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有些彷徨地蜷缩在黑暗的小巷子里,裹着一身从垃圾堆里捡来,还散发着一阵恶臭的被子,只是露出双眼,无助地看着巷外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的脚步,好似远远飘来急促奏响的音符,离她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夏天很热,裹在一身被子里更是难受,虽然被子只是薄薄的一层,甚至破了好几个大洞,但依然让少女热的汗流浃背,混合着被子本身的恶臭,不远处垃圾堆的异味,发酵成一股难以明喻的气息,便是老鼠似乎也不愿意靠近这里。
然而尽管环境如此恶劣,少女却并不敢离开这里,她甚至不敢扔掉被子,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模样是多么吓人,不但一张脸皮肉反卷,身上更是到处烧伤的痕迹,宛如从火焰中爬出来的恶鬼,面目可憎,好几个无意中见到少女的人,都是在一声恐惧的尖叫声中落荒而逃,其中甚至包括几个企图抢劫她的混混。
少女的脑中一片混沌,她想不起自己过去的一切,就像有一场浓浓的大雾,遮挡住了一切曾经的记忆,少女努力挥着手,想驱散雾霾找回自己的记忆,可是光用手,又怎么可能拨开浓雾呢?
“咕……”少女的肚皮发出了抗议,从她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日,可她唯一一次进食,只不过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块面包,到现在为止,少女的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白天她不敢出去,只有到了晚上,少女才敢如老鼠一般避开人群,一边凭着自己隐约的感觉前进,一边去寻一些残羹剩饭。而在白天,她所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等待。
少女蜷缩在阴影处,闭上了眼睛。
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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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在城市之间,少女的步伐遍布城市的街头小巷,白天,她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静静发呆,晚上夜深人静,她披着被子悄悄出来活动,长时间的没有清洁,那股恶臭隔着十几米都能隐约闻道,路人满脸厌恶避之不及,但这对于少女而言,她情愿别人厌恶自己,也不想被她吓她,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怕,就算第一次照镜子时,她自己也被吓得痛哭。
少女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但她依稀能感觉到,随着时间地缓慢流逝,那股遮挡记忆的雾气似乎淡了点,隐隐约约露出过往的痕迹。就是这缥缈不可琢磨的一丝迹象,本能般地指引着少女,驱动着她向着一个未知,但却又感到丝丝熟悉的地方前进。
一天,两天……好几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每当夜幕降临,少女总是不知疲倦的行进在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路上,饿了,就从垃圾堆里找吃的,渴了,便用自来水来将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诚实,有时明明可以偷窃完好的食物,但当她准备下手时,却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着她:贫贱不能移,让她生生止住了偷盗的念头。
四周的环境逐渐远离了市中心,当深夜时,街头基本无人,少女的步伐能够前进的更快,周围的景色也似乎越发熟悉,就好像,她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直到那一天晚上,少女终于来到了那个记忆中指引着的地方。她无声无息地站立在一座小小的院子前,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她的脸上,似乎连原本那骇人听闻的脸庞,也变得柔和起来。
少女的眼睛湿润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明明走了这么久终于来到这里,不应该高兴吗?
“是啊,我应该高兴的才对。。”少女喃喃自语,眼中的泪水却似乎控制不住,流淌过那凹凸不平的脸庞,滴落下来。
“我……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是白昼啊!”少女重重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那压抑不住的情感,她愣愣地望着那熟悉的小院子,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屋外一棵并不粗大的石榴树。似乎瞬间,笼罩脑海的雾霾被清风吹散,露出了那尘封多时的记忆。
曾经的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早已将这里的一切印在脑海,成为了记忆中最牢固的一部分。也正是如此,即便是失忆,那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东西,依然指引着白昼的道路。
少女,或许现在应该再次称呼她为白昼,白昼摸干了泪水,带着一丝激动,她抬起腿便想推门进去,可是,她的脚却在半空中凝固了。
“我……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白昼的心里忽然满是悲哀,她无力地蹲下身子,就像一个真正的少女,无助而又彷徨在这宁静的夜里,独自哭泣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白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的人生却变得一塌糊涂,就因为一次旅行,自己的一生都彻底改变,命运为何如此无常,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这都太残酷了。
白昼情愿自己依然还失忆着,那样的日子虽然卑贱,可却没有痛苦,但此时,脑海中的记忆就像一把沾满了血的利刃,让白昼不得不去面对这血淋淋的事实,他突然有些痛恨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力依旧这么的好。
来时的路上,白昼知道了很多事情,当时失忆的她,并不理解“悼念逝去的白同志和王同志”是什么意思,但她深深记住了那张沾满油脂的报纸上,几个清晰无比的小字:白阳,王家强!
“呵呵呵,死了,全死了。”白昼忽然露出了神经质一般的笑容,脸上焦黑的硬壳裂了开来,似乎隐约可以看见一丝白皙。
“灵灵死了,王叔死了,父亲死了,金刚死了,仇人也死了,连我也tm死了!”白昼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虽然被一层烧焦的皮肤所覆盖,但依然可以很清晰地判断,她现在是一个女生。
白昼沉默了,她仰望天空,月亮那么的美好,可惜却被几片飘来的云朵挡住了。
良久,白昼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唉……”
白昼并没有疯,即使遭受如此大的挫折,他依旧还很清醒,可正是因为清醒,所以才痛苦。
“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白昼低语着。白昼一直都是单亲家庭,一出生就没见过奶奶,据说是在爷爷抗战的年代便死于流弹。而当她稍大,母亲又受不了父亲常年驻守边境不回家,丢下白昼跑了,至今没有过联系。
也就是说,白昼在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只剩下年过八十的爷爷。
“可是我这个样子,又怎么去见他老人家呢?”白昼望着那扇小小的窗户,久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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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小院子地方有些偏僻,但总归还是有不少的居民,最近几天,附近的居民总是看见一个奇怪的女乞丐在附近游荡,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发乱蓬蓬的一片,总是低着头,让人完全看不清她的样貌,从来不出声,也不找人乞讨,有时见她提着个破口袋捡废品去卖,大多时候却又见她老是盯着一座院子发呆,附近居民看她可伶,也时不时带给她一些食物,她也只是露出一张烧了大半的脸道谢,这里的居民震惊之余,也不禁可伶起她来,烧成这个样子,是遭遇了多大的不幸,难怪被迫流浪在外,还看起来精神有些问题。
而这个女乞丐,自然就是白昼了,度过了最初那段时间的悲伤,白昼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虽变得沉默寡言,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轻生,她知道,无论是死去的父亲,还是年迈的爷爷,都绝对不希望自己这么轻言放弃,从小,他们都在教育自己无论遭遇多么大的挫折,都要继续努力下去。或许别的孩子经常在长辈那里听过不少这样的话,但唯一不同的是,白昼将这些话都记住,并真正地做到了。
这些日子对白昼而言,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事情,就是自己还在恢复。她早已经发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特殊性,不仅力气大的惊人,单手便能掀翻一辆私家车,这还是在吃不饱身体严重受伤的情况下。而身体素质同样不可思议,也许防御力比不上生前的金刚,恢复能力却更加强悍,白昼本来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根焦黄头发,根本无法见人。
从醒来后到现在,在这过去的十天里,白昼惊讶地发现,自己全身都似乎
开始慢慢长出了新肉,原本坏死的皮肤逐渐脱落,更新换代,就连那些烧毁的头发也尽数掉光,重新生出一批乌黑柔顺的发丝,发丝生长的尤其迅速,现在已经达到近二三十厘米长了。以这个进度发展下去,可以预见,白昼总有一天能够彻底恢复正常。白昼心里也为此而喜悦,哪怕再也变不回从前的样貌,但做一个正常的女生,那也好过现在这幅恶鬼般的模样。
这些天来,白昼一直徘徊在小院子附近,而目的只有一个,她想见见自己的爷爷。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也只剩下爷爷一个了。
然而随着连续几天时间地过去,白昼心里越发感到不安了。她从来没有见到屋子里的灯熄灭过,也一直不曾见到爷爷出门。一开始,她以为是爷爷出了远门,去到了老年中心找老头们下棋,自从白昼上大学住宿后,没人陪伴地爷爷经常会这么做,有时也会睡在那里,这并不出奇,白昼的叔叔王家强在z市还是很有声望的,这点小小的便利,哪怕白昼的爷爷在怎么正直也能坦然接受,反正空位还有很多。而因为又年纪已大,记性不好,忘记关灯也是时有的事。所以白昼一直都认为,爷爷是出了门还没有回来,可一连四天过去了,白昼终于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头,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微微颤抖,甚至开始向着原本并不相信的满天神佛祈祷,可是她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一个她不愿意相信的答案,她依然存着一些侥幸,那或许也只是猜测而已呢?毕竟她并没有证据。
但,白昼的侥幸并没有能够保持多久,当那肥皂泡一般的坚持被无情捅破时,白昼死死咬住了嘴唇,一丝鲜血缓缓流了下来……
小院子前,一个拖着大件行李箱的女人路过,恰好碰到一个买菜的大妈。
“回来了啊,阿华”大妈打了个招呼。
“是啊,黄婶,今天飞机刚到。好久不见,咱俩坐下来休息休息,聊会呗。”
两人去到了小院子旁的木凳上,女人无意间回头一望,面色忽然有些诧异。
“咦,这老不死家怎么大白天的还开着灯。”
“唉,阿华啊,我说你就算以前和白老头有些小矛盾,现在也就别老不死老不死的叫了吧。”黄婶忽然叹了一口气,胖胖的脸上有些不忍。
“怎么了?”女人不由一愣,她看着黄婶的表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
“前几天新闻上报道,白阳在抓捕逃犯的时候死了,据说是因为那些逃犯绑架了他儿子。结果弄到现在,两个人是一个都没有回来。”
“你想啊,白老头八十多岁的人了,以前又是大风大雨过来的,身体能好到哪里去?家里就那么两个男丁,一下子都没了,怎么可能好受?据说白老头刚接到消息,当场一口气没缓过来就晕过去了,等送到医院的时候,早就已经去了。”
女人的脸上满是吃惊的神色,有些感慨,她张口还想追问着什么,可是不远处的白昼,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白昼默默转身,轻轻地离开,继续留在这里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附近居民眼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乞丐,又不知流浪去了何方,其实,又有谁会去关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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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白昼离开z市,已经过去几年了,几年的时间,白昼走过大江南北,去过五湖四海,她在不断旅行,似乎又在寻找什么,走遍了天涯海角,来回了整个世界,最终,白芊芊有些失望,却也得到了很多。
世界终将冲淡一切,就像再浓的雾也始终会散去。白昼走出了最初的阴影,他的人生被意外所打破,但是他的心胸却因此而开阔,不再将目光局限于某处,也不再局限于某人,他想改变,不再想这么活下去,或是为了重新追寻生存的目标,又或是为了解开缠身的枷锁,白昼做出了一个决定。
晨曦,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厚重的乌云,仿佛被大风吹起的幕布,急促流动。
白昼站在山颠,头顶是似乎触手可及的苍穹,狂风肆虐,衣物发出了噗噗的响声,那一头乌黑顺滑的秀发,没有任何束缚,随风飘扬。此时的白昼,就像一株最顽强的竹子,深深扎根在了岩缝,任凭这大风吹过,自身只是巍然不动。
“你真决定好了吗?”神力核心静静地漂浮在白昼身前,凶猛的狂风,对它没有半点影响。
“是的。”白昼扬起头,只是瞭望着那仿若无边无际的云层。
一滴雨,落到了她那恬静的脸上,白昼并没有擦拭,只是任凭那水珠顺着自己光滑的脸庞,无奈地滑落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能保证一定行。”
“那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留在这个世界,我什么也无法改变。”白昼的声音很空灵,在这猛烈的狂风这中,就好像远远传来的一阵悠扬笛声,若隐若现。
“那么祝你好运,也祝我好运。”
谁也不会知道,就在这狂风暴雨之下,在这偏远的山顶之上,在那宛如太阳一般地光辉之中,这个世界,永远地失去了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做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