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殿的大殿内,笼罩着一层让人颤栗的威压,羽伏跪在地,一动不动,两旁站立的弟子,皆面色沉重地注视着羽。
大殿正央,钟飞浦脸上冷若冰霜,羽面前的一方小木盒和一双铜锏,如同他脸上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后,留下的指印,是如此的刺眼。
“两名我天玄殿弟子,看押一名手脚被束的囚犯,竟一死一伤而归,这便是你们日日夜夜修炼的成果?”钟飞浦对下面所有弟子瞪目叱问。
羽知道,接下官诏令的弟子一旦失败而回,不但其本人将受到殿内严惩,其所在峰的殿主也会受到牵连,在诸峰的殿主之间丢尽颜面,更何况此次,不光是未完成官诏令,还折损了一名二歧弟子,定然非同小可。
“弟子甘愿受罚。”就在所有人低头不语时,羽趴在地上大声道。
钟飞浦瞪了眼羽,“求生”他大声喝道。
莫求生走上前,抱拳应道:“弟子在。”
“将他送入明刑峰,禁闭一个月。”
这是比声音更严厉的惩罚,明刑峰,神武宗弟子们闻之色变的地方,光是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石室中一个月,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何况还是明刑峰的石室,但对羽来说,只要没有被赶出神武宗,能给那含冤受辱的女子一个公道,什么样的惩罚都无足轻重。
殿外阳光明媚,白衫蓝裙的幽芷站在角落里,目送羽和莫求生一路朝山下走去,“唉”她深深地叹口气,眼中满是惋惜,直到那两人身影消失不见,她才黯然转身离去。
似火骄阳下的明刑峰,远远看去,它漫山遍野竖立的怪石为树,一座座盘踞的方形巨石为殿宇,宛如一座巨大的石坟,走近后,一圈与外相隔的厚石高墙,将山峰都遮进了墙内,只有里面传出的鞭笞和斥骂声不绝于耳,让人未入山内,已然心畏。
羽跟在莫求生身后,一言不发地来到那堵石墙的门前,高大的巨石拱门上,刻着一尊不知名的护兽,呲牙怒目,十分威武。
门下两名看守弟子见有人前来,便发问道:“你们所来何事?”
“奉天玄殿殿主之命,将弟子古羽送入明刑峰,施以禁闭一个月的惩罚。”莫求生亮出天玄殿的令牌说道。
问话的看守弟子瞄了一眼令牌,嘿嘿一笑,对莫求生道:“你们来的真是时候,这里面刚好空出来一间。”
另一名看守弟子也走上前,伸手对羽道:“把你的宗牌留下,再脱去鞋袜。”虽然不知为什么要脱去鞋袜,羽还是交出宗牌后照做了。
那看守弟子收走羽的宗牌,走到身后门拱下的一面石壁前,石壁上,此时已经整整齐齐地挂了不少宗牌,他扫了一眼那些宗牌,选了一个空缺的位置,将羽的宗牌挂上。
而后,他又走到一手提着鞋的羽面前,十分冷漠地说道:“鞋袜放下,你跟我来。”
一阵铃响,厚重的石门,由内而开,羽赤脚跟着那名看守弟子,穿过石门,顺着崎岖的山道一路向上走去,路上不时遇到其他看守弟子,他们都向羽投来新奇的目光,这里看管的是神武宗犯戒弟子,和犯下重罪的神武宗返世弟子,所以羽赤脚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原因,只能是犯下了错失,受罚而来,只是不知又是犯下了什么事。
在一座比较偏僻的石房子前,看守弟子把羽交给一名光头,并小声交待了几句,就径直离去,那松松垮垮地穿着看守弟子服饰的光头,在那领路的弟子走后,搭眼瞧了羽一下,便取了一盏油灯,嘀咕道:“你小子关得可够久的啊?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羽默不作声,跟在光头后面,往这座昏暗的石房里面走去。
石房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并一直通进山体之内,脚下刚刚还滚烫的地面,进入后,立刻变得冰凉,且随着往里走去,凉意渐寒,并潮湿起来,光脚踩上去发出“哒”“哒”声,在黑暗的通道里不断回响。
“到了”光头那没有情感的声音提醒道。
羽借灯光一瞧,通道边的石壁上出现了一扇低矮的石门,光头一手提灯,一手在一道紧闭的石门上用力一推,石门立刻发出“嘎嘎”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进去吧。”光头催促道。
羽弯腰走进石门内,“嗯?”迈进石室的第一脚,他立刻发现了地面的异样,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瞧见空无一物的石室地面和四周的石壁上,都被凿成棱角尖利的凸石,根本无从下脚。
“记住了,除了吃喝拉撒的时间,其余时间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所以不要白费力气在那大喊大叫,明白了没有?”光头关门前补充道。
“嘎嘎”声再次响起,身后的石门,就将本就昏暗的灯光挡在了门外,黑暗中,羽发出一声冷笑。
只是没过许久,黑暗中又传来一声泄气的叹息,“没想到许久未用,金玄宗的心法竟然如此凝滞难行,难道这就是天壁?”羽呢喃低语。
入宗后就不再运转过其他心法的羽,本想依靠金玄宗心法来抵挡地面的尖刺,但未料到神武宗心法日益精进后,原本并不明显的天壁效果,竟在此时显现了出来。
若此时有灯光照耀在这间石室中,便可见到让人诧异的一幕,羽在缓缓向前走去,他的脚下,一团血雾蓦然而生,随着每一次脚掌的落下,便会向外扑散一回。
“三大宗法的区别,无外乎是对血气的运用方式不同,但不同心法的晋升,会改变经脉的走向,从而形成阻碍其他心法的天壁,因此,想要破解这天壁,除非经脉可以一分为二,但这又有违天理常道,唉......”黑暗中,羽喟然长叹,他抬起右手,感应着一丝丝血气冲破指尖经脉,破肤而出,在空中凝成一股股细小的血线,“按幽芷所说,这血气如水,经脉为渠,可我这失去经脉束缚的血气,竟也不蓬然四散,还真是奇妙,只是可惜,虽借天生异禀,在经脉中能将不同血气分流而御,能同时运转不同心法,但经脉只有一条,水能分,而渠难改啊!”
朦胧中,羽忽觉有什么重要的事被遗漏,“经脉”“经脉”他在黑暗中不断低喃自语。
风平浪静的神武宗内,人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三宗会武做准备,谁也没有察觉到,头顶的烈日已不如往日般灼热,一个月的时光已然逝去。
明刑峰下,羽抓了抓蓬乱的头发,赤脚而立,虽然眼睛已从黑暗中复苏过来,但午时的阳光仍然显得格外刺目,低头凝视手中刚刚归还来的宗牌,有些狼狈的他微微一笑。
“出来了?”身侧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女声,暗藏着一丝欣喜。
羽一惊,遮眉望去,神武宗内唯一认识的少女,正一身淡雅的粉衣白裙,站在眼前,宛如阳光下一朵盛开的娇俏花儿,惊艳人间,却艳而不浓。
“幽芷姑娘?你怎么会在这?”一个月没有好好梳洗的羽,衣服脏乱,所以显得有些窘迫。
“当然是等你啊!我们都晒了半天太阳了。”沧笙从幽芷身后冒出来,边埋怨边递上一双鞋子。
看着一直微笑着的幽芷和沧笙,羽心底生出似曾相识的暖意,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对他们轻轻说了“谢谢”两字,接过鞋蹲身穿上。
烈日当空,山路蜿蜒,回天玄峰的路上,羽和幽芷并肩而行,两人却都默声无言,连沧笙似乎也因为天热懒得说话,安静地跟在幽芷身后。
“对你的重罚,我爹也是迫不得已,虽然秦子渊显赫的家世,在神武宗眼里并不算什么,但折损了一名二歧弟子,对神武宗来说,却是有损颜面的大事,必定会严厉责罚相关弟子。”幽芷顿了几次身子后,才对羽说道,说话间,眉头似有忧虑。
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难道是怕自己因为此次惩戒,而对钟飞浦心生怨恨吗?他不禁有些哑然,“未能完成官诏令,还害子渊师兄丢了性命,却只受此轻罚,我已心怀庆幸,怎会有什么不满呢?”羽迈着轻松的步伐,十分诚恳地回道,被关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反而精神奕奕,眼中没有一点颓然之色。
幽芷嘴角翘起喜悦的弧度,正要开口,一阵山风吹来,两人长发齐飞,她很随意地伸出手,替羽理了一下额头吹乱的长发,细指触碰到羽额头的瞬间,她恍然惊觉,这个亲呢的动作,只有山下那些****正浓的少男少女才有,立刻慌忙缩回手,别过脸去,一抹羞色悄悄爬上脸颊,花更艳了。
一旁的羽只觉额头有发落下,刚想抬手捋到一旁,迎面伸来一只芊芊玉手,在他额头轻轻一触,随即又飞快撤了回去,留下一缕淡淡袖香,和心口莫名的悸动。
山谷间的小道上,气氛微妙而尴尬,缓步慢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以对,对刚刚发生的事,谁也不再提及,不多一会,天玄峰的山峰出现在了眼前。
“幽芷姑娘,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这次是羽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什么事?”脸上已恢复常色的幽芷婉声问道。
羽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回道:“我想出宗一趟,有些东西我留在了宗外。”
“出宗吗?”幽芷凝着眉头,犹豫了一下,才应道:“出宗令牌,我明日中午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