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有云：“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鬼神之说一直以来众说纷纭，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本人不支持世间有鬼神之说，但也不否定，是因为自己经历过太多至今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对于鬼神，我一直秉承着孔老夫子的教诲：敬而远之。
故事的开始还要从我爷爷的父辈那一代说起，也就是我的太爷爷。公元1900年，时局动荡，大清内忧外患，家国凋敝。我家祖上虽是当地有名的医药世家，却因当时国运不济，家里的光景也是不如从前。太爷爷自幼天资聪颖，医学天赋过人，习医刻苦专心，为人又君子坦荡，年轻倜傥。二十岁出头时在当地已是小有名气。
族内医馆、药铺每日都有守夜人。那晚正直太爷爷当值，白天外出接诊后回来已经很累了，就早早的睡下了。但到了后半夜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张先生，快开门啊张先生，救命啊！”
太爷爷一听也不敢怠慢赶紧披了件衣服起床，急忙去给来人开门。开门后，太爷爷见来人是一庄稼汉子，腰里别着一杆马鞭，满脸焦急。
太爷爷说：“兄弟先不要着急，进来慢慢说。”
“慢不得呀，张先生。”那汉子赶忙抓住太爷爷的手，差点给太爷爷跪下了。太爷爷急忙扶起那汉子。
“有什么事你得先跟我说清楚，莫要着急。”
那汉子用手抹了把脸说：“俺是临镇杨家堡的伙计，平日里只负责给杨家往县城拉货，今天有趟货要走，杨家的那小少爷非要跟着，这事俺哪儿能同意，但这少爷是铁了心要去，俺要是不同意就要扣我工钱。当时俺就想到县城说远也不远，就大半天的路，当天晚上就能回，就同意了。俺本想再知会一声当家的，却被那小少爷给拦住了。说不用了，还跟俺说要是不告诉当家的，回头过年分红多分给我几斤肉。这样我本也不情愿，但想想自己毕竟是在人手底下干活的，又不费力过年还能多拿几斤肉。再说那少爷又不是小孩子了。就这样妥协了。一路上那小子还和俺有说有笑，但是从县城回来后就说自己困想休息。但到了半夜那小少爷一个劲的浑身发抖，怎么叫也叫不醒。这下杨家可炸了锅，俺看这下是闯了大祸，就一五一十的跟当家的说了。俺们当家的虽是个明理之人，但看到自己的孩子也这样不免生气，当即说了狠话，说什么俺家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让俺滚出杨家。俺这也是着急，人家的孩子在俺手里出了事，俺对不起俺们当家的。”
“俺觉得俺们家少爷可能是得了什么怪病，俺老早就知道张先生了，张先生医术高超这十里八乡都知道。张先生快去给俺家少爷瞧瞧病吧。要是俺们家少爷出了什么事，俺这份差事也就没了，俺一家老小还指着我这份活计养活呢。”那汉子说到这就快哭出来了。
太爷爷听完这汉子的话，大致了解了男孩的症状，对那汉子说：你先等一会，我收拾收拾就走。
杨家堡是这周边的一个大镇，镇上大都是生意人。而杨家是这杨家堡出名的大户人家。对于杨家太爷爷早有耳闻，那杨家的家主杨万里虽说家财万贯，但却是一个出了名的勤俭之人。为人又乐善好施，明理正法。在十里八乡口碑很好，是个好人。
马车奔驰，那汉子拼命地赶着马车，和太爷爷俩人一路无话。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杨家堡。那汉子还没下车就喊：“当家的，邹北的张先生俺给您请来了。”太爷爷随那汉子进了杨家大门，就看到三个人急匆匆的从正厅中走来。来人正是杨万里和其妻子还有杨家的管家。
杨万里看到太爷爷连忙握住太爷爷的手说：“这位就是人称神医‘妙手张’的张先生吗？”
“不敢，不敢。我不过就是个郎中而已。”
“当家的，这就是张先生啊。”那汉子连忙接茬说道，“我以前见过张先生给人瞧过病，没错的。”
“果真是年轻有为，本人早有耳闻却未能认出先生，眼拙了，眼拙了。”杨万里歉意道，“深夜请先生前来，劳驾了。”
这杨万里是个有礼数之人，免不了有些客套。但在他旁边的夫人急了：“我说姓杨的，你就别整你生意场上那一套了，救儿子的命要紧，还是你的老脸重要。”
太爷爷看到这就对杨万里说：“先带我看看令郎吧。”
杨万里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吧。”
太爷爷跟着杨万里来到一处厢房，还未进去就听到里边喋喋笑声，煞是渗人。杨夫人听到这笑声连忙推门进去，只见那杨家少爷一个人蜷缩在床角在一个劲的笑。
“家琪，家琪，你这是怎么了。”杨夫人扑到床前抓住杨家琪的手，“你可不要吓娘啊！”
太爷爷也已走到床前，再看那杨家琪，生母在床前如此也是无动于衷，还是一个劲的笑。观其色，脸色微黄，眉间带有些许青气，两眼聚而无神，不像是一般的疯癫之症。把其脉，脉象乱而杂，是精神紊乱之象。太爷爷对杨夫人说：“先让他平躺下吧。”示意她搭把手。杨夫人和太爷爷俩人一人去扶杨家琪的肩膀一人抬其双脚，想让他平躺下以配合太爷爷的治疗。不料中途生变，太爷爷刚刚抓住他的双脚杨家琪就跟发了疯一样乱踢乱抓，舌头还一个劲的往外伸，模样变得很是吓人。那杨夫人哪儿见过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样过，当即吓得一下瘫坐在地上。太爷爷也着实吓了一惊，看到这样，太爷爷赶紧用左手捏住了杨家琪的下颌，以免他自己咬到舌头，右手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一块状似月饼的黑色药饼，但比月饼要小得多，赶忙塞到杨家琪的嘴里。说也奇怪，那药饼一塞到他嘴里，杨家琪就不再乱踢乱动，温顺了许多。
太爷爷看到这里，就转身对杨万里说：“从令郎今晚的表现来看可能是精神受创的症状，请问杨老爷令郎是否有过癫痫病史，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羊角风’。”
“没有，没有。”杨万里肯定的说，“我们杨家没有人得过此病。”
“那造成杨公子这样的既然不是遗传下来的，可能是受到过度的惊吓，也可能是头部受到过外力的打击，或是中毒、热性惊厥等。我刚刚给杨公子服下的是我张家秘制的‘驱邪扶正膏’，起镇静安神之用。若要得知令郎确切病因，我要详细了解他发病前都去过哪儿里，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太爷爷负手而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着那庄稼汉子说道，“这位兄弟你还得仔细的和我说说你和杨公子这一天的经历。”
那汉子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一眼杨万里说道：“好的，好的，俺知道的都告诉张先生。”
太爷爷转身看到还瘫坐在地上的杨夫人，走过去扶起杨夫人，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形玉块对杨夫人说道：“杨夫人劳烦你用一块湿毛巾把这玉包起来压在令郎额头上，切记毛巾不要太热。”
杨夫人接过太爷爷手中的玉块，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杨夫人脸色也不好看，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杨夫人了看太爷爷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了声：“谢谢张先生。”
“去吧，放心吧。令郎不会有事的。”太爷爷安慰了杨夫人一句转身对那汉子说，“好了，你说吧。”
那汉子刚要张口就听到门厅外有人叫喊：“我孙儿出了什么事，怎不通知我这当爷爷的。”
太爷爷等人转过头去看时，那人已经到了厢房门口。太爷爷不禁惊叹：“好快的身法。”再看那来人约莫六十来岁，着一土布大褂，头顶束一道家发髻，脚蹬一双破旧的老布鞋。但两眼有神露精光，面色红润，脸上没有明显的皱纹。神色孤傲，身形硬朗，一看就知道老爷子身体好的很。
杨万里见到来人忙上前作揖道：“七叔，您怎么来了？”
那老爷子白了杨万里一眼，头一昂：“我怎么不能来。”也不搭理杨万里，直接走到床边去看杨家琪。老爷子单手扒开杨家琪的眼皮，又用手背摸了摸杨家琪的额头，头也不抬的说：“谁能告诉我我孙儿昨天去过什么地方？”
杨万里看了一眼他那赶车的伙计，意思是让他说。那汉子看了一眼杨万里低下头走到床边对那老爷子说：“七叔，少爷昨天和俺去了一趟县城。”
“嗯，走的哪儿？老爷子转身看着那汉子道，在县城都干嘛了？”
“俺和少爷走的时候还不到中午，走的都是大路官道，到了县城少爷非要去筷子街转转，俺就带着少爷在筷子街玩了一会，最后在得月楼吃的饭。少爷和俺吃的都一样，俺没事，不知道少爷怎么会这样了，俺对不起当家的。”那汉子说着就要给杨万里下跪。
杨万里一手扶起那汉子说：“顺子，你不用这样，你把昨天的事情都给张先生和七叔讲明白就好了。”
老爷子这才看到房中站着的太爷爷，他看了太爷爷一眼也不搭话，又冲顺子道：“你俩回来走的哪儿？”
顺子诺诺的说：“将军岭。”
“什么，你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敢走将军岭。”老爷子看来是非常生气，用手指着顺子骂道：“蠢货，昨日阴历十五，你敢走将军岭，你俩能从将军岭出来就是祖上积德了，还不快滚回家烧高香去。”
顺子觉得事态可能严重了，忙对七叔作揖道：“俺也不知道啊，七叔，以前只是听说过将军岭晚上过不得，但俺从来不信那玩意。没想到今天出事了。只是俺和少爷在县城耽搁的时辰多了点，俺怕回去晚了露了馅，被老爷怪罪下来。就和少爷合计着抄近路走将军岭。俺也不知道少爷会出事，早知道这样打死俺也不走将军岭。”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七叔冲顺子摆了摆手转身又去看杨家琪。
此时，杨夫人刚好把叠好的毛巾拿来，看到在床边查看杨家琪的七叔：“七叔，您怎么来了？”
“哼，两口子一副德行。我怎么就不能来，想撵走我这老不死的不成？我是来看我孙儿的。”七叔头也不抬，顺手接过杨夫人手中的毛巾。七叔并不知道里面还包着一块玉，拿去在给杨家琪擦脸的时候那块玉块自己滑了出来，七叔看到那玉先是一惊，随后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对谁也爱答不理的表情，转身对杨夫人说：“这哪儿来的？”
“这是张先生给家琪治病的东西。”杨夫人看了一眼太爷爷道，“七叔，您快让开让张先生给家琪诊治诊治吧。”
“哦？”七叔走到太爷爷跟前道，“张文岳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太爷爷对那老爷子作揖道：“正是家父。”
“嗯，那依你之见，我孙儿得的是什么病啊？”
“杨公子夜不能寐，两眼混沌无神，神智不清，口鼻生涎，四肢抽搐，不能自抑。从杨公子的发病状况来看像是一般的‘羊角风’发作，羊癫疯属遗传病，但我向杨老爷询问过，杨家并无有‘羊角风’病史之人。那杨公子应该是受惊吓所致，加之本人对将军岭的了解，杨公子是受了过度的惊吓而致这般。中医讲究气血的平衡，血为阴，气为阳。杨公子脸色蜡黄，眉间印堂发黑，隐约可见青紫之色。此为气血紊乱，阴阳失衡，阴邪之气入体之象。”
“跟你老子一个德行，说话一套一套的，不过说的还行，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不过我孙儿不用你治了，就交给我好了。”那老爷子说话就走到了杨家琪床前。
太爷爷看到这儿就想起了一人——杨七城。此人太爷爷回忆说当时他父亲跟他提起过此人，杨七城，是杨家堡乃至方圆百里有名的玄门真人，精通道家秘术，玄术命理。只是此人性格乖张，孤傲不群。但却有一特点就是喜欢小孩儿，整天和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混在一起，嬉戏打闹，也不修边幅，是出了名的老顽童，人送外号‘杨老疯’。
太爷爷忙上前作揖：“请问老人家是不是杨七城老前辈？”
“呀，你还知道我这老不死的。杨七城此时已在桌子上画出了一道符咒，头也不抬的说，不行喽，我这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活不了几年了。”
“您这是什么话，您老人家面色红润，身形硬朗，精气饱满，定是长寿之人。”太爷爷忙拱手说道。
“那你还叫我老人家。”这杨七城立即反唇道，“我有那么老吗？”
这回答让太爷爷措手不及，心想：“此人出名的性格乖张果然是真的，真心是不好沟通。太爷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也怕再惹老爷子生气。”
杨万里看到这儿忙对杨七城说道：“七叔，您看您这是什么话，张先生不是那个意思。您还是快让张先生给家琪瞧病吧。免得耽误了家琪的病。”
听到杨万里这么说，杨老爷子不高兴了：“嘿，好你个杨万里，你几个意思，你是说我在误我孙儿不成？哼，我这孙儿本就是阴寒体质，加之又被阴煞之气所冲，怕是在将军岭冲撞了‘先人’。我不是不让那张姓的小子医治他，只是想让我孙儿少受些罪。那小子的七星玄女针法亦可解我孙儿身上阴煞之气，只是那对我孙儿身体损害不小。待我把我孙儿体内阴煞之气全数拔除再交给那小子医治。”
在这里要说一句，‘先人’一词是当地对已故之人的尊称，并不是祖先、祖辈的意思。
说着杨七城拿起桌子上画好的符咒，左手掐诀，右手中的符咒无火自燃，这一下看的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杨七城将符咒在杨家琪头顶旋转几圈后，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一尺来高的黑色酒坛，就顺手讲那没枚符咒丢入酒坛之中，紧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根红线，细看之下，那红线中间还串着一枚铜钱，也不知是何年代。杨七城将红线两端分别缠在自己左右两手的食指之上，绷直红线，然后让那枚铜钱在杨家琪的额头上点了两下，速度极快。但那也没逃过太爷爷的眼睛，那枚铜钱在杨家琪的额头上一正一反的各点了一下。随后，杨七城将那跟红线搭在那黑色酒坛坛口之上，令人咋舌的一幕出现了，那枚铜钱竟然没有掉下去，那跟红线就像有了骨头一样，像根筷子一样搭在坛口，那枚铜钱就在坛口的正中间一动不动。再看杨七城，只见他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少顷，杨七城负手而立，单手指那酒坛，只听‘当啷’一声，那枚铜钱跟那红绳一起掉进了酒坛之中。
“哈哈哈，好了。”杨七城拍手叫道。
此时众人还没从刚才那一幕缓过神来，也包括太爷爷，真是见所未见。再看杨七城，几个跳跃已不见了人影，只能听到那留下的几声爽朗的笑声。
“咳咳，娘！”杨家琪苏醒了过来。众人忙看向在床上的杨家琪，杨夫人攥着他的手的说：“家琪，娘在这儿，吓死我了，你好点了吗？”
太爷爷此时再看杨家琪的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只是看上去有些虚弱而已。看到杨家琪已无大碍太爷爷转身对杨万里说：“杨公子已无大碍，杨老爷大可放心。”
杨万里看到自己的儿子无恙心中自然有所宽慰，但看到自家七叔在太爷爷面前如此不给太爷爷情面，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便拱手对太爷爷说道：“今夜有劳先生了，我那七叔想必张先生也听说过，性格乖张，还望张先生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杨老爷子是前辈，我这小辈的理当敬重，何来怪罪之理。杨老爷放心好了，至于杨公子，我待会再给杨公子行一遍针调理一下，今夜睡下，明日一早便可恢复如初。”太爷爷对杨万里如是说。
当夜，太爷爷给杨家琪行完针后，几个人折腾了一宿也都无睡意，杨家备了宵夜，太爷爷便和杨家夫妇唠起了家常。
爷爷后来跟我说，那杨家不简单呐，那时和杨家夫妇聊天得知其祖上是在即墨，即墨杨家可是前清有名的红顶商人，在京城的背景很深。他杨万里是杨家的旁支，虽说和即墨不常联系，但是就这层关系在当时我们那地方也没几户人家比得上。
听爷爷说当时太爷爷和杨万里两人很聊得来，当聊到各自家室的时候，杨万里闻太爷爷已婚配，家里还有一子，非要和太爷爷定什么娃娃亲。太爷爷见杨万里如此，心想杨万里可能是喝多了，便对杨万里说：“杨老爷言重了，杨家家大业大，人才辈出，不敢高攀呀。”
“你这是哪儿的话，邹北张家是有名的医药世家，今夜若不是先生及时稳住我儿病情，怕他难挨过此劫。张先生医术精湛，相貌堂堂，何来高攀之理。”杨万里端起手中的酒盅。
“杨老爷如此盛情，张某本不该拒人千里，但儿女婚配此等大事还是等孩子们大了再说吧。杨老爷既然有意和张家交好，你我二人可结为金兰之好，不知杨老爷意下如何？”太爷爷也端起手中的酒杯。
“如此甚好，只是老弟打从一进我杨家就一口一个‘杨老爷’的叫，我这心里别扭得很啊，既然老弟这么说了，那你我二人今晚就结为金兰之好，以后便以兄弟相称。”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也为张、杨两家以后联姻埋下了伏笔。
后来就这件事，我曾向爷爷问起，为何那杨七城能治好杨家琪？爷爷说，我当时也这么问过你太爷爷，医术本就是玄学五术之一，山医命相卜玄门五术本就是同气连枝。真正的学问大家往往精一门而通其它。那杨七城精通玄门易数，医术也应有所了解，他能有其他方法治好杨家琪也不足为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