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声远陪叶音远一起回了S市。临走的时候叶音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S市。
许卓的伤势很重。他们来的时候许卓的父亲正在和肇事者联系。医院走廊连空气都是冷的,安静的纯白色,静静的寂冷的空气。叶音远站在ICU外面看了一会,突然趴在叶声远的肩上。叶声远站着没动,感觉到肩上传来温湿的气息。还是有点用的,叶声远想,怎么说也还是个男人啊。
这是叶声远第一次见叶音远脆弱的样子。叶音远不算强势,但是一向独立,看着总让人觉得是个坚强的女人。叶声远蹭蹭她的头,温软的发丝拂过手心。
“没事的,姐。”
“嗯,”叶音远低低应了一声,叶声远能感觉她是哭了,一直没有抬起头。叶声远也有点心疼,怎么说这也是姐姐啊,就算不亲那也是姐姐。是个男人就要保护自己的姐妹不是?叶声远脑袋里也是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这样一句不知道以前是在哪里看过的充满中二气息的话,不过现在说起来倒是很应景。叶声远苦笑,心想虽然姐姐的生活战斗力不知道比自己强多少倍,但是在一些事上,总是要男人来承担责任的啊。
叶音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肩就突然这么脆弱,想要依靠长大成人的弟弟。
“姐,”叶声远抱着她,声音柔和,他慢慢地说:“姐夫不会有事的,你要等着姐夫好起来。医生不也这样说了?你要相信医生,我们都不懂,那就慢慢等……”
叶音远听着他的声音,慢慢地觉得很安心。她松开手勉强笑道:“是啊,我要等着他。他一定会出来的。”
叶声远发现这件事情竟然神奇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和叶音远的关系。本来还以为叶音远从来都是女强人一样的存在,无论何时都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要淡定地微笑。可是,叶音远毕竟也是一个女孩子啊。
是男人就要撑起来女生的肩膀,是男人就要在泰山崩塌的一瞬间要捂住女孩的眼睛安慰她没事,哪怕这个女生是姐姐。
“音远,”许卓的父亲走过来,他处理完了那些事,回头想起儿媳来。“你刚回来,还没吃饭吧。先带你弟弟去吃个饭吧,我在这看着。”
许卓的父亲是律师。叶音远看着他鬓角陡生的白发,觉得十分心酸。许卓的母亲去世多年,叶音远从未见过她。这么多年她熟悉的是那个干练强悍的男人,而不是现在为了儿子操心得一夜之间憔悴至此的老人。
“伯父,”叶声远主动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还是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吧。伯父你也没吃饭吧?”
叶声远也是见过许父的。当年叶音远出嫁的时候叶家父母还在,叶声远参加了叶音远的婚礼。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叶声远对许父印象很好,许父精干而儒雅,开明健谈,许卓喜欢叶音远,那他就没有什么反对的。许父当时见了他,很爽朗地笑,说你们姐弟长得真是一点都不像。叶声远当时现在都颇以为然。
那时候许父就很和蔼地和他说话,叶声远笑说以后说不定就学法律了呢。许父说那好啊,我还能给你些案例研究呢。不过后来叶音远婚后,叶声远从来就没有去过S市,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案例不案例的。不过在叶声远的印象里,许父一直都是很好的父亲。许卓性格不错,能养出来这样的儿子,做父亲的肯定也不会差。
这一次许父苍老了很多。叶声远也挺心酸的。叶音远低低哭了一会,说回家收拾点东西。许父点点头。叶声远说,那我也跟我姐回去吧。
叶音远没答应,要他陪陪许父。叶声远答应了一声,跟许父一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许父看着他,缓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叶声远微微囧了一下,最终还是没缩回去。许父轻轻笑了笑,说:“声远都长大了啊。”
“我大二了。”叶声远说,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真的学了法律,不过成绩没有那么好。”
“你聪明,什么东西要是真进了你的眼你会学好的。不过现在没努力就是了。”许父很淡定,十分信任的样子。“以前我好像还说过,如果你学法律了,我还有一堆案例给你分析呢。过几天有空了我整理些东西发给你。既然选了法律,那就好好学吧,法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好的。”
叶声远应了一声。想着坐在ICU外面讨论法学实在是太诡异了。许父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儿子,许卓还是安静地睡着,并没有动静。他没有回头就淡淡道:“没事,随便聊点什么吧。什么都不说,我心里也挺慌的。”
“姐夫会没事的,”叶声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这时候要是有季远在就好了,季远一向嘴甜,最得大人喜欢,这个时候在的话简直太有用了。
他和季远真是不习惯分离啊,他们性格互补得厉害。季妈妈说这还是小孩子呢,长大了讨了媳妇就好了。两人糗得不行。
电话突然响了。叶声远接起来一看,陌生号码,随手接了,“你好,哪位?”
“叶声远吗?我是严证。”严证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是这样。我听班长说你英语好,所以就想请你帮我翻译点东西,你有空吗?”
“我最近不一定有时间,你着急吗?”叶声远也没谦虚,倒是实说了现在没时间。
“一个周,能翻译出来吗?资料不是很长。”
“你先发给我看看吧。要是太难的,我也不一定行,那你就得找专业的了。”
“行,”严证干脆地应了下来,“我这就发。谢谢啦。”
“没事,”叶声远也没心思和她多聊,随口说了几句就准备挂掉电话。严证突然问道:“你今天怎么没上课啊?老师上课的时候还点名了,班长说你请假了。”
“家里有点事。”叶声远随口道,也懒得详细解释究竟是什么事。严证冰雪聪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不耐。也没有再问什么。电话挂掉之后叶声远突然觉得刚才的语气不太好,毕竟严证也是好心。一时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许父似乎听见了电话的内容,眼见叶声远挂了电话,便说:“和女孩子讲话?这个语气可不好。女孩子又骄傲又脆弱,这样讲话会伤心的。”
叶声远心道您老对这个还有研究呢。许父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年我追你伯母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大。那时候环境乱啊,****结束了,高考又开始了,我是第一批大学生,你伯母那时候更小,又是大官的女儿,娇气得不行。但是我偏偏就看上了你伯母,那时候真是谁都反对。我爸妈反对,她爸妈也反对,就是觉得我们根本在一起就呆不住,那时候就是个新鲜劲。我追了两年,她爸妈才松了气,觉得我还算有毅力,将来应该也不会对他们女儿有多不好。结果糊里糊涂地她什么都没弄清楚呢,就登记了。”
“伯父你还有这段罗曼史呢。”
“你姐夫都不知道。”许父摇着头,笑说:“你伯母没跟他说,我也没跟他说过。而且你姐姐和你伯母压根就不是一种人,我想说什么也没用。明明是父子,喜欢的人完全不一样。”
儿子还呆在ICU里,老人心里的话压也压不住。多年来恪守的君子寡言之道,到了情深痛切之时,那些全都放在身后了。平时他怎么会和叶声远说这些话,本来也没有多熟悉,只见过一次面罢了,这种时候能有一个人听他说,大概老人心里也会多多少少会安稳些吧。
叶声远没有搭话,许父也不需要他来搭话,只要能有一个合适的听众就好了。许父心里也是这个想法吧,根本就没有理会叶声远的沉默,径自说了下去:
“我其实不懂,为什么许卓非就看上了音远呢。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全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没有男人自己也能压得住阵脚。我老了,现在的想法在年轻人眼里早就成老古董了吧。不过后来我一想啊,当时大家看若华也觉得不好,不过我喜欢就是了。喜欢这两个字啊,最重要。那些什么条件啊,多少年后,就没什么了。但是如果说就是因为缺了这些东西就不能在一起,那是笑话。就算后来如果两个人不好了,那是没有喜欢了,也不是因为条件不好了。
“所以啊,一个人,只要还有一点条件,就一定要找一个喜欢的人,怎么样都不要凑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