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京城郊外,当今国师坐下二弟子虚玄从一处华美道观中走了出来,坐上早已在观门前等候多时的马车,向城中而去。
马车走出不远,忽听得“咯嚓”一声清响,马车一倾,将车夫掀下车来,车中的虚玄也是被颠得不轻。
虚玄皱眉喝问道:“怎么了!”那名车夫连忙爬起道:“道长,小的该死!肯定是造马车的偷工减料,这车辙裂了!”
虚玄冷哼一声,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和一名车夫多说什么。虚玄缓步走下车来,瞥了一眼磕头如捣蒜的车夫,骑上一名侍卫的马,在十余名侍卫的护送下,向城中继续走去。
虚玄一行人再行出不过半里,路前堵着一辆拉满干柴的破车,一名六十余岁的老农正赶着一头瘦牛,极缓的向城中走去。
虚玄看了一眼堵在前方的牛车,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见虚玄不快,一旁的侍卫急忙下马呵斥,想要那老农将车挪到一旁。无奈牛车虽破,比寻常马车也宽出许多,行走的又是极慢,实在是难以让出路来。
情急之下,几名侍卫上前把牛车向路旁推去,好让牛车尽快腾出路来。
不料那几名侍卫双手刚碰到牛车,就抽搐几下,倒在地上。其余的几名骑在马上的侍卫见状,心中惊吓不已,当即提枪在手,戒备起来。
只见空中闪过几道银光,几枚细若发丝的银针刺在其余人的颈上。虚玄只觉颈上一痛,登时头脑便昏沉起来,左手刚从怀中取出一张图案怪异的纸片,就从马上坠到了地上,昏了过去。
老农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众人,径直走到虚玄身边,一手将虚玄提起,挥手扔到车上,又用几捆干柴将虚玄盖住。反复打量了几眼,老农赶起牛车,缓缓赶向城内。
宋擎自从京城回来后愈发沉默寡言,将燕良安顿在齐步平府上与齐正凌一同习文练武,自己则是行踪不定,一年中倒有八九个月不知所踪。宋擎只要在齐步平府中,就督促燕良与齐正凌二人习武,对燕良督促尤为严苛,燕良稍有松懈,就处以重罚。燕良知道师伯用心良苦,每日习武愈发刻苦。
一晃五年有余,燕良已有十五岁年纪。五年来不论寒暑辛勤修习宋擎所传武功,燕良武艺进境神速。只是宋擎管教甚严,不许燕良轻易显露武功,燕良对宋擎又极是敬畏,心中再如何技痒,也从未在人前显露。
这一年开春时,宋擎作别燕良远行。谁料半年间宋擎竟是音讯全无。转眼见已进了九月,燕良见宋擎仍是迟迟不归,不禁忧心忡忡。
一日清晨,燕良正在后园练剑,忽听家丁来报宋擎回府。燕良心中松了口气,还剑入鞘,快步向前厅赶去。
燕良赶到前厅,只见宋擎在厅中坐定,一名身着白袍的中年儒生陪坐在一旁。
宋擎见到燕平,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燕平坐下。燕平忍住心中欢喜,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侧头打量那陌生儒生。那名陌生儒生与齐步平年纪相近,相貌俊美,气度淡雅,只是身形过于瘦削,神色也是掩不住的冷漠。
片刻后,齐步平自内室匆匆赶到。此时齐步平短须已经长了几分,面貌身形却无变化。齐步平进得厅来,见到宋擎,还未来得及施礼,目光一扫一旁的中年儒生,脸色陡变。两眼死死盯住儒生面孔,片刻后忽然喊道:“大师兄!”
那中年儒生自齐步平进厅来,站起身来,目光扫了一眼齐步平,脸色一动,随即神色如常,直到齐步平喊出“大师兄”三字后,才躬身施礼道:“齐师弟,一别十六年,别来无恙?”
齐步平叫出那声大师兄后就倒头拜倒在地,等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此时丁柔正推着个一脸倦意的锦衣少年走进厅来,见到这一幕,二人不禁大惊。
丁柔转头看到中年儒生后也是一愣,愣了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杜师兄?”
中年儒生施礼道:“正是杜某,当年一面之缘,没想到十六年后弟妹竟还记得杜某。”
燕良先见中年儒生称齐步平师弟,又听丁柔称他杜师兄,心念一转之下,已想起了五年前惹的宋擎暴怒的“杜久”。想到面前这个儒雅俊朗的中年书生当年仅用一夜就生擒花面獍且施以毒刑,燕良就对这个大师兄生出无限好奇。
燕良去年已知道花面獍所犯下得诸般恶行,又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因而对当年杜久对花面獍施以毒刑不以为意,反而暗中佩服杜久所为。此时见到杜久本人立在眼前,忍不住上前施礼道:“小弟燕良,拜见大师兄。”
杜久回礼道:“路上听师傅说小师弟天分极高,除本门内功外,兼修的正阳功也已有小成。不料今日亲见,小师弟的正阳功已修至小圆满,实在是可喜可贺。”
燕良闻言震惊不已,在宋擎离去这半年间,他在正阳功上多下了工夫,终在半月前修至小圆满,本想给宋擎一个惊喜,谁料竟是被首次见面的大师兄一眼看破。燕良心中震惊之下,只得叹道:“大师兄好眼力。”
杜久微微一笑,转身对齐正凌道:“你便是正凌?除了轻功,你其他功夫和你这个小师叔可差的远了。”
齐正凌此时正一脸好奇的看着杜久,忽听杜久说到自己,不由得一愣,随即脸微红道:“大师伯教训的是。”
宋擎见杜久与众人一一见礼说过话,起身将燕良和杜久叫进内室。齐步平一家见状,知道宋擎定有要事,也不多问。
进了内室,宋擎对燕良道:“你这大师兄昔年家人为当朝奸臣所害,悲愤之下,不顾师命,做下了一件错事,以至我与他师徒反目。其中详细,不与你多说。此次我回来,就是要让你随他同往京师,去报你父亲的大仇。”
燕良闻言,心中大震,往事一幕幕闪过心间,心中恨意大盛,重重道:“好!何时动身?”
宋擎淡淡道:“等明天替你父亲过完忌日就动身。”
燕良一愣,随即心中暗道:终日习武,不知不觉间竟又到了父亲的忌日。
次日清晨,燕良随宋擎祭拜完燕平,回房打点行囊。行囊准备好后,燕良站在房中环顾四周,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舍。回顾五年来在齐家的生活,齐步平夫妇如同父母般悉心照料,又有齐正凌这个玩伴,平日习武随苦,乐趣也是颇多。想到此处,心中竟是生出几分难过来。
燕良正在房中暗自难过之时,不听见敲门,房门就被人毫不客气的推开,一个着锦衣的俊朗少年踱着步子走了进来。见燕良立在屋中,满脸黯然,讽道:“昨日师伯刚说过你在武功上远胜于我,今天就见到你在这跟妞儿一样吱吱的哭,不知道师伯看到会怎么说?”
燕良闻言微怒道:“你师叔我想着此去京师不知需多少时日,到时二师兄他再打得某人满府乱窜时,没人能看好戏,实在是可惜。”
见燕良又在以小师叔自居,齐正凌回嘴道:“我挨打最多不过皮外伤,你此去京师,说不定就被几万名禁军万箭齐发钉在地上了,到时不知你还能不能看戏。”
燕良回到:“以你师叔我的身手,那些军士见都见不到我。就算是被人发现,也不会被围到树上下不来。”
齐正凌听燕良提起往事,恼道:“你小子!”说罢一掌直击燕良胸口。
二人几年来一同习武,不知切磋了多少次,燕良见齐正凌出手,顺势化开这一掌,笑道:“今天我就再指点指点我这个小师侄。”说罢双掌疾出,快攻了四掌,又收掌为拳,一拳疾打向齐正凌面门。
齐正凌接下燕良四掌已是手忙脚乱,燕良开碑裂石的一拳片刻之间已到面前,齐正凌自知内力远逊于燕良,不敢硬接这一拳。心念一动之下,整个人急退之时扭腰侧肩转头,轻描淡写的躲过了这一拳。
躲过一拳后,齐正凌一掌卸开燕良横击而来的一肘,顺势一指疾点燕良肋下,却被燕良踢来的一脚逼了开来。燕良一脚逼开齐正凌,左手护住胸前,右手却是伸出二指,向上斜斜刺向齐正凌。
这一指不似泰元门门中任何一门指法的招式,向上斜斜刺出之时,两根手指竟是带起一阵劲风,呜呜作响。
正是烈风剑法的起势“风生”。
齐正凌不料一招间燕良竟是用指使出了烈风剑,眼见去路都被剑势封死,竟是凝神提气,一掌迎了上去。
见齐正凌硬接这一指,燕良微微一笑,变指为掌,与齐正凌的一掌重重击在一起。
二人两掌相击,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响声过后,只见齐正凌退开一丈有余,正坐在地上一脸懊恼的一边揉着微微红肿的右手,一边道:“早知这么疼,就不用破碑掌了。”
燕良站在一旁一脸无辜道:“这次可不是我没收住劲力,实在是你的外家横练功夫太差,才会连这点力道都受不住。”
齐正凌一面揉着手一面道:“外家横练?又苦又累,学了又有何用?”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子扔给燕良,道:“看看我外公这门‘撼山掌’,刚柔相济,内外兼修,才是武学正道。”
燕良接过来惊喜道:“丁老爷子也肯把这门掌法传给你了?这门撼山掌单论威力,天下罕有敌手。这么精妙的掌法交给你练,老爷子也不怕你走火入魔?”
齐正凌怒道:“我练又如何?要不是去年我外公过寿时我偷酒喝,喝醉后砸了整间酒窖,小爷我现在已经练成这门掌法了。”
燕良闻言,也不答话,低头翻了几页,忽然抬头道:“丁老爷子知不知道你把这门掌法给我?”
齐正凌轻笑道:“嘴上虽然没说,心里也定然是知道的。大前年你把正阳功给我,我练到今天也练出了点模样,我爹和太师父他俩不可能看不出来。我爹知道了,我娘自然也就知道,我娘知道了,自然会告诉外公。我外公若是知道我跟你学了正阳功,还把撼山掌像宝一样藏着不让你学,恐怕会把我吊起来打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