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客栈的时候,已经深夜。我才知道除了车内的三个女子,车外还有两个男子。叫做“若兰”的女子大概是这几个人的头领,她悄声对我说:“明里面就只有五个人跟着陛下,恐怕人多容易招致怀疑。若是发生紧急情况,所有人都会出动,保证陛下周身安全。请陛下不用担心。”
我没有再问关于念羽的事情。上了楼就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命人即刻烧了它。宫中少了人,莫轩逸肯定能想到我会乔装打扮出去。也许明天或者更早他就会派人一件一件房子地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空隙。
第二日,我从楼上下来,坐在大堂里吃饭,身边坐着青梅和若兰,另外一个女子倒是一早就没见到踪影。我听见旁边座位上的几个中年男人在那里小声地谈论:“听说,那个修罗将军刚进皇宫就把皇妃给绑了起来。”
另外一个人说:“怎么?难道是看中皇妃貌美,想据为己有?”
“看来不是。我宫中有个兄弟趁着混乱从宫中逃出来,说,修罗不是看中皇妃的姿色,而是直接将她送进了监牢,让人逼她说出皇帝的下落。”
“哎呦,咱的新皇上逃了?”
“可不是,逃得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快多了。不过还得感谢这个皇上,不,已经先皇帝了,幸亏没有据死相抗,否则我们现在哪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酒吃饭?”
另外一个人赶紧捂住他的嘴,说:“别说了别说了,修罗将军应是对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恐怕找到了也不会有活路。我们就不要为古人担忧了。”
想到念羽,我的心底在流血。我知道她就算被折磨殆尽,都不会说出我的下落。而我现在却如困囹圄,不得擅动。我明白他们是护主心切,可我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放任他们为我死去?
这时,一群人气势冲冲地走进来,我瞥见他们穿的衣服,知道是龙玉国的军队。领头的人直接窜到老板那里,揪起他的衣领,几乎要把他从地上提起来,语气不善地问:“前些晚上有人在这里住下吗?”
我看着青梅若兰,她们向我递了眼色,让我安心。老板年岁大了,这回憋得脸红脖子粗,勉勉强强地蹦出几个字:“没,没有。”
领头的人愤怒地将他摔在地上,恶狠狠地威胁道:“如果让我发现你们私藏了逃犯,看我不把你这个客栈烧光,然后将你株连九族!”
老板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没有吭声。那人对身后的人说:“上楼搜!不准放过任何可疑人物!”一群人像猛兽一样奔了上去。
若兰凑到我耳朵跟前说:“老板是我们的人。”
没过多久,几个士兵从楼上下来对气焰嚣张的领头的家伙耳语了一番,他才冲着老板甩下一句:“算你识相!”然后带着人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扫了坐在大堂里的每一个人一眼。
待他们走后,青梅吐了一下舌头,松了一口气。毕竟年纪小,心里也害怕这样的场面。如今跟着我担惊受怕,躲避如虫蚁,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而我深知,这只是开始。
中午出去的时候,看到贴在布告栏里的消息,上面赫然画着我的画像。没有一模一样,但也有七分相似。再往远处看,已有一些士兵拿着画像在拦住路人比量,几个人赶紧带我转身返回客栈。
三天过去了,我没有再出房间。偶尔我会打开窗户,看见街上的人神色惶惶,快步疾走。士兵一直没有散去,还在不遗余力地搜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第二次对客栈的清扫,想必我即使躲在这里,也躲不了多长时间。
没过多久,若兰急急地跑进来,牵住我的手就要往外走,我问:“怎么了?”
若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莫轩逸亲自带人来了,一间客栈一间客栈地搜,他看来不找到您不会放弃的。您现在跟我们走,能躲一时是一时。”
我眉目舒展开来,洒脱地笑:“逃,能逃到何处呢?因为一己仇恨,莫轩逸杀了无数人,攻占了我的国家,我还怎么从他的手掌逃出去?我不出来,只会牵连更多的人,念羽会死,小桃德新也会死,说不定容公公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还有谁?袁征益?那些老臣?我今天不出去,明天他照样有办法对付我,一个人一个人地杀掉,逼我就范,我绝对相信他做得出来。”
“可是,可是......”若兰看我决然的面孔,说不出话来。
我面色无波地说:“我此番进宫,也不一定会死,莫轩逸只是想在我身上重演一遍他所经历的苦难和忍受的不公。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让我去死?而且,我一日做了帝王,那么一辈子都是帝王,一个帝王自然有一个帝王的死法,我绝对不会苟且偷生。”
我对若兰说:“现在,替我更衣。”
若兰边流泪边替我换好了衣服。我伸开衣袖,粲然笑道:“还是风流少年郎吗?”
她的泪水掉在她努力弯起来的嘴角上,有点不伦不类。我摸着她的脸,替她拭去了泪,说了一声:“傻姑娘,因果循环,天理报应,一点都错不得。”
我走出去的时候仍是一个君王,我穿的是一介布衣,却感觉身上镀了一层华光。我一步一个阶梯地走下去,俯视着慌乱的人群和站在门口的那个高大的身影,说:“我是莫长安,莫轩逸,把他们放走吧!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