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舞的雪花下,宫义挥戟如风,一招接着一招,竟无一丝空隙,直攻得凉阶无丝毫还手之机。
长戟本是重物,但在宫义手中,如一条灵蛇般,时伸时缩,所攻之处,尽是胸口头颅等毙命之所在。戟影之下,凉阶连连闪躲,一身白袍已有不少破损之处,这时方天画戟再次横空劈来,危急之际,只见凉阶右手上戒指亮起点点绿光,顷刻之间,平台四周疯长出成人腰粗的大树,枝条伸展,将劈来的大戟横拦挡住。借此良机,凉阶银枪喷吐而出,支取宫义胸怀,也是宫义厉害,大戟挂着枝条,双脚一踏树干,接力而起,一挡一晃之间,身子如秋千般荡然而起,凉阶的枪尖也只堪堪划破宫义衣裳。
翻身落地,宫义一摸衣裳破损之处,指尖滑腻湿润,想来是划破了皮肤,幸好受伤不严重。斜眼四顾,数十丈的平台之上,半边将近被高木所布,又瞧凉阶左手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十几粒碧绿细小的种子。
脑中急转,宫义沉喝一声,左手连连凝聚出四个人头大小的火团,左手轻推,火团如连发弹般噗噗射出,势必以火烧去数十株高木。可惜,也不知怎么回事,那火团打在木杆之上,毫无反应,最终灵力耗尽消失于无。
“不用白费心思了,这些巨木是榉树的种子,榉树喜寒,不仅坚硬如铁,亦不畏火,故此又称为‘冰树’,若想燃去这些榉树,须得达到紫玉一阶,想来对于你来说,可不是易事吧。”
冷哼一声,宫义并未言语,显然凉阶说的是实话,燃去榉树确实非火系御者佩紫玉入门不可,想以黑玉一段实力凝聚火焰焚去榉树,除了传说中五帝之外,也就炎帝能做出这逆天之举。
“看来要尽全力了!”
立戟一插,宫义撤去外袍,露出健壮的身干,可怖的是,宫义上身居然满是圆圆圈圈的乌黑纹身,凉阶一瞧之下,惊道:“原来...原来你偷的不是什么机密,竟然是上古禁阵!”
“嘿嘿..你以为呢?这些禁阵看守严密,又刻在玉简之上,想要带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啊!天公作美,没想到陛下居然临时下了换防令,而又恰好我又是卫队队正,带是带不出来,可是用火术刻在身上,那就查不出来了。”
即是震惊又是佩服,用灵力凝聚的火术绝与寻常烛火不同,就是最浅薄的灵火,其温度之高,与用来炼钢的窑炉中的火焰也是不相上下,真是好狠的心。
“能逼得我做到这一步,你也足以自傲了。”
舌尖一咬。宫义仰天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滴落在那些圆纹上,圆纹好像活过来一般,凡是圆纹刻画之处,由里到外,都透出炭火般的颜色,让宫义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邪意。
红光之下,宫义哈哈一笑,全身从手至脚布满蓝色的火焰,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层薄膜,可是已然更胜方才火焰威力之上,只差一步就是紫玉之阶。
只见宫义手作剑指,指向凉阶,点点指甲大的蓝色火弹哑然现于指前,碰碰作响,弹无须发,直射凉阶。
自知这蓝火威力巨大,凉阶手掌一翻一合,手上有变出几粒黑色的种子,随手散出,种子落在前方,登时便长成一排两丈高的黑色枯木,那火弹噗噗打在枯木之上,木屑四飞,枯木瞬间就被打出手指粗细的圆洞。
“紫玉阶段的火焰果真厉害,这黑杺木可是生长在火山口的树木,轻轻一击就打出此等痕迹,若是打在身上,就算灵力加身,想来也是挡它不住。”
思及此处,凉阶心中一定,从发丝后摸出两粒白色的种子,随风散去,那白色种子落在地上,良久不见动静,直到黑色枯木渐渐被蓝色火弹消磨殆尽,那白色种子落地之处才发出轰轰巨响,两道白影这才破土而出,闪电般卷向宫义。收起剑指,宫义双手向两边一推,一个紫色的火罩自宫义开始迅速向四周逼出,白色条影撞到紫火之上,只是稍稍停驻一下,便继续向宫义卷去。宫义眼角微眯,跃身而起,却不料身下又是透出一条白影,瞬间便将宫义卷住,宫义这才看清,那条白影原来是白色的藤条。
“小小藤条就能困住我吗?”
宫义冷笑连连,奋力外张,可是无论他多么用力也扯不开藤条,反倒是藤条受力,居然越收越紧。
“厉害吧!咳咳...”闷咳两声,紧接着又吐出两口鲜血,鲜血黝黑如墨,必定带毒。
“这白藤叫蟒藤,是青国‘百草园’里的异种,整个青国也就百粒有余,本来这是我用作保命之时,今日用在你身上,也是得其所哉吧。”
宫义听后,不怒反笑:“嘿嘿,这蟒藤看来不是用灵力来催化长成,应该是用你的心血来催化的,也不知到时是你先死,还是我先亡!”
“没错,蟒藤威力虽大,可是种子外皮含有大量的毒素,而蟒藤种子发芽,一定要剥开外皮,再用心血浇灌,才能瞬间长成,本来蟒藤散种,靠的是动物误食种子,然后种子会在动物下口之时,外皮会化成一股毒气袭入动物体内,动物一死,种子再借由动物的鲜血,破根发芽,疯长而成。”
“你心血缺失,又中剧毒,还能支撑多久,反倒是我,力量如涌泉之水,源源不绝,到时死的就会是你了,不如你放我一马,看在往日情分上,我还能饶你一命。”
凉阶右手伸出,握拳捏紧,摇头道:“从我受命追捕你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打定,带不回活着的,死的也要!”
在凉阶捏紧的拳头之下,藤条受到操控般越缠越紧,勒得宫义全身骨节嘎吱嘎吱,好像放鞭炮一样。施展不开,宫义虎目一怔,人若疯状,嘴里不停吱呀呜呀的叫喊,凉阶不明所以,只见宫义突然住口,但是眼睛却是血丝遍布,全身圆纹红芒大增,燃起一股青玉色的火焰,蟒藤一碰火焰,如吸干生命般,瞬间枯萎了下去,最后变成一团白烬。
“如何!紫玉一阶最强火焰——‘玉虬’”
宫义咧嘴大笑,人在半空,附身看着凉阶,就如看着一只卑微细小的蚂蚁,眼神之中满是戏谑与可笑。
大手一指雪台远处的崇山峻岭,慢慢念道:“‘燃尽五千五百夜,九天十地我独尊。’怎么样?今日之态,可有炎帝之风采!”
“哈哈哈...”凉阶放声大笑,“这句话你也配说,当年水国入侵黄国,炎帝一人便力挡水族十大城主,解救帝都,而炎帝之所以称为炎帝,除了他极高的天资以外,便是他屡次救黄国于危难之间,你算什么东西?敢说出这等话,要是‘九龙朝云’中有一人听见,不将你挫骨扬灰,那才是开玩笑,哈哈....”
凉阶一阵冷嘲热讽,宫义臊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好像要将凉阶活活咬碎。
“哼!不管如何,今日便是你丧命之时,纳命来吧!”
伸手虚抓,方天画戟破土直飞,落入其手,双手握住戟杆,那青玉色的火焰像一层薄膜,从宫义外体衍生而出,将方天画戟层层兜住。沉声一吶,宫义人如流星,手持利戟,自上而下,带起一线青火,猛然刺向凉阶。
“万木逢春”
凉阶双手挥袖,数十点绿光脱袖而出,绿点一落地面,疯长成一排参天巨木,将凉阶紧紧护在其后。
“可笑!”
冷哼一声,宫义以力为助,戟尖如一把刺破万物的立锥,攒破眼前一切阻碍。纷飞的木屑,倒塌的躯干,还有一往无前的宫义,凉阶还欲施展,一掏袖口,空无一物。
“若是到了紫玉一段,凭空生物,也不需要用灵力,何须受到如此踯躅,可恨!”
嘭的一声巨响,木屑迎面打来,身前的排排巨木被戟尖刺破一个丈方的圆洞,宫义持戟提刺,势必一击得手。
在这危急关头,一杆标枪破空而来,标枪力道不小,一眨眼的功夫便到宫义所在之处,直指宫义脖颈,对于御者使出的火焰来说,普通的钢铁对于他们来说,跟一摊木棍也无太多差别,可是现今不同,宫义为了破开凉阶的防御,几乎将全身的灵力全部凝聚在那戟尖之上,除了胸口上微微散布着焰火,脖颈处与普通人无异于常。
“是碰巧吗?”宫义顾不得凉阶,挥戟格飞标枪,趁此良机,凉阶抽身而上,聚气运灵,右手手掌伴着点点绿星,狠狠印在宫义胸口之上,嘎啦一声脆响,宫义倒飞而去,噗咚一声跌落在地。
见宫义未再起身,凉阶大松一口气,向那标枪射出之处看去,一个红发少年从石头后探出头来,向着凉阶嘿嘿直笑。
“千防万防,没有防到还有第三只手。”
凉阶惊恐回头,只见宫义嘴角溢血,撑着大戟缓缓起身,仿佛刚才一击如同打在空出一般。
“上古仙家传下来的阵法果非凡品,哪是学馆里面的那些垃圾可比,受此一击,除了腹脏有些移位,身体竟无一点不适!”
长吐一口浊气,宫义满目狞笑,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凉阶,手中长戟微微挺起,显示自己还有杀人的力气。而凉阶此时却是脸布冷汗,全身瑟瑟发抖,此乃灵力竭尽之态。
“怎么样?没力气了吧?不是要杀我吗?来啊!哈哈哈.....”
“你也别笑,鹿死谁手还有未可知。”
“是吗?”
咚咚咚三声,宫义全身圆纹就像被打通的一个个关节,又燃起了层层青火。步子大迈,宫义疾驰冲向凉阶,冰冷的戟尖,泛布血光的双眼,无不写出一张必杀的画局。
“时间到了!”
凉阶两唇分起,轻念一个现字,宫义左手臂膀立时皮肉翻起,无数条绿色的蔓条从那皮肉碎烂所在翻涌而出,蔓条越出越多,毫无断绝之意。
“蚀心草!”
宫义也是见多识广之辈,一眼便瞧出这是什么东西,急忙挥戟直劈,将那条缠满蔓条的左手连同臂膀齐齐斩下,奇怪的是断口处未流出一丝血水。可是即便宫义斩下臂膀,蔓条依旧从断口处急长出来,吓得宫义一把丢掉方天画戟,跪在地上,用右手狠狠扯去断口处的蔓条,碧绿的蔓条被宫义用手扯出十几把,还是绵绵不绝,像灵蛇般向外探出。
“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够了。”凉阶摇头道:“蚀心草是什么东西,你应该明白,就算是紫玉之尊,也难逃蚀心夺命的结果。”
听到这无情的审判,宫义眼露死光,双牙发出恐惧的击打声,垂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将蚀心草..的种子...种在我..体内的。”
“在你被我枪尖划伤那一刻,我就已经将种子种在你身体内了。”
“不可能....不可能...那时你并没有..动作...”
舞了下银枪,凉阶摇头道:“因为我是将蚀心草的种子粘在枪尖上,枪尖划破你左臂皮肤时,蚀心草的种子也随之进入你体内,而你又利用禁阵无限的提升你身体内的灵力,以达到强行突破,这便给蚀心草发芽提供了最佳的暖床,最后再加上我在你胸口上满是木属性灵力的一掌,那就是催动它加速的催化剂,如果你不是这么嚣张自负,只要在体内运宫过血,顷刻之间就能发现体内的不适,那你也就不会败得这么惨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下一个炎帝!怎么会死在这里,不会的.....!”
一声喊完,宫义继而哈哈大笑,“没错!没错!我该死...我该死!可是凉阶,你知道吗?我在那皇宫九曲琉璃阁里看到了什么?是关于你的,你的,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可笑!可笑!可.....”
讥笑的声音逐渐被蔓条掩盖,皮肉碎裂,断裂的骨骼里枯干无髓,蚀心草只能吸取心血,并无敲骨吸髓之能,看来是因为那些圆纹禁阵才是罪魁祸首。
“父亲?母亲?怎么可能?叔公不是说他们都是死在大战中吗?怎么回事?”
心中念叨着宫义临死喊出的那句话,凉阶心烦如麻,自己一生好像被这一句话撕扯成千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