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的青瓦红墙间,一处僻静的院子响起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你们……还是容不……下我……”女子的话断断续续,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恐怕是命不久矣。
“娘娘,您可别再说了,亏您还是皇后呢,居然连深宫中的生存手段都一概不知?诶哟,差点儿忘了,您可是乡下女子,一个什么都不知的村妇,哪会学这些东西,呵呵,真是好笑,真不知皇上当初怎会看上你,罢了,反正……世上再也不会有林樨这个人了哈哈哈……动手。”天上的一抹余晖透过小窗照进屋子,只见原本穿着华丽的女子被人活活勒死。
“此生你负我并不怪你,只愿我们来生再相见……”
原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林樨从未担心过什么,在她眼里只如常人一般相夫教子便好,可正如那女子所说的,深宫中有太多林希不知道的生存手段,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一旦进入这华丽的囚笼,不争,就会死。
一年后,征战的君王凯旋而归,一下马就匆匆赶来灵堂,一身磨损许多的戎装,一脸满是疲惫和后悔的神色。
“阿樨……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呢喃道。我来……赴约了。
“退下,朕想一个人呆在这儿”
“诺。”
守灵的宫女太监们识趣的退下并关上了门。
在合上门的那一刹那,合门的宫女似乎看到了她们如铁般坚强的皇上无力的跪在了地上,之后传出了如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即使再坚强,即使有着铁一般的心,即使从不曾流过泪,可看到最爱的发妻死去,也会忍不住流泪吧,毕竟,是最爱啊……
她是在他二十岁那年认识的,年轻气盛的他那时还只是一个闲散的皇子,单纯,爱笑,并不窥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也是皇帝最喜欢他的原因。
正月家宴,皇上要给他说亲,可他不肯,扬言要走遍世界,寻求最爱的女子,奈何皇帝最爱这个皇子了,当时也喝了个半醉,竟是应了。
不多日就出宫到处游玩,没几日,在江南时就遭遇了刺客。
那些所谓的兄弟怎会放弃此次除掉眼中钉的大好机会。
亏得他平时表现的懒散这次刺客的水平不高,他也暗地里学了不少真材实料不曾荒废武术,拼的一条命来,却受了重伤。
把自己拖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就坚持不住了,昏迷前,在江南水乡中竟遇的了此生最爱。
一个月后,他在她的调理下恢复的七七八八,已经能蹦能跳了,却还是死赖着不走。
“姑娘,这么多些日子了,从来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好歹理我一下呀,难不成你是哑巴?”
“不是”言简意骇的回答硬是把他噎的说不出话来,也就乖乖闭嘴了。
“对了,姑娘,在下姓卿单名一个溪字,敢问姑娘芳名?”
“林樨。”
“林樨?阿樨,你的名字可真好听。你看我们多配啊,溪水溯洄有樨梧,都是单名一个xi字。”
“……”随你怎么想吧!
她知道,卿是国姓,是她杀父仇人的姓。
当年,父亲还是朝廷命官,身负要职,亦是皇上不可多得的好友,可这所谓的好友,竟听信小人的谗言,屠我满门,株连九族,只因为伴君如伴虎……亏得母亲与我到江南游玩,后听到风声及时躲起,才幸免于难。不久前,母亲也因年迈与世长辞,只留我一人。
一日又一日,二人在卿溪的叽叽喳喳和林樨的言简意赅中过了一个月,卿溪的身子也大好了。
“阿樨,你为什么喜欢穿红衣啊,一般仙女姐姐不都是白衣飘飘的嘛,不过你好像真的很适合红衣裳,真好看。”
“阿樨……”卿溪难得的露出了惆怅的面容。“阿樨,我就要回长安了。”
“嗯……”
“阿樨,和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喜欢你!”卿溪的脸越来越红,头也埋的越来越深。
“好。”她心里想着是可以回去报仇,但不知她也有想过真的与他一起。
卿溪猛地抬起头,也不顾通红的脸,抱着林樨的肩头就说:“阿樨,我没有听错么?你答应我了?”
“你一下问这么多要我回答哪个?”林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答应我,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他小心翼翼的说到,仿佛他声音再大一些她就不会答应了。
“好。”她想着,报了仇之后,似乎与他白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微雨江南,白衣少年羞涩却抑制不住从心底发出的笑意。红衣少女虽一身红裳,却是笑得一脸温婉,路人走过都不忍心打扰,因为定格住的那副画中,二人宛如一对璧人。
回去之后老皇帝也没说什么,因为林樨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把他的身体治的半好,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至于为什么连林樨也没有全治好他的病,久病不治啊!
老皇帝的病是长期服毒所致,虽然毒性不大,但一服就是十年,任是神仙也挽不回他的命来,更何况,不仅是那些皇子们下药,林樨为了让他快点死,也有下了至关重要的毒,名为“梦生。”因为老皇帝一直忘不掉他的发妻,已故去皇后,正好让林樨钻了空子。于是几个月之后,大限将至。
旧皇薨逝,卿溪自然是新皇,因为先皇立下了遗旨。
他无奈登基了,林樨心里一直想着,让这么天真的少年当皇上,先皇真是残忍。后悔这么早杀他了。她不知道,若先皇不让他当皇帝,其他人必会以弑君之名杀了他,他只有当了皇帝,渐渐明白坐在这个椅子上需得心狠,他才能活的长久。
可登基不久后,他便遭受许多暗杀,他很聪明,只是不屑,不屑与他的亲兄弟斗,因为他们是亲兄弟。可坐在这个位置上久了,他也慢慢明白了,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他开始慢慢壮大自己是势力,他铲除了一个又一个的亲兄弟,随之,他的笑容在兄弟慢慢变少的同时在慢慢的变少。
在他最后一个兄弟去世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后,笑容就再也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了。
曾经那么爱笑的一个少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果然还是在意亲情的,其实没必要做的这么绝。”晚上,林樨缓缓步入他办公的上书房。他已经很久没有来后宫了,即使后宫只有她一人。
“阿樨……你可知,朕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来杀朕。你忘记曾经他们还绑架你要挟朕么?我好害怕……我害怕,我不坚强,连你也不见了……”
何曾不记得?就是那次,面前的这个人彻底变了。
在这个夜里,卿溪最后一次当着她的面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几年后……他收了无数的莺莺燕燕,只是为了巩固势力,在这几年里,她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原以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在势力的压迫下,使她不得不与无数女子共侍一夫。
不久,漠北骚扰边境,战乱不断,他不得不御驾亲征,临走前,他来到了她的院子,几年来不曾踏入的院子。
“阿樨,朕要走了,等朕回来,朕遣散后宫,实现当初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把卿念带上吧!”
“什么?”
“卿念,我与你的孩子,如今四岁。”
“对不起阿樨,我竟不知……这几年,你可好?”他只是想着,远离她,她就不会被别人伤害,可如今他觉得,伤害她最深的,是他自己。
“我无谓好与不好,只是想让你把卿念带上,与你留个念想。”哪是留个念想啊……她知道,后宫的那些人不会放过她这个皇后的。
就这样,他带着年仅四岁的卿念走了。可他前脚刚走,她就去世了。传闻说是暴病而亡。他知道之后,把自己独自关在帐篷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原来……你早知你会死,才让我把卿念带在身边。原来……你早知你会离开我。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有如此恨我……
此后,他奋勇杀敌,直叫漠北各个民族都闻风丧胆。
每一次上战场他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可他想到他的国家他的子民,又不得不为自己留后路。他不能死。
他给自己定了期限,十年。十年之后必定去陪同林樨。
此后,他果然遣散了后宫,安心治国。
十年后,旧皇薨逝,新皇卿念即位。
卿念,念卿。
“阿溪……”这是她头一次这样叫他。“原来不用等到来生也可见你,只是,并不希望你来这儿。”
“可是我想见你,一生太长,我等不了了,所以来了。”
忘川河畔,三生石旁,白衣男子紧拥着红衣的女子,过路的鬼看到这一幕,恍然想起生前在江南时,也是这一幕,也是这一对璧人。
近看,如白沙地上的彼岸花,比桃花更加让人不想放手……
一世宿命,一生注定。
红衣当配白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