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请了,酒喝了,一楚不再沉迷于网络游戏,收心养性,开始考虑面试的事。他报考的职位招收八个人,按1:3的比例入围面试名单,他的分数排在第十七位,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能在面试中挤进前八名,那么就等于白考了。可要挤进前八名,谈何容易?他的竞争对手不是穗城学院那些像他一样混日子混过四年的学生,而是来自天南地北全国各地的各大高校学生,想想自己的那点本事,他几乎绝望了,向韩石讨良策。“老韩,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韩石是宿舍最有希望考上公务员的人,这次考试竟然落后于人,心里酸溜溜的,见一楚来问他,唯有含糊其辞:“或许有吧,说不准,能进面试已经不容易啦……”
“我知道,我进面试只是沾了3:1规则的福,如果不能突破前几名,就只能是陪考。你见识多,赶紧过两招来。”
“我也没参加过公务员面试,哪来高招啊。不过,说实话,按排名你的确挺悬的。”韩石想起晓苇面试中学被“潜规则”的事,就问一楚,“这年头找工作,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要不你问问家里人有没这样的门路?”
“走后门,找关系?”一楚问道。
“对啊!晓苇上次参加中学的面试,本来稳操胜券的,给人一‘活动’,名额就给抢走了!现在离你的面试日期还早,你也可以找找关系,或许能帮上忙呢。”
一楚觉得有理,连忙打电话回家和家里人商议,后来干脆亲自回家走一趟。
一楚回到家,他父亲把家里的重要亲戚人都召集起来,商议如何“找关系”。一楚的家境一般,亲戚也都是些普通的小市民,想来想去都找不到熟悉检疫局的人,无法搭上“线”。一楚只好又回到学校。
后来,他家里打来电话,说他们镇上有个姓陈的人在检疫局当处长,算是半个老乡,或许能帮上忙,只是这家人十几年前就全家搬离他们那个镇了。
他父亲托人找到陈处长还在镇里住的侄子大雄。大雄对他的事很上心,表示乡里乡亲,他会鼎力支持。过了段时间,大雄很为难地告诉一楚父亲:他堂叔陈处长也很想帮忙,但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会找关系的人多着呢,没有“活动活动”根本行不通。一楚父亲问要多少“活动”费,大雄用手比画了一下:十万!
“十万?狮子大开口啊!”一楚听到父亲转述的话,气得在宿舍拍桌踢墙骂人。十万对一个普通人家来说是个难以接受的数目。
肖铁良看着气坏了的一楚,说:“一楚,对于那样一个好单位,十万元至多就是两年的收入,甚至不用,一年就能赚回来了,如果他真能办成这事,绝对值。”
“那要是办不成,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投资有风险嘛,高回报当然有高风险啦。”
“真是可恶,这些乌龟王八蛋!要是我当了官,一定会好好地治治这帮家伙。”一楚恨得呱呱叫。
【6】
公务员考试成绩公布后,韩石一直没有接到任何消息,看来这次考试是彻底失败了,他有些沮丧。正在这个时候,他收到市艺术馆的面试电话。这是他在参加中大招聘会时投出的简历。
这是一个文化事业单位,韩石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它的办公楼。和他一起来面试的有几十个人,韩石留意了一下他们手上的简历封面,发现大部分是星海音乐学院、广州美术学院等艺术院校的学生,还有几个是211工程学校的硕士。女孩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到企业面试的套装打扮完全不同。韩石心想,和这些美女们一起工作,恐怕很快会堕入花丛迷失方向。
面试他的是一个两鬓斑白很儒雅的老馆长,谈吐很有风度,文化人就是不同。
馆长按惯例问了他一些专业、成绩、特长等情况,告诉他,他们要招两个培训部的助理,工作是协助组织各类文艺培训班,月薪三千多,有机会可以从合同制转为事业编制。面试完后,韩石特意去看了他们的培训室,有舞蹈班、钢琴班、书画班等等,就像个少年宫一样。他心想,三千元的待遇在当前这个就业环境下来看,算不错了,但工作真无聊,估计就是整天和带小孩来培训的家长打交道,这样的工作纯粹是混饭吃,看不到前景。
于是,他很失望地离开了艺术馆。
晓苇自从上次求职被“潜规则”后,在广州又奔波了一个多月,几个师范类的专场招聘会都去了,依然没找到合心意的单位。愿意接收她的民办学校倒是有几个,可是她一心进公办学校,都拒绝了。
晓苇的家里人看她到处折腾,仍没找到工作,坐不住了,开始在H城帮她四处托关系,找门路。其中邻居家秦洋的父亲是市二中的校长,晓苇的妈妈就经常到秦洋家串门,和秦洋的母亲套近乎,希望能让她家的晓苇能到市二中工作。
秦母和晓苇妈妈是二十几年的老邻居了,两家大人平时虽然来往不多,但提起晓苇,秦母格外热情,听说晓苇的工作还没落实,也格外上心,她对晓苇妈妈说:“我们几十年老邻居了,晓苇这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又漂亮又乖巧,从小喜欢她的男生就很多……”
“我们家晓苇,是个当老师的料,课也讲得好,参加广州一间省一级学校的面试,成绩排名第一呢,不过啊,我们只有一个女儿,我和她爸都希望她能留在身边工作。”
“是吗?晓苇愿意回来我们这小地方工作?现在的年轻人在大学就谈恋爱,毕业了都想一起留在大城市。”
“我家晓苇哪敢乱谈恋爱,我们两口子管得严,她乖着呢。”
“那真是乖巧啊,还记得她小时候经常跟在我家秦洋屁股后面,转眼长成大姑娘了。”
“晓苇像她姥姥,她姥姥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记得你们家秦洋小的时候来我们家玩,看着刚会爬的晓苇,还说要讨晓苇做小老婆呢。”
“唉,秦洋这孩子真不让我们省心,明年都要29岁了,在学校口碑也挺好的,可谈了几次恋爱都看不上人家姑娘……不过,我看他对你们家晓苇倒是挺上心的。”
“秦洋多好的孩子啊,谁家闺女要是能嫁到你们家,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两个当妈的,越聊越亲,一来二去,都有了撮合晓苇和秦洋的意思。秦母还表示:晓苇要是愿意到二中教书,可以让老秦帮这个忙。
晓苇妈妈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觉,她觉得晓苇要能攀上秦校长家,不但工作不用愁,连以后的日子都有指望了。
【7】
老钱去了几次招聘会,没多大成效,就把简历挂到人才网站,守株待兔,空余出的时间,继续过着很多大学男生都过着最流行“老三样”生活:看碟、网游、泡妞。当然,“老三样”中他干的最多的是拿手好戏“泡妞”。
娜娜鞭长莫及,老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年头,网上交友已经是很老土的方式,可也是年轻人运用最广泛的方式。老钱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游走于各大论坛、QQ、MSN。他的交网友有三个小“原则”:在校生最好是刚读大学容易哄的大一大二女生,社会青年最好是文化层次不高涉世未深的美眉,成年人嘛,最好是上网找新奇“百无聊赖”的少妇。问他怎么这么讲原则,他诡秘地笑了:“投资少、见效快啊。”
室友们都笑他:“老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天天偷腥,就不怕娜娜来找你算账?”
老钱无所谓地回答:“什么年代了,还从一而终啊?当然要趁年轻多玩几把啦!”
老钱坚持“原则”、有的放矢的泡妞术还真管用,他已时不时地夜不归宿、风流快活去了。
他和网友在QQ上聊熟了,就约出来见面,到一些廉价一点的小西餐馆相互了解,在暧昧的情调下增进距离,然后到附近的公园散散步,或到闹市逛逛街,如果能拉个手、揽揽肩,那么晚上一般能进一步发展。
如果“不好下手”,他也不勉强,马上重新找新的目标了。
据老钱说,他一般不恋战,最好是“one night stand”,男人和女人,两相情愿,晚上躺在一起各取所需,共度良宵,第二天不问彼此,各自归巢。
像这样的美事,老钱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的,有一回遇上一个叫可可的小妹,他就差点栽了跟斗。
可可中专毕业后从老家来穗城帮表姐在店里看货,工作很清闲,有很多的时间上网。老钱听她说老家在乡下,来穗城时间不长,觉得非常符合他定下的“原则”,立马展开了行动,给她介绍穗城的吃喝玩乐,讲叙大学的生活,很快就使可可对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学生产生了好感和崇拜。
老钱在看火候差不多的时候,约可可到长隆野生动物世界去玩,然后在一个廉价的旅馆里把她征服。
可可毕竟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传统女孩,在老钱的淫威之下,表现得有些抗拒。
事毕,老钱看着床单上的几朵殷红的“梅花”印,起了“恻隐”之心,向可可表示:“可可,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8】
话说老钱网上泡妞结识可可,他格外珍惜,把女友娜娜叮嘱的话都抛诸脑后了,时常和可可出去夜宿不归。
可事情并没那么简单。可可是个不经世事的女孩,中专读完就出来工作,年纪轻轻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有一次,她和表姐拌嘴吵架了,表姐多说了她几句,可可一生气,卷起行李箱就要来投奔老钱。
老钱接到可可哭哭啼啼的电话,慌了神,他只是想玩玩新鲜而已,并没曾想过要和可可做情侣,何况她现在是卷着家当要“投奔”自己!老钱束手无策,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在宿舍里团团转。不管她吧,如果她找到学校来,那就麻烦大了。管吧,自己还是个学生,没钱没工作,能把她安置到哪里去?再说了,如果可可从此缠上自己,老家的娜娜知道了还不拿刀追杀过来!
最终,老钱迫不得已,把可可带到学校附近的公园,认真地做她的思想工作。
“可可,你还是回你表姐家吧,我现在忙工作的事,暂时还没时间和精力来安置你啊!”
“我不回,我出来了就不想回去。整天呆在货店里,没意思。”
“不回去怎么办,你想住哪啊?”
“我们去租个房吧,你不是要毕业了吗,反正迟早你都要出来住的。”
老钱怕了,想不到这小妮子主意这么坚决,连忙劝说道:“可可,租房要钱,吃饭要钱,你我现在都没工作,不行啊!”
“我可以去找工作,我包里还有点钱,够生活几个月了。”
“别这样,你还小呢,工作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现在忙着写论文、找工作啊,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
“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现在我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你都不管!”可可说着又哭了,老钱劝也劝不住,只好到附近旅馆开了间房,把她暂时安置下来。
住进旅馆,老钱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不知怎么办。可可躺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然后又亲又抱,极力讨好他。
老钱点着了一支烟,抽了几口,冷冷地说:“可可,不是我无情,我现在实在没精力来管你,你还是先回你表姐家吧。”
“我都出来了,哪有脸回去啊?”
谈话陷入僵局的时候,可可的手机响了,是她老家打来的电话。可可用家乡话讲起来,老钱不会说湖北话,但能从中听出大概的意思:可可的家里人打电话来把她责骂了一通,然后要她马上回表姐家,向表姐认错。可可不愿意,她老爸气得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老钱待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而心里却暗自高兴:终于有人来帮他收拾残局,不然不知怎么收场!
可可的家里人通过手机向她轮番劝说,软硬兼施,最终可可答应了先回老家,但坚决不回表姐家。老钱听了长舒一口气。
那天晚上,老钱到附近的酒店票务中心帮可可订了一张第二天回湖北的火车票,身上只剩下十几块钱,想请可可吃顿好一点的饯行餐都没办法,两人只好躺在床上说着道别的情话。可可依依不舍,让老钱保证不要忘记她,她过段时间会争取机会回来广州。老钱怕夜长梦多,事事顺着可可,嘴上除了说甜言蜜语,还极尽温柔,把她的每一寸肌肤吻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把可可送上火车,老钱终于放下了压在心上的石头,长舒了一口气。
【9】
经历了可可事件之后,老钱也开始认真找工作了。他像一楚那样在网上到处发简历,不久也收到面试通知,那是一家保险公司,在网上看到他的资料打来电话。
一楚劝他:“老钱,网上的招聘只能信三分,否则我就是个例子。”他抬起上次在东莞给人抛下车擦伤的手臂,说,“瞧,血的教训啊!”
老钱不以为然地说道:“你那是在骗子遍地开花的东莞,我这是在广州的高级写字楼里,哪能相同呢?再说,这是一家中外合资保险公司,怎么说也算半个外企啊。”
老钱去面试了。这家保险公司在天河中信附近一座体面的写字楼里,门面装饰得像模像样的。面试很简单,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问了他的一些基本情况,就开始介绍他们的公司文化,比如层层晋升的机会,丰厚的业务佣金,出国旅游的奖励,还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很多年薪几十万的同事的奋斗经历,最后鼓励他说:“只要努力,就可以成为成功人士,实现财务自由。”
老钱听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面试回来之后,他立即到街上买了一套廉价的西装,第二天就开始参加保险公司组织的培训。
培训课上,几个据说“很成功”的前辈轮流给他们讲课,介绍保险知识,讲叙他们的“成功故事”。告诉他们要想有成就,马上参加保险代理资格考试,投身伟大的保险事业,从业务员做起。参加培训的年轻人听了都被激起创业的豪情壮志,纷纷到工作人员那里交了三百元的购买考保险资格考试的资料费,领了备考用书。
培训回来,老钱春风得意地宣布他不再过无聊的日子了,他要洗心革面,为实现财务自由而奋斗。晚上哪也不去,一本正经地攻读用三百元买来的保险资料,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
肖铁良看了觉得好笑,问他:“老钱,你还真想向年薪六千万的平安保险老总看齐啊?”
“野牛兄,人家是国企,拿公家的钱,六千万也没人心疼!我们保险公司是中外合资企业,讲绩效的,不可能有这么不合理的天价年薪。不过,六万,甚至六十万我老钱还是有机会的。”
“六十万?你胃口不小啊!听说做保险都是骗人的,你得小心啊!”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拜托,都要大学毕业啦,请有点自己的见解好不好!保险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理财工具,是家庭回避风险的首要手段,是……”老钱开始把他在培训课上学到的东西灌输给大家,可惜大家都没兴趣。
从此以后,老钱每天都用西装领带把自己装扮得职业人士的模样,去奔他的美好前程。考完资格考试后,老钱正式上岗了。上岗后的老钱对大伙热情无比,那张嘴像抹了蜜似的。
周末的早晨,太阳都要照到屁股上了,铁良才从睡梦中醒来。老钱热情地问:“阿良,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我帮你打饭?我顺路。”
铁良习惯了别人叫他的绰号野牛,见老钱改称他阿良,还要主动给打饭,有些受宠若惊,打着哈欠说:“那多谢了,多谢了……”
老钱帮铁良把饭打回来,两人在宿舍边吃边聊。老钱滔滔不绝地给他讲保险的知识:“我前几天去省人民医院看一个朋友,他同病房的一个病友,那个惨啊,得了癌症,治了几十万,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一病啊,以前是住洋楼养番狗,现在却一贫如洗,惨啊!”
肖铁良疑惑地问:“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啊,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噢!我是说我朋友在医院的病友。你看啊,人的一生,病痛难免,这一病家里从小康社会一日回到解放前,多可怜!如果他买了保险,有保险公司给他承担风险,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这么说,你们卖保险的都是救世的菩萨啦?”肖铁良一脸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