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噩梦
方玲在接听娘（王大娘）的电话：“……娘，你和爸爸先吃吧！我们还有点儿事情，一下回不来……好，挂啦。”
方玲瘫坐警室，眼泪出了又干，干了又出。
“玲，我们还是回去吧！……老婆，回去吧！我们回去等警方的消息，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老婆，老婆！”金振劝方玲回去，实际上他金振也不想回去，又怎能回去。抱着方玲，强忍痛苦，劝着方玲。
“不，我不回去！我要等我儿子回来！”方玲哇地又大哭起来，金振把方玲抱得更紧，自己的眼泪哗哗地奔流而出。两个人的哭声相和，震动了旁边有怜悯之心的人们。金振的眼泪淋湿了方玲肩膀的衣服，方玲的眼泪洗透了金振衣服的肩头与前襟。
方玲的心在煎熬。
方玲喘着粗气，心里在自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把儿子抱在怀里，为什么不抱在怀里？老公当时，肩上挎着两个大包包，手里提着包，还牵着小正。我为什么不把儿子抱在怀里呀？我抱不动儿子吗？难道我弱小到这个程度，连三岁的儿子都抱不动吗？我抱得动呀。抱得动，抱得动，又为什么不抱着呢？”方玲的拳头狠狠的揍着自己，胸腔敲得咚咚咚直响。
“哎哟，我的儿呀，你现在在哪儿啊？”
方玲哀嚎之后，又无力地靠在丈夫的胸前。心，在漫游：“儿啊，你在哪里？……坏人把你藏在一个破旧的矮屋子里吗？迷药的药性过了，你醒过来，睁开眼，一片漆黑。你的小手摸着，摸着，发现你是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你吓坏了，你在喊妈妈。你在喊妈妈是不是呀？你一喊，妈妈的心就一颤……喊不应妈妈，你又喊爸爸。喊不应爸爸，你又喊奶奶，喊爷爷……你又喊姥姥，你又喊姥爷……你这么一喊，把与你同关一个笼子里的另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小孩子给喊醒了。你两个一起喊，一起哭……哎呀，我的儿子啊！……夜晚，漆黑的夜晚，房子外面野山禽在怪啼，野兽在怪叫。儿啊，你害怕，蜷缩着，哆嗦着……儿啊，别怕，你要坚持住，妈妈会找到你的……”
方玲一个哆嗦，又想着：“儿啊，你别怕啊！妈妈会找到你的……坏人带着你，说是帮你找妈妈，结果你被坏人卖到一个偏僻的山村里，两个粗俗的男女，给你糖吃，骗你叫他们爸爸、妈妈，你不肯叫，他们吓你，打你。你哭了，哭得好伤心，哭累了，你睡着了。醒过来，你又看着一个奶奶带着你，你不肯叫奶奶。这个奶奶用她那刚刚淘完猪潲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拿着一块放了许久的蛋糕喂你吃，你饿了，你吃了……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那个不识字的奶奶，带你玩，教你念儿歌‘萤火虫，挂灯笼，飞到羊栏飞到牛棚’，一年年的过去，你把妈妈我给忘了……不，你不会忘记妈妈的，一定不会的，是不是？……儿啊，你不会忘记妈妈的。有一天，你发现那个‘爸爸’有个手机放在饭桌上，忘拿了，你眼一亮，悄悄的拨通了妈妈我的电话，妈妈的电话你是记得的，17752022025，这个号你是永远记得的，是不是，儿啊！电话通了，你说‘妈妈，来救我。我在一个山村里’，哦，儿啊，我就来救你……儿啊，儿啊，你在一个山村里，是哪个山村里呀？……”
方玲想着，靠在丈夫怀里痛苦地想着，魂儿又飞了：“儿啊，可你没那么幸运，卖到山村的是与你同关一笼子的那个小孩。可是，坏人把你卖给了一个流氓一个人渣。坏人把你卖给坏人，没有人性的人把你卖给没有人性的人。人渣把你的脚弄瘸，把你的手弄断一只。把你养大一点点，你什么都忘了，你叫那人渣为‘爸爸’。每天拿着塑胶花，匍匐在街道边，去抱那些穿着华贵的贵妇人或高雅先生的腿，要他们买塑胶花。或者是趴在街边，伸着一个皱巴巴的旧铝盆，叫着‘先生行行好！美女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不完成任务，你那‘爸爸’就不给饭吃，就要打你……儿啊，不会这样的，警察马上会抓住坏人，把你救回来的……不能想了，不能胡思乱想了，越想越可怕……这些都不会的，不会的……儿啊，小正，我的儿啊，警察马上会送你回来的。妈妈在这里等你呢……”
她抽泣几声，不想了。但是，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来了。她下令自己要想就想好事，想着儿子被警察救回来了，扑进妈妈的怀里。
方玲和丈夫，被请出警室，坐在了候车厅里。
“玲啊，老婆，我们还是回去吧！要不，就到我们车子里去等。”
“不，我要你在这里，和我一起，等等我们的儿子。”
方玲又被金振抱在怀里。她给自己下命令，不许胡思乱想。深夜，方玲在丈夫的怀里，先是似睡非睡，渐渐地睡熟了。金振没有睡，眼睛睁着，不停地给方玲赶蚊子。
方玲累了，睡着了。恍惚里，她到处走，到处跑，寻寻觅觅，呼呼唤唤。她跑进一个树林子里，看见一个情景便哑然无声，惊呆了。她躲在一棵灌木丛里，透过枝叶缝隙悄悄的看。前面几个青面獠牙的人——不是人，是人的形体，但人没有这么凶恶——正在躬身做着什么。方玲定睛细看，看清楚了，是在解剖一个肉体。她听到了吱吱的切割声。一会儿，一个血淋淋的心脏装进了一个瓶子里……两个血糊糊的肾脏装进了一个瓶子里……几叶肉乎乎的肝脏装进了一个瓶子里……两颗亮晶晶的眼珠装进了一个瓶子里……“哈哈哈哈！”一阵狰狞的狂笑，“这下我们发财啦，我们发财啦！”那个青面獠牙狂笑的非人，抓起那个肉壳子，用力一甩，哐当，掉在了方玲躲藏的灌木丛前。方玲颤栗着，伸长脖子，细细的看……那分明是一个小孩子的肉壳子……那分明是自己的儿子小正……“嗷哦，儿啊，儿啊，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方玲一阵声嘶力竭的惊呼，一阵歇斯底里的嚎叫。金振赶紧抱住她。方玲醒了，大汗淋漓，睁开眼睛，看着金振，嘴里还在叫着：“儿子啊，儿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