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患伤病的新生多起来,他们开始注意到夏秋冬。夏秋冬不是因为伤病往返于西大和林场之间,他是作为教官专派,专门负责照顾伤病新生。由于病患以女生居多,也可以说夏秋冬专门照顾这些女生。每天二三十个伤患,将近二十个女生,基本每天不同,夏秋冬居然不用点名单就能报出她们的名字。看得多了,连司机师傅都大约品察到夏秋冬的喜好,他偏爱那种文静娇美,笑容清澈,很有学识但寡言少语的女孩子。红尘浮沉多年,见多了的司机师傅非常懂得夏秋冬的心思,他们理所当然认为夏秋冬可不只是和她们谈心聊天,增进友谊。
夏秋冬对于西大如此严格的军训和最后的八一奖章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一天帐篷也没住过,也没吃过篝火铁锅煮出来的狗都不吃的食物,第一天训练结束,他就住进了教官的房间,吃着军官专供食品。第二天,他就被带到团长那里,因为他丰富缜密的军事史知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计算机系的军事史讲解便由他负责。随着新生伤病增多,他便请求由他负责病患接送,通过随军军医的诊断,认为他的旧有伤病确实不适合住在湿潮野外,团长便允许他晚上不用回来,白天负责琐碎的军营事务就行了。
每天下午,五点半军训结束,夏秋冬便随车返回西大。对于新生而言,军训没有结束,新学期没有开始,又是初来乍到,身边没一个熟人,晚上大多数人比较迷茫无助,宿舍里呆着不是,出去没人陪伴也不是。这时如果有一个看上去感觉不错,受到大家宠信的人来相约耍玩,恐怕很难有人拒绝。
几乎每晚,夏秋冬会陪着两三个女孩,近则在东宫,远则坐车去西京市区著名的街区。随行的女孩发现,夏秋冬出手阔绰惊人,非常强调物质享受,他几乎不去价格实惠的小餐馆小饭店,常会选择外面富丽堂皇,内部高雅独特的咖啡馆酒吧或餐厅,比如星巴克和哈根达斯。对她们来说,如此消费决难承受,可夏秋冬不仅不让她们花一分钱,而且花钱时一点不计较。
另外,初到繁华都市,这些来自小地方的女孩通常会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夏秋冬同样来自小地方,身上多多少少存有一丝乡土气息,他却表现的非常坦然,不懂的就问,好奇的就大大方方的尝试。在她们看来,反而显得他自在得体。不经意间,甚至能听到他的抱负:“既然都入了西大,难道不想着以后让这个城市知道你们的名字?”
一来二去,酒暖人肠,话渐渐投机,意图渐渐明显,天色不早不晚,夏秋冬故作玩笑的提议晚上不回校,畅欢一夜,有一些女孩便春心漾动。但大多数的女孩非常自持,考入西大的女孩大多脑筋聪明过人,所谓的呆头鹅并无几只。真正愿意和夏秋冬在一起的,也只有三四个。结了露水情缘后,感到后悔的有两三个。最后只剩下一个**雪的女孩,来自新疆乌鲁木齐,对夏秋冬痴迷不已。夏秋冬有了春雪之后,反倒不再花言巧语到处抛金掷银,只一心一意和春雪相好。
这春雪长着一张秀美的鹅蛋脸,淡淡的雀斑瑕不掩瑜,衬得肌肤更加牛奶般白皙,身材窈窕,曲线玲珑,是个标准的维族美女。春雪痴迷夏秋冬,因为她觉得夏秋冬就是她印象中的江南男子,温文尔雅,谈笑风流,形容举止十分超凡脱俗,而且有一股强烈的男子汉气概。春雪的高中班上,汉族孩子占了多数,春雪觉得他们难以称得上是个男子汉,春雪和他们只有友谊,不存在爱慕。而夏秋冬却令她一见钟情,渴望和他产生火热的爱情。为了每晚和他见面,春雪不惜做假病假条,在校外的情人旅馆,两人尽情发泄青春少年旺盛的精力。
激情过后,春雪又觉得不满足,也许来自单亲家庭的敏感,让她对夏秋冬十分依恋。问东问西,搞得夏秋冬很不耐烦,她又生性倔强,遇事绝不轻言放弃,态度强硬,简直像警察提审犯人。夏秋冬尤其忍受不了的是春雪极其在乎他的过去,缠着他让他诉说他过去的时光,以此为交换,春雪把她家里几口人,父母为什么离婚,她将来要干什么,多大初潮,懵懂的初恋,总之是老生常谈无聊透顶的家常琐事,一一跟夏秋冬汇报了。
夏秋冬偏偏最不在乎一个人的过去的,同样不喜欢别人对他的过去追根究底。每每如此,夏秋冬总是以沉默应对,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花言巧语蒙骗过关,以他的口才,如果他想,绝对可以说得毫无破绽,令春雪再无顾忌。可是他做不到。他不想欺骗春雪,虽然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他已经决定永远永远不在别人面前回忆过去。
“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吗?”
“没有。”
夏秋冬回答的太快了。
“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人都有,除非你的心是铁做的。”
“我无法跟你解释这个。”
“你不愿跟我说吧。”
“也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不要再问了。”
一个女人若是现实起来,和掉在地上的流星没两样,可爱浪漫完全失去了,只是一颗毫无美感普普通通的石头。
春雪深深的沉默了,不知不觉,她已经穿上衣服,无声无息的哭了。
“我不会再问了。我们不要联系了,以后在学校里见面也要装作不认识。”
他们就分手了。
分手之后,夏秋冬才想起她种种好处,心怀歉疚,但他决定把她忘掉。
接下来的几天,夏秋冬按时去苇子林场军训,还剩最后一天军训就将结束,他抬木头砸到了手掌,手背破了点皮流了点血,他缠上厚厚的绷带,那天下午就请假在林场小镇的农家餐馆休息。
军训期间,陈彦飞和乔丽丽趁周末带着吃的来看望他几回。他尽量表现的谦和礼貌,其实并无好感,反而越来越觉得厌烦。本来以为上次已经打发掉,谁知她们总是不请自来,一来就亲密得令人肉麻。夏秋冬非常讨厌陌生人的靠近,这令他很没安全感。而且到现在他还没有摸透她们的意图,为了让他加入社团值得费这么大力?他不是已经答应加入了吗?为什么还要揪着他不放呢?
和春雪的分手是在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春雪的脾气如此坚韧倔强,他知道她期待全心全意的爱,自己究竟爱她多少呢?他不想欺骗她,也不想欺骗自己,若说爱意的话,恐怕一分也没有。他不爱她。他知道这一点。并因此痛心,他想爱她,可他做不到。心里装满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再爱另一个人的。可是他能怎么办?他是无法忘记她的,为什么他要跑到离她如此近的地方让自己魂不守舍呢?为什么还要吞下那种痛苦的毒药?明知前路一片荆棘,还要赤脚走上去,尖锐如针的荆刺把自己刺的体无完肤,鲜血斑斑,难道这种痛还比不上永远离开她再也见不到她的绝望之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