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不算早也不算晚,可是这场风雪却是比往常来得更早也更加凶猛,山脚下不大的山村在一夜之后,好似披上一张白被。
瓦顶的栈店屋檐上,布满晶莹的冰条,在寒风下摇摇欲坠,这时,一个火红色的身影从栈店门口风风火火的冲出,震得门框嘎嘎直响,嘎啦一声,屋檐上一条指长的冰柱叮当落地,碎成无数晶光。
“小风,小心点!山上的野兽正在冬眠,可别扰着他们呢......”
那道火红的身影脚步一顿,回过首来,是一个红色短发,薄唇大眼,皮肤白嫩,看起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知道了,云姨,日落之前一定回来。”
话音刚落,少年提着提篮一步数迈,急匆匆的冲向山村外的大山上。男孩刚走,栈店门口就探出一个四十上下,细眉鹅蛋脸,面容姣好的妇人脸孔。妇人看着男孩的背影,眉毛紧皱,似乎在担心着什么,直到男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眼瞳内,妇人这才摇头回到栈店内招呼客人去了。
雪白的银地里,除了几支枯萎的榆树,再无一物。嘎吱一声,雪花抖落,一个白点开始在雪地上飞快的移动,忽闪忽腾,原来是一只四指长的白羽锦鸡。那锦鸡全身雪白,白爪白羽白冠,若不是因为头上一双乌黑的眼珠,只怕任谁也发现不了它。
“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
白雪之下,一股白气若有若无从其中稀出,抖起微星雪花,埋在雪地里啄食的锦鸡警惕的抬起头颅,斜眼四顾,转了几下头颅,或许自觉是寒风作怪,又低头继续寻食啄探。
突然,一片雪团炸开,一杆标枪从雪地里激射而出,五六丈的距离,眨眼之间标枪瞬间便洞穿锦鸡,标枪插着锦鸡,斜飞了两三丈,飘然倒插入雪地,留下一线血迹。
“看来今晚可以给阿姨加道菜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从雪下匍匐起身,只见他一身白袍,足踏牛皮高筒鞋,一头火红色的短发在寒风中四乱散开在额头。拂去身上的雪花,卷袖擦去额头汗水,为了这一只锦鸡,就算是寒月时分,这孩子只怕也累得够呛。
拔起标枪,肩膀一扛,正要离去时,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清脆的男声。
“早听说三北行省地处黄国北方边缘,气候及其严寒,不到腊月就早已是鹅毛大雪,正所谓恶地便生异宝,想来这三北独有的‘雪花锦凤’必有其独到之处。”
“谁?”循声扭头回顾,只见一位白衣胜雪面如暖玉的黑发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的身后。
“你是谁?”标枪一提,银光闪闪,直指男子。
“放心,我不是坏人。”
男子负手而立,嘴含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
“嗯?你是御兽师!”看见男子腰间悬挂的一块圆形墨玉,那孩子不由惊呼。
男子哈哈一笑,“眼神不错,竟然能够认出这块墨玉,不过这远地山村里,孩子都有这么好的眼神,倒让我很感兴趣了。”
那孩子垂下标枪,摸着后脑勺笑道:“从小到大听来来往往的客商说过,‘配彩玉者,达御者之阶梯。’想来就是大哥你腰间的玉佩了。”
“彩玉......‘青鸿飞于林,墨狸行于峰,紫虬叱天地,九天帝独高。’”
摸着腰带缠挂的玉佩,男子反反复复念叨了几句,时而沉思,时而摇头,良久之后,自嘲道:“想我二十已三,才入墨玉行列,真是愧对师傅教导。”
“大哥,什么‘青鸿’?什么‘墨狸’啊?”
“没什么....”男子摇了摇头,随即说道:“小兄弟,我看这只‘雪花锦凤’你也捕捉不易,不如我用高于市场两倍的价钱将他买下,怎么样?”
“可是这锦鸡是我抓来给我阿姨补身子的,给你的话....”
将那孩子脸有不愉之色,男子笑道:“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你有用处,那我也不好为了口舌之欲,强夺他人所爱,算了...算了...”
正欲离去之时,那孩子突的拉住他衣袖大笑,“哈哈哈...大哥,等一下!我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男子面色一愣,又听那孩子说道:“别的地方要吃这锦鸡怕是不容易,可是这雪峰岭上随处都可以抓到,一只锦鸡而已,我等一下再去抓不就是了。”
“如此甚好!”见过少年捕捉锦鸡的辛苦,男子也不做作,但心中却是对这少年更喜几分。
二人找了个空地,又寻来些枯枝搭成柴垛,并肩而坐,红发少年正要掏出火石点燃柴垛,却不料男子右手伸出棉袖,露出一只白嫩细腻的大手,那手的指节瘦长枯干,给人一种无力紧握的感觉,更为怪异的是那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上各配了个戒指,戒指如玄铁般黝黑,也不知是用什么打造的。
男子手掌握拳,伸出无名指,只见无名指上的戒指顿时发出一股微弱的绿芒,才一伙的功夫,那道绿芒渐渐变幻成红光,噗嗤一声,一点指甲盖大的火星凭空出现在那根无名指之上,曲指一弹,火星直射入柴垛之中,少年看在眼里,心想火苗这么小,怎么可能点燃寒月里的枯桠呢?熟不知这小小火苗之中蕴含的东西可不小,火苗一入柴垛,就如火星沾上油桶之中,砰的燃起一团大火,吓得少年背脊一仰,坐地而倒。
“大哥,这就是传说中御兽师的灵戒吗?”爬起身子,少年指着男子无名指上的戒指问道。
男子手掌一翻,笑道:“你说这个啊,这是‘鬼戒’,并不是‘灵戒’。”
“‘阴戒’?”
嘴角一笑,男子慢慢拾起锦鸡,一边用雪揉搓着锦鸡为其褪羽一边说道:“御兽师使用的戒指分为主副,主者是为了御者容纳灵兽,以便御者能够借灵兽之能吸收天地之间的灵力,而副者则是为了御者日常方便,借以戒子刻撰文阵法,不止能够容纳物件,还能将御者单一的属性转换成另外属性,不过转换形成的灵力是非常微弱的,最多也就是能够点点干柴罢了。”
“居然能够容纳物件,要是我也有一个就好了....”
见锦鸡白羽已经褪尽,男子寻了一根长棍,从锦鸡股间刺入,又寻了两根带有叉口的长棍捅进雪地,再将锦鸡轻轻放在火上烤了起来。做完这些,男子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握在掌间,只见手掌一张一握,手掌再张开时,石子已然不见。
“这阴戒容纳量也就一个半丈见方的箱子那么大,使用时只需用自身属性的灵力将要收入的物件包裹,一旦灵力遍及物件周遭,物件便被收入其中。”
“好厉害,有这个,那不是什么都能收进去。”
男子摇了摇头,竖起三根手指,说道:“并非如此,使用鬼戒要遵循三点,第一点,收死不收活,意思是戒指里只能容纳死物,对于活物,戒子并没有用。第二点,一不再二,收入和取出之后,再次进行就得一个时辰之后,故为一不再二。而第三点是最重要的一点,丝发不损,意如其名,就是鬼戒不得损坏一丝一毫,如果鬼戒上刻画的阵法图纹有一丝损耗,鬼戒作用变回删失,里面的东西也会被锁在戒指当中。”
“这么麻烦啊...”
“其实戒指还有很多种,不过全部都是根据神王帝俊制造的灵戒和阴戒中衍生而出的,为什么阴戒有这么多遏制呢,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使用这些戒子做些行为不当之事。”
“不当之事?能干什么不当之事,最多也就能靠这个偷些钱币。”
男子正欲继续叙说阴戒的其他害处,腾地想到自己跟一个小孩说那么多干嘛,想到此处,也就不再言语,紧紧的盯着面前即将熟透的‘雪花锦凤’。
滋滋滋的油响,伴随着诱人的香味,男子不由食指大动,取下烤鸡,撕下半边鸡身递给少年,男子一改温文的样貌,张口就咬,肉一入口,还未咀嚼,口中就生出一股沁脾的清香,轻嚼两下,也无油腻,男子不由赞道:“不愧有‘锦凤’之名,妙!妙!妙!”
少年二三口就将烤鸡咬去一半,边咽边道:“这锦鸡生活在雪峰之上,而雪峰严寒,锦鸡就靠生活在这雪峰上的一种菌虫,这菌虫在雪峰开春时,专吃雪峰上独有的一种薄荷类叶子,所以这锦鸡的肉质带有清香,而且还不油腻。”
轻轻咽下最后一口烤肉,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白巾擦去手上的油脂,说道:“哎...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
只见他右手一甩,十几道银光发出嗡嗡声,划出一道流线,稳稳落在少年身前,搭成一缕长筒圆柱,少年一看,竟是十几枚黄国白银币,其价值远远超过男子食用锦鸡的价格。等少年抬头再寻男子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大哥.....”
少年见男子已然离去,摇了摇头,拾起银币标枪一挑,又往山上走了。
山路颠沛难行,少年撑着标枪一步一行,鲜红的短发被汗水糊成一团。站在高峰之上,少年狠狠的猛吸一口气,憋了一伙,吐出一条白线,顿时觉得全身好似被清风梳洗过一般。
怒吼一声,少年继而哈哈大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少年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说不出口的豪情,正要再吼一声,突然山顶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少年心中一震,惊道:“我去,有没有这么厉害,不会是叫一声就叫出雪崩吧!”
还未等少年搞清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几声爆响,少年这才明白不是什么雪崩,顶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支起标枪,少年这里走一下,那里挪一下,就像一只丛林里灵巧的猿猴,忽腾忽闪就攀上了山顶。
“嗯?大哥....”
寒风雪顶,数十丈的平台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上面腾转挪移,四周满布丈宽的大洞,“砰”的一声巨响,黑白两道身影落点之处,就像被火药炸过一般,泥土带动雪花向四周射去。
又是两道金铁交加之声,两人身形一分,相距两三丈,遥遥对立。少年躲在不远处的大石后,这才看清了两人,一人是方才在山下与其吃烤肉的那个白衣大哥,而另一个是一位身穿劲装黑衣,红脸短发,手持一把方天画戟,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
“宫义,你涉嫌盗取黄国机密转卖到青国,违反了黄国第二十六条律法,请跟我回国接受讯问。”
那个黑发红脸男子嘿嘿冷笑,回道:“这年头有钱才是老大,凉阶!你不要以为你师傅是‘风林火山’之一,我就畏你,今日谁生谁死好说不准!”
“原来白衣大哥叫凉阶...”
少年再向凉阶看去,只见他一挥手上长枪,淡淡说道:“到底是五龙卫队正之一,你现在解除灵戒,和我返回黄国,还有性命可保,否则等到陛下的‘九龙朝云’一到,我怕你到时求死都是一种奢求。”
“废话不多说,等我到了青国,我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队正,以我的本事,卫队副将都是可能的,再加上这封‘地’字级的机密,当上卫队将军都是五五之说,到时有青帝罩着,‘九龙朝云’等人还能跟到青国境内去吗?”
低叹一声,凉阶左手握拳一擂胸膛,附身轻拜,宫义看在眼里,身子微微一震,亦同样擂拳于胸,附身一拜,随即挺身一舞方天画戟,脚尖一点,挥戟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