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深夜中,森森密林内诡异的传来本不该有的虫鸣,虫鸣烦躁叠叫,甚为扰人。而在这瘆人的鸣叫中,细细倾听下来,竟然隐隐有一股呲呲的摩擦声响起。
高空无月,声声虫鸣不断,一条条根状黑影自密林之中翻土摇展,黑影破土一扬,却是一条臂粗的藤蔓。在夜幕的掩盖下,密林如猛兽乍醒,一步一摇,以着极慢的速度渐渐向朱红城门攀爬而来。
枝桠伸着手臂渐渐爬高,眼看就要抵至高墙一脚,男子狞眼一睁,锵的一声,自青砖中拔出透明无色的琉璃戒刀,一道嗡嗡的刀鸣响起,青锋流转,坚硬粗大的树枝还未来得及够上城墙,立时就被这一刀斩成一根根残臂掉落在地。
“如果就这点本事,你们可过不了这关!”
横提琉璃刀,男子哈哈大笑,密林却瞬然寂静无声,就连方才叽叽咕咕高叫的虫鸣亦是消失不见。
就在密林回归一片死寂之时,黑幕之下,一股股黑雾沿着地面无声无息的从其中扩散开来,黑雾扫过青砖板上仅存的几株青草,青草似被抽干了生命,瞬间就化成了一株株焉黄的
枯草。
男子也不知瞧没瞧见那黑雾,任由那黑雾向自己流淌过来,反倒是顾此失彼似的,一双凛冽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林子上哨。却也奇怪,原本危险致命的黑雾流过男子脚下的时候,竟然径直打了个弯,形成了一个尺宽的圆形空地,自旁边绕了过去。
树梢未有动静,稀稀疏疏的风声之中,一声低沉而又娇弱的轻喝传出,地面上漆黑的雾气如地龙翻滚,倏然化成一张偌大的帷幕,四面八方的向男子包裹而来。
黑幕一挡男子视野,密林中簌簌簌的三声疾响,林叶一开,晶莹剔透的三道丈长寒冰箭矢瞬间破口袭来,一拦一攻,短短时间之内,却是把握得万分巧妙。
眼见箭矢欲要射入黑雾,不料包成一个花骨朵似的黑雾突然分开两个大洞,每个洞口皆是伸出一只雪白细腻的手掌,就听嗡嗡的箭杆颤动声,三只箭矢立时就有两支被这双手掌牢牢抓住。就在密林中冷寒等人惊讶之际,黑雾突地四散,露出男子样貌,琉璃戒刀横插于地,双手握箭,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第三箭逼来的劲风吹得漫天飞舞。
箭尖锋利透光,离着男子面门只有三寸之距,男子不急不躁,只见他把头一偏,嘎嘎的如野兽啃肉剔骨的声音,男子再偏过头来,竟是以一张白口红唇将那第三只箭矢咬在口中。
呸的一声,男子吐出口中利箭,又远远丢去手中仅剩的两支箭矢,双手静静背负其后,站在青砖之上,尽管一连数道急攻,男子脚下却是未动丝毫,殊不知,男子心中已是颇为震动,小小年纪妙术不穷,怎不让人惊叹?又怎么不让人窃喜?
心中虽喜,男子面色依旧冷如寒月,孤傲的双眼冷冽的注视着前方的一举一动,或许他心中正期待着常风等人还会有使出什么新奇的法门。
又是几声哗哗的叶子抖动,男子眉头一皱,却是常风自前方灌木丛里大步迈出,伴随着擂鼓般的踏步声,常风每一步如旱雷灌耳,男子远远便知常风已将气海灵力提至一身。
两人相隔十丈有余,但见常风拱了拱手,随即双掌一合,细密的黑色火焰立时从常风双掌间隙喷涌而出,转瞬间便化成一座两丈高的手持多般器物的黑焰明王怒相!
“哦!居然是‘四变’...”男子先前闭眼应敌,并未多加留意,如今见得明王怒相,倒是颇为意外。
“明王怒相近可护身,远可杀敌,能够学到也算你的福气,不过学得不全,可惜...可惜...可惜...”
一连说了三个可惜,男子双手动作却是不慢,翻掌一压,呼呼气浪滚动,身旁琉璃戒刀应声而响,一丝丝淡黄色的火焰竟从戒刀刀柄兽口中缓缓析出,看似只吞吐出少许,可是就那少许火焰,眨眼间就形成了一层淡黄色的薄衣,将男子全身遮掩。
薄衣就地一转,蓬张鼓动,竟是形成了一具金色法相,法相一臂持刀一臂拿盾,其他皆与常风周身的明王怒相一般无二!
“你怎么会这一招,你和古大哥有什么关系?”除了自己,常风惊见第二人使出了明王怒相,心中不由想起了将书籍交给自己的古鸿。
收掌回气,淡黄色的明王怒相体型再缩一分,“你说古鸿那小子吧,嘿嘿...这小子居然把那本书交给你了吧?我可没见过他对人怎么好过,你是他表弟?堂弟?还是他收的后辈弟子?”
男子说完,眉角微微扬起,摇头又道:“不对...不对!如果是他新收的弟子,他怎么不会和我说说,再说他几个弟弟都二十好几了,也不对,真是奇怪得很!”
常风正待解释,不想男子把手一扬,打住常风,说道:“说多了我也懒得听,反正是两三招的功夫,待我把你拿住,有的是时间去问!”
话音一落,男子瞬间发难,只见他拔出一旁琉璃戒刀,挥刀劈砍,淡金色的明尊手中火焰单刀顿时迎风而涨,化成十丈金光大刀,破开跟前砖石,径往常风明王怒相砍去。
刀光迫来,常风连忙驱使明王相臂膀提盾避挡,两者同是灵力形成的灵火,火刀之利远比常风盾牌坚固,就听呲的一声,黑焰凝成的大盾猛然四散,火刀无阻,狠狠劈落在明王怒相法身之上。
常风肩膀一沉,只觉双脚如受千斤之力,竟是深深陷入砖土半尺有余。
“相同的术式,使出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如果再来第二刀,灵气定然散退,这人说两三招,还真是两三招!”常风心中佩服不已,面上却是牙床紧咬,难以开口,唯恐自己话一出口,灵气便轰然四散,那时可就命丧于此了。
奋起全力,常风肩膀一抖,明王怒相亦是低肩荡开火刀,不顾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常风双手各捏剑指,一指指着男子,另一指做拉弓之状,就听簇簇的嘣响,明王怒相再提持弓之臂,弓弦一开,一团团黑色的火焰自明王法相分离,汇聚于黑弓之上,弓弦一松,呲呲雷音破开四周气流,箭矢凝成一点,直射男子胸口正中。
“来得好!”
男子一语即罢,大掌开合,向前一推,金光闪闪的明尊身子一偏,却是倒转手中五尺大盾,横挡男子身前,箭矢一中大盾,金色的火焰倏然飞溅,滴落在地,青烟撩起,烧出数个指宽的黑洞。
“八式居然被你用到这上面来了,果真还是不该小觑...”
箭矢击中大盾,如钢钻挼搓,久久不消劲力,男子眉头一紧,却是罕见的退后一步,看似坚硬的大盾立时如流水般模糊了起来,仿佛就是一摊浊水揉捏成的镜子,远没有方才阻挡的模样,这时,箭矢紧跟而至,狠狠插入大盾。
箭矢颇为锐利,大盾也无先前刚硬,却是只见箭头插入大盾一寸之厚,再也难进分寸,浊黄的盾面缓缓流动,竟是如野兽蚕食般,慢慢将整杆箭枝全部吞入盾面之内,箭矢一入盾内,大盾嗡嗡鸣响,瞬间增大三分有余。
看着黑焰凝成的箭矢变成大盾内流动的黑水,常风不由惊得呆住了,吞纳异种灵力为己用,男子露出的这一手,正是古鸿书上所记载的由八式中‘收’和‘修’演化而成的‘化’字诀。
心知自身灵力远没有男子纯厚,若过多使用明王怒相,灵力早晚会被他吸收殆尽,常风手指鬼戒一亮,一把黑色的古剑幡然上手。
男子见常风以古剑为兵器,心中暗自称赞一声,随即大笑道:“想你也知道‘化’字诀的关键所在,我以灵力为接纳之体,而你灵力没有我精纯,不论你做何动作,你打出的灵力皆会为我所用,如此这般,你还要多做挣扎吗?”
常风听后,无谓的耸了耸肩,撇嘴道:“你明白,我也明白,没看见我现在都用铁剑了。”
“好!好!对我胃口,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男子话音刚落,脚尖一点地面,却是提刀猛然冲向常风,男子每迈一步,踏下之地便印出一个寸深的脚印,十丈的距离,便是转眼即到。
刀风霍霍,斩头而至,常风先驱明尊阻拦,再举剑横挡,不料只听簌一声,琉璃戒刀竟是一刀将明王怒相拦挡的一只臂膀齐齐切下,臂膀落地,刀势却并未减弱丝毫,眼看就要劈落古剑之上,常风银牙一咬,斜剑一勾,古剑刚一碰到戒刀,就如刀切豆腐,古剑剑尖立时脱飞开来。
刀剑勾连之际,常风已知戒刀锋利,但还是没想到自己削铁如泥的宝剑对上戒刀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待看到剑尖脱离剑身后,立觉不妙,急忙偏身一滚,躲开满布劲气的刀锋。
常风刚一偏身飞退,就感地面轰轰作响,一时周遭石子乱溅,数寸厚的青砖已被戒刀磅礴的劲气开出一条寸宽的碎石刀痕。
青锋微震,常风古剑一竖,七尺长剑已变六尺铁尺,剑尖处平平切去,独留一线银光。
“身手不错,知一推二,难怪古鸿会将师傅的秘本交付于你。”
男子回身收刀,拍了拍腰间墨黑的玉佩,摇头叹道:“‘虬龙叱天地,九天帝独高’,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虽说我佩戴的是墨玉,实力可不是墨玉一段,紫玉三阶以‘灵域’和‘化器’为点,‘灵域’使御者更易吸纳灵气,亦使感官更加敏锐...”
扬了扬手中琉璃刀,男子又道:“而‘化器’乃是以灵兽命神为媒,灵气为衣,化为灵器,毁之不灭,持之不消,御者灵力精厚,威力越高,你手中古剑虽然锋利,到底还是凡兵,两者一相较比,凡兵终归是敌不过灵器的。”
“说完没?”常风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样子甚是滑稽。
男子神情一愣,决计未想到此时此刻这人还有开玩笑的想法,这时又听常风嘻嘻笑道:“‘灵域’如何?‘化器’又如何?如果对手不够强的话,动起手岂不是无趣得很?打赢强敌,那才是有趣的事!”
“好大的口气!”男子并未动怒,亦是与常风一般大笑,“你的脾气和模样太像了一个人了...太像了...今日你若败了,来晚风阁找我,你是一块好材料,不能埋没在学馆那些俗人手中,否则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早晚也会变成粪坑里的毛石。”
“好!”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又同时止住,无声之中,常风率先起手,只见他脚尖诡异的轻点青砖数下,常风断剑一指,明王怒相作势怒吼八臂一展,自常风体表脱飞而出,瞬化万千飞絮,笼罩四野周天。
常风一个去字吐出,满天黑色飞絮立时宛如狂风席卷男子,男子欲要挥刀劈破飞絮,怎料飞絮似活物般四下闪躲,几个来回,结而又散,散而又结,却是无形中结成一道遮天黑幕,笼盖男子三丈之围。
“障眼法?”
男子举刀向上一指,刀锋喷吐劲气,竟是将黑幕撑得支起锥角,可惜黑幕软绵如泥,刀利气劲,却也刺不破这黑天。
怒哼一声,男子将欲使出全力,谁想突地脚下一空,低头一瞧,偌大的地面不知何时已然开始下陷,陷口下面满是通红的岩浆,岩浆咕叽咕叽冒出无数气泡,透过陷口散发出股股炙热的气浪。
人落陷口之下,男子正思脱离之计,陷口外突然传来一个“走”字,向上一看,又听弓弦嘣响,数十道人影自陷口上方急射而过!
“好小子,我想为什么将密林推进城墙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男子运起丹田内劲,眼见自己离着岩浆只有一丈之距,左掌对着岩浆狠狠击出,浆面一翻,男子竟是身受反力,倒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