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黑夜还可怕的是什么?濒临死亡的时候?面对敌手无力的时候?都不是,而是人在幽空世界,无尽的寂静﹑阒然环绕着你,压迫你的神经,限制你的五官,直到逼疯你整个人。
现在的常风独自一人处在这一片迷茫的空间之中,视野所见之处,除了黑色,还是黑色,敲过塔门后,常风揉捏着略微红肿的双手,心中念头一转,双手一开,却是一团火红色的火焰扑闪而出。
“嘿...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到我...”常风心喜之间,不待他看清塔内布置,那火团兀地一缩,竟是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黑暗之中。
惊讶之余,常风连催气海灵力,体表红光隐现,却是灵力游走体内筋脉之中,但是出乎常风意料的是,不管灵力怎么依次游走,但却总是不会完全走完所有的经脉,灵力往往会在最后一点处戛然而止。
尝试多次之后,常风还是以失败告终,却在他心灰意冷之际,散气之时,突然想起八式中的‘凝’和‘位’,心中一动,常风赶忙聚气入眼,双眼一睁,可惜前方还是暗黑一片。
“只剩最后一招了...千万要成功...”
常风眉头紧锁,心下暗暗祈祷,顿时层层气浪无形之中自他身上散开,气浪每过一处,常风眉头便舒展一分,“果然...此处只能用‘位’来查辩...”
既然找到方法,常风双手向前一伸,气浪翻涌而前,疾扫地面,这时异变又生,气浪散开两丈之时,常风竟感觉气海一震,就似有人挥拳正中自己腹部气海般,强忍那股袭来的钻心的疼痛感,常风微颤着双手,吃力的推移灵气,可是前方就像一排排墙壁在阻挡,常风始终探不到前方一丝光景。
“算了,用触感去探探路好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乱七八糟的...”
常风叹了口气,踏脚便向前方走去,如同用位探知得到的一样,两丈之内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就在他把右脚刚一踏入两丈之外时,脚底地板一阵抖动,吱吱几声从地板下发出,连经几场大战,常风早已不是那种不知所措的新手,脚步一点地板,立时抽身飞连退,待他站立后,常风又静心听了一伙,发现并未发生什么异样,等他弯腰一摸,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右脚裤管已是没了小半截。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常风咬了咬牙,从衣袍中掏出一枚铜钱,自破损的裤管上取下一条丝线,再将丝线绕过铜钱,在铜钱方形孔中打了个死结,手指一端扣紧丝线一头,另一头夹着铜钱使力一甩,就听铜钱打落在地板上咣当一声,常风听见回声后,指节一带,这才拉紧丝线,铜钱在丝线的牵引下在地板上拖动,发出呲牙似的响动,常风手腕一抖,铜钱弹射而起,在黑暗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常风手里。
捏了两下铜钱,常风诶的一惊,习惯性的将铜钱凑到眼前,原来铜钱周边光滑的边线上多了一圈锋锐的齿痕。
扎紧裤腿上的残布,常风想起厉元说过要打败那个水凝柔的话,就一定要踏上第三层古塔,虽然不明白自己和水凝柔之间的才差距,可是常风却从不是易于退缩之人,只见他再起八式之位,一脚踏出,原是以劲力催动狂奔而去。
人不能直接吸收灵气,只能依靠灵兽和灵戒,但劲力不同,劲力是由人一点一滴在锻炼中激发自身潜能,使血管和肌肉扩张强韧,产生一种疑似灵气的‘内气’,这‘内力’是由人体催发而成,与灵力大不相同,故而又称之为‘内力’﹑‘劲力’,‘内力’不是游走筋脉来取得力量,而是通过肌肉和血管的催动散发出力道,而且体内气海旁边的丹田会因锻炼扩大,一旦扩大至足够支撑这股‘内力’时,这丹田便是第二个‘气海’,纵然不能持久,可是短暂的破坏力和爆发力也不是灵力所能比拟的。
此时的常风浑身通红如血,鲜红的皮肤表面不断的有白茫茫的热气析出,这俱是因为常风丹田中的内力激发体内的肌肉和血管,让常风一瞬间就产生能比拟明王怒相的力道和速度,常风自己也明白这速度不能持续多久,所有旨在速战速决!
奔出两丈开外,方一一脚踏出,位顿时皱缩为五尺大小,此时地板抖动,常风身子一翻,一个倒栽葱向前挺去,接着手掌再第二块石板上一摁,人已飞起,待他落地之刻,位一施展开来,常风心中突地失神一晃,暗觉不妙,只见他脚步轻点石板,身子一偏,却是滚落到旁边的石板去了。
“这左边的石板有古怪...可是为什么这旁边的石板又没有问题?”心下疑惑不定,常风依着石板边缘摸了过去,发现自己踩踏的第一块石板和第二块石板大小不同,准确的说是第一块石板比第二块石板小了那么三四尺。
常风扣指成针,对着地板猛然疾点,被劲力充斥着指节的点在石板上,嗡嗡的一震,不是石板震碎,而是常风捂着手指哼唧不停,“这石板...真硬!”
“看来不下点狠心是不行了!”
常风舒展下手掌筋骨,呼气渐加沉重,只见他手心紧贴着地板表面,可是又离着地板那么一寸,挥臂一拂,手心贴近脚下石板向着旁边的石板迅速扫过,耳中听着旁边地板发出的嗡嗡颤动,常风手心一痛,却是紧咬牙关,又是轻轻在地板上一摸,随即急速将手掌收回,待他空着另外一只手捂过掌心,掌心湿湿黏黏,看来是皮破出血了。
“那一刻的感觉...没错...是孔洞...还有牙喙...”
撕下衣袍一角包住手心,回思着刚才的触感,常风这才明白先前自己裤管为何被撕碎,想来塔内石板中,有些石板表面被钻上了细孔,石板底下的东西顺着细孔咬碎了自己的裤管和手心。
“又要破财了...”常风嘀咕一句,又从袖管里拿出几枚铜钱,散手一撒,铜钱打在周围石板上,提溜不停,常风静静的听着铜钱在地板上撞击传出的回响,眉头一展,俯冲而去,躲避着回声差异的地方,走了几步并未再有异动。
大约踏出了三丈的距离,常风满怀欣喜的刚要踏上另一块地板,同时又将十数枚铜钱扔向脚步周围,奇怪的是脚下周边十几块地板却无一块发出异响,虽是困惑不解,常风还是脚下不止,心中提了一份警惕之意,刚踏一下地板,常风突地脚掌一麻,就要屈膝跪倒,连忙后仰回退,翻身避向一旁。
就在常风要大骂之时,背后一道明媚的亮光射入,照在他全身上下,常风回头一看,一道灰跑人影半倚着门框,嘴角浅笑着看着模样狼狈的常风。
“你尽是耍些小聪明...”厉元背手走入塔中,打量着四周地面洒落的铜钱,摇头道:“如果这里只要靠些小聪明就能通过的话,那你也就太小瞧这十分镇碑塔的厉害了。”
厉元散步般走在层层叠叠的地板上,每一步虽是随意而为,可是却正好避开了那些有危险的地板,待他走到常风身旁,瞧着一身衣袍破烂不堪的常风,厉元撇了撇嘴,踏步向前走去,只见他左拐右转,时退时进,不知觉就走了十几丈之远,待他走到一竖黑影之前,整个塔内忽地一亮,如同临近白昼时分。
“我们将神皇帝俊之后百余年内称之为太古,太古时候是没有青玉﹑墨狸﹑紫虬九阶说法的,那时候人们是将御兽师分为门﹑日﹑月﹑品四道,现今的青玉只不过是糊弄你们这群小子的,就算你们打着青玉的名号,也不过是方方入门而已,真正达到登堂入室,便是门,也就是墨玉一阶,那时你们会初步懂得‘位’是什么...”
亮光散来,常风这才看清,厉元面前的黑影居然是一座长方巨碑,巨碑正中刻着一个“门”字,碑体黝黑似墨,仿佛与先前的黑暗融为一体。
常风盘膝而坐,问道:“那厉大哥是什么品级,达到了品吗?”
“哪有那么容易,万万大地,品字一级与日﹑月如云泥之别,我也就堪堪摸到了品字的一点点门道...”
厉元身子一转,瞬息之间便自十数丈之外到了常风跟前,说道:“现在的你连门的门槛都没摸到,别自觉‘位’已经用得很好了,八式不过是基础,‘位’之上便是‘域’,你也发觉了这地方会压制你施展灵术和‘位’了吧?”
指着石碑,厉元又道:“这石碑是白族神石所铸,会将周围所有御者的筋脉结点闭止,当御者体内灵气不能完全游走完筋脉时,灵术自然就不能施展出来,位虽然只是经过体表散发灵气探知危险,但离着石碑越近,位的范围也会压制得越小...”
“这地板下的东西又是什么?锋利得好像剃刀一样!”
“第一层镇碑塔共有一千六百八十二块石板,其中大半石板下埋着黑羽虫的巢穴,那些石板表面先前就被镂雕了不少丝孔,当你一踏上石板,黑羽虫会倾巢而出,吞噬掉踏在石板上的任何物体...”厉元踢开一枚铜钱,笑道:“你用铜钱这个方法虽然好,可是离着石碑近点的黑羽虫都是快成了精的,你这几枚铜钱还引不出它们。”
“对于现在的你,想要打败已经初识‘域’之一境的那个小美女,你还得比她现在更进一步,摆脱八式中的‘位’,打破那临门一脚!”
厉元面色一凛,身上衣袍无风自起,一步就往有着黑羽虫的地板上踏去,边走边说道:“域虽是由位脱化而出,可是两者的威力显而易见,域分四式...一则为威!”
一脚踏入石板之上,常风突感四周空气兀的一滞,时间似乎就此停止一般,这时却听厉元又道:“二则为心!”厉元话一出口,周围交错的地板顿时嗡嗡响动起来!
“其三为...纳!”厉元双掌一合,一重重鲜红的火焰立时自他手中凝结飞出,还未说完,厉元又喝道:“其四为...夺!”
那夺字一出,常风咳的一声,就似被大手拍着,瞬时向后推移了一丈多远!
“威可以势气力压万物,心则察觉域范围之中的一切异动,纳能强行吸取域内的灵气,突破遏制施术,夺是蛮横拼取,与敌人的域一争长短...”
“这只不过是域的四式,水族的那个小美人有帝师应龙相助,已经不是你们所谓的八式就能轻轻松松的应付过去的,尤其是五族之中,万余御者,就以水族御者最为勇猛,否则三北大战时,应龙也不会千里奔袭,带着九城城主攻破轩辕城了。”
常风咦的问道:“厉大哥,那你认为水凝柔实力已经达到什么地步了?”
厉元低头想来一下,摸着下巴咂嘴道:“原来姓水啊...嗯...应龙也是姓水...果然跟应龙有血缘关系...难怪那天晚上怎么会使出水家灵兽赤角螭龙的灵力...”
“厉大哥...厉大哥?”
厉元想得入神,常风又叫了几声,这时只听厉元笑道:“若论实力的话,你授课老师凉阶比他高上一筹,可是凉阶师承林聂大家,实力非凡,并不能按照一般的御者来算,如果是和凉阶同一阶段的墨玉三阶普通御者来说,和她相比,胜负可能是五五之分,而且应龙水家秘术不少,七成的胜算都有。”
“七成...竟然有七成的胜算!”
见常风面色不愠,厉元笑着鼓励道:“其实你也不需要害怕,以你现在的身手,一般的墨玉一阶的御者都不是你的对手,像水凝柔这种情况是世家大族常有的事,你也无需挂怀,只要把眼前的事做好,第三关总有你扬名天下的时候。”
常风豁然而起,可是脚下一麻,又跌倒在地,但他双眼却是挣得极大,对视着厉元,问道:“厉大哥,你能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快问吧,这里每天酉时时刻,地板会因为塔内的机关扭转挪动,下一刻的排列可就与我刚才走的不一样了。”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帮我?十方镇碑塔作用这么大,不会是因为我和古大哥有些关系,你才帮我的吧?”
厉元听后嘿的嗤笑道:“你真以为你和古鸿的那点关系就能让我把你送进十方镇碑塔内?我这晚风阁别的不说,就是九龙朝云的人全部来了,我也敢不让他们踏进一步。不过古鸿确实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你们实在是太弱了!”
“太弱...”常风一连打赢了夏恩﹑妙觉,自问自己不是鼎力之辈,但也没厉元所说的如此不堪。
“哼!你也别不信,第二关的时候,白族和水族显示出的力量远不止如此,他们之所以不使出全力,就是因为第二关中那些奔袭在林中的黄族数十位捕手,以防和你们比拼的时候捕手们突袭手段,你们自身没看清自己的力量,当最后一战时,你们必会输得一塌涂地,若不是你们代表着黄国的颜面,我才懒得理公孙老头的密令呢...”
常风心下一黯,又是想起什么,“冷寒...呢!”
厉元面颊一抖,起身向塔外走去,说道:“每天这个时候我会给你送吃的进来...”
“你还没告诉我冷寒的事!”常风翻身追问道。
“人家是风侯府的二公子,现在又有九州为师,有心担心别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一个黄色的包裹被厉元丢了进来,塔门也就此关闭,四周再陷一片黑暗,常风拆开包裹,触手之间皆是软塌塌香喷喷的食物,扑倒在地,常风听着身旁地板发出的咯吱咯吱的移动声看来这机关开始启动了。
“冷寒...你给我等着!”
一声激动非常的巨吼自塔内传出,厉元坐站在门口,面前是一张红木小桌,桌上放着一壶酒水和一个杯盏,只见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提杯喝干,嘴角一笑,以着自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古鸿...你小子倒是捡了个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