伏罴身后。一名身背长剑的年轻道士自申州军士中不疾不徐得走至燕平面前,正是巳玄。
燕平闪身下马,压住心中怒气,沉声道:“不知道长何意?”
巳玄施了一礼道:“贫道在京中久闻燕将军昔日任怀化中郎将率军平叛时,征讨时从未妄伤一人。如此宅心仁厚,对修身养性大有裨益,乃是将军之福。”
“只是这有常观中贼寇狡诈异常,贫道怕将军仁慈,反受观中贼寇蒙蔽。若被贼寇携了长生经逃脱,将军难以回京赴命。贫道于是在昨夜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次欲得长生经,需得南方火德之助。贫道昨日与燕将军见面时曾听将军说,驻军山上最忌山火。将军的用兵之道,举世无匹,虽是无心之言,却正应了这火德之助。于是贫道算定吉时,点了这火,只是事出匆忙,还未来得及通禀燕将军,还请燕将军责罚。”
燕平闻言,心中盛怒之下也不禁骇然:巳玄身为国师弟子,虽地位尊崇,在朝中却并无官职。如今刚到此处,便指使李伏罴调兵烧山,事后又一人揽下罪责,分明是认定了自己不会责罚于他。国师在朝中气焰已盛至如此!
燕平见火势越来越大,人力已是无法扑灭,只得强压心头怒火,道:“道长乃是好意,何罪之有?此次若能替圣上求得长生经,便是道长立的首功。”
燕平说完,便转过身去看火势,眼见方圆数里的树木全都被燃着。山风过时,引动火势忽地一盛,更吹得燃着的枯枝将火势蔓延开来,不多时,浓烟已将整座山头罩住。浓烟笼罩的阴暗天色之下,山火燃着树枝的爆响夹杂山中鸟兽地哀鸣,原本幽静的天策山此时如同炼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