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一阵微弱的声音，惊醒了正打瞌睡的小丫头，小姑娘猛的抬头，正发现杨卫明醒来挣扎爬起，于是惊喜交加，一下子跑出房门。杨卫明不明所以反倒被吓一跳，那句’‘这是哪儿’深深卡在喉咙里。
“夫人！夫人！醒来了，醒来了！”一路跑一路叫，惹的为数不多的小斯丫鬟惊疑不定，以为又是锦衣卫进门拿人，吓得众人寒蝉切切。
左夫人也是被吓一跳，待确定并没有锦衣卫之后，呵斥道：“你这丫头，大惊小怪的，什么夫人醒来了，乱七八糟的。”
小丫也发现了自己说错了话，忙纠正道：“夫人恕罪！是西厢房那小公子醒来了”
“哦！随我去看看。”夫人一愣，想起昨天是有一位少年郎安排在府上，于是唤来丫鬟径直西厢房而去。
话说杨卫明醒来之时被小丫鬟的举动弄的很无语，只好自己艰难的挣扎起床，扶着凳子慢慢挪到方桌边，拎起尖嘴胡，便倒满满满一杯，一杯清茶下肚，一阵舒爽感浑身蔓延，意犹未尽，杨卫明又是整整灌了两大杯，这才满足的放下杯子。
左夫人刚到，便见杨卫明正大肆牛饮，摇摇欲坠的身体仿佛随时都要栽倒似的，吓得左夫人一阵后怕，惊呼道：“公子小心”
左夫人身后的丫鬟春菊，见杨卫明站立十分艰难，对刚才的大意更是不好意思，急忙上前扶着杨卫明。
“不妨事，小子多谢夫人搭救”杨卫明顾不得浑身的舒服感，赶紧拱手作揖道。杨卫明不傻，当然知道是眼前这位夫人救了自己。故而感谢道。
“哪里！哪里！公子请坐，昨日逸之见你晕厥在地，将你带入府中，尚不知公子家住何方，这才留你在弊府中栖息。”夫人不愿居功，在说这有必要吗？杨卫明现在也就是强壮一点的草根，但依然是草根。
“夫人慈悲，小子这箱有礼了！”说着再次拱手作揖道。杨卫明深知大明朝礼教深严，莫说陌生男子，就算自家亲戚也诸多不便，夫人允许独留自己在家中，可是大不为之举，杨卫明不是没心没肺之人，自然发自肺腑的感谢。只是不知夫人口中的‘逸之’是谁？又问道：“不知夫人口中逸之是谁？小子得蒙搭救，自当好好感谢。”
“公子倒是有情之人，逸之乃家夫弟子史逸之史可法耶！”左夫人泯笑答道。
“史逸之史可法？”杨卫明心中念道，不知史可法是何许人矣。突然杨卫明身形一震，难道是左佥都御史左光斗的得意门生史道邻？
“敢问夫人这可是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大人府上..”杨卫明激动的道。
左夫人一愣，暗自奇怪面前这半大小子怎么会知道官场之事，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是道：“正是弊府”
杨卫明心中狂喜，没想到阴差阳错进入左府，真是天助我也。突地站起，吓得春菊连连后退。
“夫人不知左大人是否在府上，我乃左副都御史杨涟之子，家父今日蒙冤下狱，还请左大人搭救”杨卫明急切的道。殊不知自己早已昏迷了整天。
“哎！你说的是昨日之事吧？你已经昏迷一整天了，昨日正是这个时候，逸之将你救入府中的”夫人了叹了叹气道。
昨日杨卫明不知所以，待听到自己已经昏迷一整天之后，杨卫明如遭雷击，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一切都晚了，杨涟是被下招狱，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堪比十八层地狱，普通人在那地方呆一晚那就彻底废了，杨涟文人出生，如今就算是活着出来，恐怕也是缺胳膊少腿，否则怎么对的起臭名昭著这四个字。所以不怪杨卫明如此失态。
“父亲孩儿不孝啊....孩儿不孝..啊！.........孩儿不孝啊！............”杨卫明捶胸顿足泣如雨下。
“夫人求您让我见见左大人吧？求您大慈大悲救救我父吧？”杨卫明病急乱投医，竟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左夫人央求。
这一幕令左夫人和一旁的春菊两眼酸红，真恨不得一口答应他，可能答应吗？
“公子，不是我等无情，实在是我等无能为力，就在昨日我家老爷已然入狱，偌大的左府早已乱作一团，现在全靠逸之东奔西走，也不知能否救出老爷”左夫人也失声痛哭道。就连一边的春菊也站在一边哽咽。
杨卫明一下子掉入冰窟，心中最后的希望就此破灭。
“难道真没有办法了吗？”杨卫明掩住泪水，心中哀道。
杨卫明悲切万分，特别是想到父亲杨涟在狱中被许显纯折磨的情景，杨卫明的心就像被刀搅般疼痛，为人子见亲生父亲被非人般的摧残，敢问何人能心安理得？？？？
杨卫明，左夫人以及丫鬟春菊三人正大放悲声，李管家突然来报，史逸之求见，此刻夫人不得不故作坚强，呵斥丫鬟春菊停止哭泣，主仆二人便欲出门，杨卫明始终是汉子，悲痛过后立即振作道：“夫人小子蒙逸之兄搭救，又久闻逸之兄大名而未曾见面，还请夫人引荐。”
救命之恩定当回报，只是杨卫明未曾见过史可法，可谓报恩无门，虽然杨卫明此时并没有报恩的能力，但依然在沉痛之极请求道。
左夫人在这短暂的相处间便已知杨卫明乃是重情义之人，于是也不推迟，不时三人便已到客厅，不过此时史可法没了昨天的意气风发，今日颓废的坐在左手木椅上。见左夫人至无力的站起问候。
左夫人见史可法如此更是揪心，刚压下去的悲意再次上涌，悲切道：“逸之今日何至于此”
“夫人逸之无能，愧对恩师啊！如今朝野皆被阉贼把持，东林诸正皆被驱逐，赵南星大人，叶阁辅两人相聚乞病回乡，恩师........恩师....恩师如今无人可救啊！！！”史可法哽咽道。
左夫人听闻自家老爷已经无人可救，瞬间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两眼一黑，天旋地转，突然晕厥向后倒去，幸好春菊此时正在夫人身后，忙上前接住左夫人惊呼道：“夫人，夫人”
史可法更是被下一跳，如今恩师已经陷狱，几乎不可能在出来，若是夫人在出现什么状况，史可法绝不原谅自己。于是急忙吼道：“快请大夫......李管家赶紧请大夫”
客厅外不远处的李管家见自家夫人晕倒，急不可耐的冲进客厅，奈何主仆有别，不便上前，在那干着急，此时听闻史可法的吼叫，本欲反驳，但此时情况危急，容不得半分耽搁，加上史可法功名在身，可不是自己这下等人能够驳斥的，于是心中哼一声，便急忙奔出客厅，径直朝陈大夫家赶去。
史可法不明白李管家如何想，当然此时也在乎不得，吩咐李管家之后，再次唤来唯一的两个丫鬟和春菊一起将夫人扶进屋中栖息。
或许是陈大夫家离左府并不远，并不多时陈大夫便又背着沉重的药箱进入左府中，只不过这次不是去客房而是后宅。
待确定左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气急攻心导致晕厥之后，左府上下顿时将心放下，史可法更是如释重负，一屁股重重的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这时才注意一直在客厅干着急的杨卫明，由于杨卫明并不是左府的人，更是只有一面之缘，所以此时不便过问。但不代表杨卫明不关心。
杨卫明见史可法询问的眼神，立刻上前道：“在下杨涟之子杨素，阁下可是史可法史道邻兄长。”
“嗯！正是！”史可法也颇为意外，杨涟之子杨易之他是认识的，至于第二字子杨卫明可就素不相识，听闻前两年回湖广老家，想来应该是最近才入京。
也正如史可法猜测，杨卫明早在天启二年底赶回湖广参与乡试，本来以杨涟当时的权势，小小的生员秀才考试怎么也搞得定，但一向清高的杨涟，硬是要杨卫明回老家湖广应山参考，否则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那个糊涂父亲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准备弹劾魏忠贤二十四罪了。只不过前日晚刚到还不清楚自个父亲早就请辞，闲置于家中罢了，如今只不过是魏忠贤赶尽杀绝而已。
“昨日承蒙易之兄搭救，小弟幸免于横尸街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杨卫明还待厚脸皮说报恩之事，史可法连忙摆手制止道：“且敢！且敢！举手之劳不必挂怀，身怀救扶之心，当是我等读书之人应有之态。”
“逸之兄高义，小弟不及。”杨卫明再次作揖道。
“哎！有礼了！只可惜.......只可惜我救的了你，却救不了深陷牢狱的几位大人。惭愧！惭愧啊！”史可法用力拍了拍椅子扶手哀叹道。杨卫明也是一阵悲切，厅中再次沉寂。
稍时，杨卫明实在无法忍受心中的慌乱，开口道：“刚才逸之兄说赵南星老大人也辞呈而去........难道以老大人的威望也无法保全吗？”其实杨卫明也是明知顾问，虽说魏忠贤不敢名目张胆的对赵南星，叶向高等人打杀，但也仅仅是自保有余。
“阉贼势大，朝中君子十去九，如今相安无事的便只有那无关紧要的几人了。天亡我东林啊！！”史可法悲道。
听闻意料之中的回答，杨卫明还是难免失落，继续待在这也不会有什么转机，有心告辞，便上前拱手道：“逸之兄救命之恩，来日再报，我已离家多时，恐家母担忧，这就告辞，还望转告左夫人，恕小弟不辞而别。”
“百善孝为先，我定当转告，你不必挂忧”起身欲相送。
“告辞！逸之兄不必相送！”
走出左府杨卫明并没有回杨府，尽管明知母亲担忧，但依然决然的向东而去。杨卫明深知魏忠贤权倾朝野，却也不是无敌。任尔阴险狡诈，圣眷正浓，东边那位国之帝师顷刻间便能将其化为齑粉。而且那位更是铁杆东林党，手握国之利器，朝野之中唯有他能救东林于水火之中，可以说是东林党的最后机会。与此同时辽东一花甲老人正快马加鞭，向西而来，不过令人诡异的是其身后仅数名小斯。
两天之后通州驿站：“阁老，宫中何意？”杨卫明见孙承宗眉头紧锁，不仅问道。
“这是宫里密报，你看看就知道了”边说边将手中的密保递给站在下手的杨卫明。
杨卫明接过密保，细瞧之下，大惊失色，愣愣呆立在那儿，不知言语。心中再也没有见到孙承宗时的自信，正如杨卫明所知，当今天下只有眼前这位才能拯救东林，粉碎阉党。可他会抗旨吗？？？这是杨卫明唯一没料到的，这也是当今大明底层人士的悲哀。圣旨那就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哎！想来圣旨也快到了，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孙承宗叹息一声，挥手示意杨卫明离开，可是杨卫明又怎么轻易放弃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阁老，会不会是魏阉假传圣旨”杨卫明好似没看到般试探道。见杨卫明依然杵立在那儿，孙承宗脸露不悦，但也没过多责备
“不可能，我乃堂堂帝师，圣眷不弱于魏阉，魏阉自然也清楚假传圣旨糊弄不了我，这次可能真是宫中的意思！”孙承宗斩钉截铁的道。但语气中还是夹杂着些许落寞与疲惫，面容憔悴、苍老了不少。
“可是当今天下，唯有阁老您才能拯救东林，铲除奸佞，廓清宇内......。倘若阁老就此摆手，可就随了魏阉的愿了”杨卫明急切的道。由不得杨卫明不急切，毕竟生父生死不知。
“砰！”不待杨卫明说完，孙承宗大怒琤一下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杨卫明。目光犹如实质般穿透杨卫明身体，瞬间杨卫明有种错觉，这道目光不是盯着自己的身体，而是如神明般慑住了自己的心神，感觉自己如同透明般，仿佛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那双虽沧桑疲劳，但充满睿智的眼睛。
这是上位者的气场，是几十年尸山血海，官宦沉浮累积的势，试问杨卫明初出茅庐，又怎能在这种势下坦然自若呢？如今杨卫明还能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儿，还是因为身体中那不属于这个空间的记忆。但尽管如此，两腿依旧发软，言语皆不能自如。
“你...是..在...教...本阁做事吗？”孙承宗一字一言的道，浑身杀气凛然，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倘若是在战场上杨卫明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了，上位者的权威不是每个人都能挑战的。
“小.......小子不敢，小....小子告退”杨卫明结结巴巴的连道不敢，小心翼翼的退出。孙承宗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了，杨卫明深知此时的危机，倘若鲁莽蛮干，恐怕真的有性命之忧。孙承宗虽说是文官，但也是统兵大吏。
杨卫明战战兢兢的退出驿站，突然两腿一软瘫坐在台阶上，完全不顾台阶上泥灰沉积，两眼呆滞，心中死灰一片。脑海中杨涟的身影不断浮现。那望子成龙的期盼和那很铁不成钢的怒斥如今记忆尤新，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老爷，您不是对那少年郎青揽有加吗？如今为何........”一管家模样的老者见杨卫明落魄的的跌坐在台阶上，心中不忍，不解的道。
孙承宗当然明白管家想说什么，自己又何尝不是，杨卫明落魄的背影，孙承宗愧疚不已，但自己又能怎么样，难道真的能抗旨吗？自己且能做那董卓霍乱朝野之辈。
“哎，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子不亚于孙郎之才，小小年纪便暗通军事，文韬武略，假以时日，必然成为我大明的顶梁柱。”管家见孙承宗如此郑重其事的道，心中狂震，虽然知道老爷对杨卫明甚是看重，但也不敢想象能将其与孙仲谋相比较，国之栋梁啊？那可是星君下凡啊。
当然孙承宗可不知道管家此时的想法，仍然继续道：“只是今日将其逐出，此子难免心存芥蒂........哎！好一个水陆并进，重点打击啊，倘若真的能实施，那东虏必然忙于奔命，灭亡指日可待，只可惜我大明国库盈亏，无力支撑如此庞大的财政负担.........”杨卫明的介意，孙承宗也考虑过，但如此庞大的财政负担，孙承宗没有那么大的魄力，甚至整个大明都没那个能力支撑，大明每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区区千万两，不但要支付辽东巨额粮饷外，西南叛局、山陕天灾等无一不是花钱的地方，近些年国库早已入不敷出，加上如今魏阉乱政，更是雪上加霜，哪里还有余钱建立海师这等烧钱兵种，故而只有心中哀叹，尽人事听天命了。
“既然如此，老爷何不将其强行留在军营，为您所用呢？”管家疑惑道。也不管管家有此一问，通常孙承宗皆是求贤若渴，这次去放弃这天纵之才，心中不仅疑问连连。
“此子生父正深陷牢狱，我等不救本就不义，倘若在将其强行扣留，恐会适得其反，此举必然在其心中深种逆反因素，非大明之福！哎！此子不是易于之辈，二十年后大明必然为其风云涌动，也不知是祸是福。”孙承宗叹息。
然而孙承宗想不到的是，此时杨卫明心中反叛因素已经深种，孙承宗更没料到不到十年，整个大明都因杨卫明而风起云动。
此时台阶上，杨卫明本空洞无神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坚定，浑身变得有力浑厚，嘴角邪恶笑容展现，心中哼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这世道不公，要这秩序何用，哈哈哈哈！！！！”“撜地站起来，大笑离开，引得路人一阵诡异，莫名其妙还以为遇到疯子，但没人注意到杨卫明眼中莫名多了丝冷漠。
此时杨卫明已经对东林党失去了信心，别人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随后不久杨卫明疯狂举动震惊整个大明，甚至让整个大明的神经为之绷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