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化三十年,盛世大典在宫中举办。民间同样欢腾一片,这样的场景也果真应了“国泰民安”这四个字。
一大早,虽然我百般不情愿起床,小桃和德新还是大着胆子将我从被子里拖出来,在我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给我梳洗,穿衣,比平常日子多了好多道程序,煞是隆重。以至于我睁开眼睛盯着镜子里的人时,险些认不得自己原先的面孔。
我感觉皇祖父是在向各国使臣展示我的存在,我就像一个花瓶一样,老老实实地被安置在皇祖父的龙椅右侧。时而一些使臣前来拜见,送上朝贺礼品,皇祖父就不厌其烦地在我耳边解说,非要看到我嘴边露出一抹笑才行。一天下来,身心俱疲,嘴都要笑歪了。
晚上的时候,大兴国的权宦贵胄和各国使臣都聚在一起,推杯问盏,喜庆非常,偶尔天空有烟花绽放,瑰丽耀眼,刹那亮如白昼。
过了一会,容公公附在皇祖父耳边说了什么,皇祖父面色瞬间失了喜悦,低声说:“我这就过去。一会,宴会结束的时候,你安排各国使臣回驿馆,改日再以大国之礼回谢。”
然后转过头,对我说:“长安,今天累了,你想回去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也没有你什么事了。皇爷爷有些事情要办,不能陪着你了。”说罢,带了几个人朝书房方向去了。
回想起前几日的事情,能让皇祖父瞬间低落的必定与龙玉国有关。我悄无声息地随后也退了场。不料,书房外有侍卫把手,皇祖父又不希望我过多参与两国的恩怨,想要明目张胆地进去那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又返回自己的寝宫,却不见了莫轩逸。我急急找来小桃询问,原来莫轩逸一早就被容代给领走了。看来,今天晚上皇祖父下定决心要与龙玉国博弈一场。无可奈何,自己出不了丁点的主意,索性宽衣就寝。
第二天中午,我看到了莫轩逸,不过他两眼无神,脸色看起来憔悴许多。呆呆地坐着,书也未看上几行。大概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如此郁结于心,不得舒展。
庆典完全结束的时候,我听说龙玉国的使者要将长公主迎回自己国内。虽与龙玉国有嫌隙,但是大国的礼仪断没失了分毫。我爬上高高的城楼,望着那个已被拾缀得焕然一新、锦帽华衣的女子。若是不顾及两边人拼命招架才得以制住的她疯疯傻傻的跳跃和痴笑,也可以想象出她当年是个怎样耀眼明丽的人儿。
我的身边还有脸色苍白的莫轩逸,他最近又长高了一些。他的目光穿过高高的城墙和空茫的视野,稳稳地落在即将进入马车的那个女人的身上。可惜,自始至终,那个女人,他疯掉的母后,都未从回头看过他一眼。我有些心疼地抚上他的脸,却被他一下子推倒,然后他猛的转身,向下狂奔,一路有宫人阻挡,最终还是在城门口被拦了下来。那时候,我才看到他隐忍多时的眼泪总算流了下来,他纠结的眉头,他咬的发白的唇,全部留在了我十岁的记忆里。
后来,才知道皇祖父与龙玉国进行了一场谈判。他可以答应他们的条件,将长公主送回去,但是必须把小皇子留下来。即便不受宠,那也是大兴国的血脉。母子分离,也比骨肉外流要好得多。若是老皇帝驾崩后,李企能真正让长公主得了龙玉的江山,要将此前划归的五座城池悉数奉还,并且要附带送上龙玉境内的五座城池,作为大兴国相助之礼。
我问皇祖父:“可是长公主明明都已经疯了啊?怎么可能帮助他们对抗四皇子?”
皇祖父嘴角微微上挑,半含嘲讽地说:“先不论她是否疯掉,即便她真的疯了,我相信李企为了李氏盘根错节的家族利益,也是会穷尽天下良方治好她的疯病。长公主可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器啊。控制不好可能把自己也伤了。”
“那你为何不把莫轩逸也放走?”我打心眼里认为,皇祖父绝对不是将他视为皇族血脉,才不准许他离开。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皇祖父是多一眼的功夫都不会花费在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上。
皇祖父对我慈祥地笑,说:“我的长安啊,皇祖父要惩罚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是不能牵累了我的长安。长公主回去,若是她清醒了,再加上大权在握,念及我多年对她的监禁,即使忍气吞声履行了诺言,也不会放下两国的仇恨。我担心到那个时候,我不在了,你又那么善良,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皇祖父把莫轩逸留下来,是为了给你一个可以要挟的资本。母子情深,皇祖父赌上她儿子的命,也要换来长安的一世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