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多佛国,浙江自古便是礼佛之地,佛门宝刹数不胜数。在明州往东四十余里的育王山西麓,坐落着一座佛门宝刹,名曰阿育王寺。放眼望去,只见寺周吉林参天,修竹蔽日;寺内广厦千间,仙阁难数,殿宇之辉煌,非是一般寺院可比。只是昔日充满木鱼声和诵经礼佛声的佛门圣地,今日却显得格外寂静,院中既无香客往来,殿内亦无人诵经礼佛,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自方丈广德禅师而下,合寺上下百余僧众聚集大雄宝殿,殿内众僧从未遇过如此情形,窃窃私语起来。就在此时,只听广德禅师颂了一个佛号,高声道:“众位弟子先静一静,且听老衲一言。”广德禅师虽然身形矮小精瘦,但内功极高,说话之时声音响彻整个大雄宝殿,适才低声交谈的众僧立即静了下来。
广德禅师朗声道:“今日擎天教教众即将前来攻打我寺,相信众位已然听说了其中缘由。十天前,擎天教三名教徒潜入我寺,欲图偷盗我寺至宝——佛祖舍利,所幸佛祖保佑,三名教徒偷到舍利正欲离开时为广福师弟撞见,广福师弟便将他们一一擒住。三日前,擎天教教主陆剑成派人送信给老衲,要我寺将先前在阿育王寺偷盗佛门至宝的擎天教恶徒放还,此外,还要我寺送上我佛真身舍利。诸位,我寺擒获的三名擎天教恶徒偷盗舍利,对我佛不敬,自然是不能放,否则倒是助长了邪教的嚣张气焰,让邪教徒以为我寺是可以随便撒野之地;佛祖真身舍利乃我佛门至宝,我等身为佛门弟子,肩负着保护舍利的重任,更是不能交出。擎天教虽然势大,我寺却也绝不能向邪教徒低头,今日唯有与之死战到底,守卫舍利。”
一旁广智禅师道:“师兄,近十数年来,擎天教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大肆宣传极端思想,专横霸道,行事诡异之极,素来与武林名门正派为敌,不少门派稍有不从他们的意愿便惨遭灭门,此次擎天教冲我们而来,只怕不易对付。”
广德禅师叹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总不能因此便向他们示弱妥协,放了擒住的擎天教弟子,又拱手送上舍利。”
广德禅师话音甫落,一名弟子跌跌撞撞地奔进殿来,叫道:“方丈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广德禅师见他乃是守护山门的弟子尘明,喝道:“尘明,不要慌张,有什么话慢慢道来。”
那名叫尘明的僧人结结巴巴地道:“擎天教众人已来到寺外,要我寺交出寺中扣留的三名擎天教弟子,还要交出佛指舍利,否则……否则要……”广德禅师大声道:“否则要怎样?”尘明道:“他们扬言……扬言要杀尽寺中弟子,荡平整座阿育王寺。”
殿内众僧听到此处,一个个面面相觑,相顾骇然。尘明接道:“广福师叔大怒,率领几位师兄弟跟他们打了起来,只是擎天教人多势众,高手极多,跟他们交战没多久,广福师叔便已身受重伤,几位师兄弟们也都受伤不轻。”
广德禅师闻言大怒,手中禅杖往地下狠狠一杵,顿时将地面数块青砖震得粉碎,大怒道:“想不到他们竟敢先动上了手,众位弟子速随老衲前往寺门,看看那些擎天教恶徒是不是个个都有三头六臂,竟如此不将我等放在眼里。”说完袍袖一挥,提起禅杖率先走出大雄宝殿,众位僧众紧跟其后,往寺门处赶来。
广德禅师率众弟子到达寺门时,只见本派守护寺门的十余名弟子早已被打得横七竖八,死了两人,其余众人身上皆是带伤,轻者头破血流,重者则少了条胳膊或是少了条腿。罗汉堂首座广福禅师胸口中掌,受伤不轻,嘴角兀自挂血。
广福禅师的武功在阿育王寺中仅次于广德禅师,其成名绝技金刚拳早已练得出神入化,在武林中罕逢敌手,想不到此次居然也被打得重伤吐血,足见此次擎天教来人的武功极为不凡。
见众弟子伤亡惨重,广德禅师心中又悲又怒,转身向尘明道:“尘明,你们几个先把我寺受伤的弟子送到寺里疗伤,其余弟子在此等候。”尘明和几个阿育王寺弟子领命,急忙将受伤的弟子抬到寺内疗伤。
广德禅师转身向擎天教众人道:“阿弥陀佛,众位施主远道而来,敝寺不曾远迎,是老衲照顾不周,只是众位施主有话可以好好说,何以便对本寺弟子大动干戈?”
广德禅师话音甫落,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冷笑道:“老秃驴,你们寺里被老子打伤的小秃驴有那么三四个,听闻阿育王寺也是尚武之地,谁知你们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不过广福那老秃驴倒也还有那么几下子,老子现在打不过他,他不是老子所伤。广德秃驴,你倒是给一句爽快话,到底放不放被你们擒住的三名擎天教弟子,交不交出佛祖舍利,如果敢说半个不字,你们也不用急着把他们送到寺内,反正你们最终都一样要躺在这里!”
广德禅师目光扫向说话之人,见他身形极高,比身边众人整整高出半个头来,但他偏偏又长得极瘦,尖嘴猴腮,头发焦黄,使的是一对铁爪,铁爪长五尺,每一只爪的五指均是极为锋利,整个人看起来倒像是从地狱中跑出来的恶鬼。
广德禅师双掌合十道:“不知施主该如何称呼?”那人怪笑道:“老子叫龙孟章,乃是擎天圣教四大天王之一,老秃驴先前可曾听过老爷的名号?”
擎天教名动江湖,广德禅师先前亦曾听闻擎天教教内除了教主陆剑成和副教主独孤清两人身负盖世神功之外,尚有龙朱白武四大天王也都是一流高手,倒没想到这高瘦男子便是龙朱白武中的龙孟章。
龙孟章话音甫落,忽听得另一人叱道:“龙孟章,方丈大师乃当世高人,你怎可对他如此无礼?”说话之人并未有意大声说话,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里,显然此人也是内力极为高深之辈。广德禅师和广智禅师对视一眼,心下均是一凛,均想此人倒也是一个高手。
龙孟章连忙对适才说话之人躬身道:“是。”随即又横了广德禅师一眼,冷笑一声,恭恭敬敬地退到那人的身后,不再说话。
广德禅师朝呵斥龙孟章之人看去,只见他身着一身白衣,四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眉宇清秀,作一副文士打扮,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要来围攻阿育王寺,而是要来此地做客。广德禅师心下一凛,暗道:“此贼好生沉得住气!”
龙孟章乃擎天教四大天王之首,广德禅师见他虽然为人放肆,但在这个中年文士面前却是极为恭谨,而这中年文士的每一言每一语对龙孟章等人而言,竟似有一种不可抵抗的魔力,料定此人在擎天教教内的地位必定极高,而在擎天教中,地位高于四大天王者除了教主陆剑成,便是副教主独孤清。十年前,广德禅师曾与陆剑成有过一面之缘,此人不是陆剑成,那必是独孤清无疑。
广德禅师双掌合十道:“敢问施主可是贵教的副教主独孤先生?”那中年文士颔首笑道:“方丈大师好眼力,鄙人正是独孤清。”广德禅师道:“以阁下在贵教中身份之尊,老衲眼光便是再不济,也该猜得出施主的身份。”
独孤清微微一笑,道:“相信方丈大师已然明白我等来意,先前我教陆教主也早已在信中说得清清楚楚,鄙人在此便不再赘述,却不知方丈大师如何考虑?”
广德禅师正色道:“先前贵教的三位教徒潜入我寺偷盗佛门至宝,重伤我寺弟子五人,老衲有意要留三位施主在我寺清修几天。至于佛祖舍利,乃是我佛门至宝,老衲身为佛门中人,又是本寺方丈,自当竭力保护舍利,请恕老衲难以从命。”
待广德禅师说完,独孤清神色一变,冷冷地道:“陆教主在派鄙人前来贵寺之前便曾对鄙人说过,三位教中兄弟虽然在外犯下大错,但总是我擎天教中的兄弟,要做何种惩罚,那是我教教内之事,不劳方丈大师费心。至于佛祖舍利,听闻江湖传言,世上佛祖舍利仅有三颗,拥有其中一颗便有起死回生之能,我教陆教主也只是慕名借舍利去观赏一二而已,观赏完毕后自当完璧奉还,并非要将之长久占为己有。鄙人临行前,陆教主曾言道,若是带不回本教兄弟,借不回舍利,便要鄙人提头回去见他。还望方丈大师能够体谅鄙人苦衷,放了我教中被擒的兄弟,借我舍利,也好让鄙人回去跟陆教主交差。”
广德禅师袍袖一挥,冷冷地道:“独孤先生不必多言,先生所提的两个要求均恕老衲无法从命!”
广德禅师话音甫落,身后一名僧人高声道:“你们擎天教放任教众胡作非为,蒙骗百姓,涂炭生灵,今日尔等还想在我佛门圣地继续行凶?即便尔等不来我寺,我寺也要前往瑶琳仙境替天行道、除恶行善!想让我寺放掉行凶的恶徒,还要我们交出佛门至宝,你们是在妄想!”
说话之人法名尘光,乃是广德禅师的大弟子,在阿育王寺第二代弟子中,数他武功最高。尘光出家之前脾气火爆,如今遁入空门十余年,虽已有所改变,但见擎天教众人重伤同门在前,对方丈出言不敬在后,全然不把阿育王寺放在眼里,是以再也难抑心中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