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坐在桌边的墨天寒,面对满桌的好酒好菜,依旧一脸呆滞,“你不吃点吗?”坐在他对面的羽问道,搭拉着眼皮的墨天寒默不作声。
羽见他已是心如死灰样子,想了想,黯然道:“我家人也都死了,他们并没有犯什么过错,却被官府的人杀了。”
墨天寒抬起无神的眼神瞧了瞧他,又低下头去,继续看着地面发呆。
“我的愿望便是为他们报仇,你呢?难道就不想报仇了吗?”羽问道。
“报仇?”墨天寒突然凄声轻笑起来,颓然问道:“拿什么报仇?”
“难道只有渝城血魔才能助你报仇不成?”羽反问道。
这突兀的问题,让墨天寒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一动,抬头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羽,羽抬起右手张开五指,指间立刻腾起蒙蒙血雾,继而凝成股股如蛇般缠绕游动血线。
“你”“你”脸色骤变的墨天寒,看着羽的右手,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激动地开口大喊道:“你便是那血魔?”
羽收了指间异象,沉声回道:“正是。”
在得到羽肯定的答复后,墨天寒唰地一下,趴跪在羽的面前,低着头,恳切地哀求道:“只要你能为我报仇,我甘愿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羽看着如敬神明般跪在面前的墨天寒,摇摇头,叹道:“街上的传闻不过是以讹传讹,我若有这样的神力,早就去为我家人报仇了,还怎会留在此地。”说着扶起一脸讶异的墨天寒坐回原位。
“那...”墨天寒面露不解。
“我是你们说的血魔不假,但我也是凡人一个,根本没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如你所见,我现在不过是可以控血离体一寸而已,而且此技既不能夺人性命,又不能控物伤人,根本无一可取之处。”羽解释道。
失望至极的墨天寒,沮丧道:“难道连你也帮不了我吗?”
羽没有回答他,而是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放到墨天寒面前,“这是验人血品高低的冰珠。”
墨天寒看了看,木盒里摆放着一枚通体透明,拇指大小的珠子,是与听说的冰珠模样一致,“验与不验,有何区别?我血品低下,根本就不是习武之才。”墨天寒哀叹道。
羽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往冰株上轻轻一点,一滴鲜红血珠,迅速被吸进冰株内,随后冰株上泛出五彩霞云般的色彩,墨天寒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你?难道是皇室中人?”
羽有些诧异他的推断,“哦?你为何这么说?”
“你不知道这个传闻?”墨天寒皱眉反问道,羽摇摇头,表示并没听说。
“听闻大离皇家子嗣,他们的血品是超越五个品级之外的天品血脉,血入冰珠后都会显出五彩之色。”
“还有这种传闻?”羽不禁沉思起来。
墨天寒点点头,“民间是有这么一说,但真假难辨,毕竟谁也没真正见过皇家的人验血品,那你家人没有透露过什么隐秘吗?”
羽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记事起,便和爷爷一起住在一座山庄中,我十三岁那年,爷爷因****而死,他临死前,将我托付到渝城一大户人家,而且交代我不可与人说起山庄之事,更不可透露出我的血脉的隐秘,到了渝城之后的第三年,便发生了血魔之事,我也流落到了这里,血品也由以前的三品变成了现在你所说的天品。”
“血品还能改变?”墨天寒觉得自己对血品的认知都被颠覆了,但想想羽便是血魔,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他又有了一个疑问,“既然你爷爷告诫过你,那你为何还要告诉我这一切?”
羽愣了一愣,看着他说道:“你救过我,而且报仇这事,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不是吗?”
墨天寒微微点头,思索了片刻,又接着问道:“听你今日在茶馆打听的事,你是想拜入神武宗,等到武功大成,再回来报仇?”
羽无奈叹道:“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打算了。”
墨天寒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是,虽然除了神武宗,我们也可以找一些隐士和高人来拜师学艺,只是这些人本就被大离所不容,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难道除了三宗二阁还有其他武学派别存在?”羽惊问道,
“那倒不是,这些隐士高人大都是三宗二阁的历代叛宗者,或他们的传人,武学上也是以这三宗二阁的心法为主。”说话间,墨天寒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还未请教小兄弟的大名?”
“我叫古羽。”
“墨天寒。”
“不知墨大哥,怎会沦落到此?一个月之前还是...”羽见他脸上又笼上惨雾愁云,连忙接道:“若是不方便说,不讲也无妨。”
墨天寒苦笑一声,道:“看来我们真的很像呢,我也是孤儿,是我养父将我从路边抱养回来,并孤自一人将我抚养大,他从小就开始让我熟读各种兵书和谋略,希望我能在军中出人头地,只是无钱无势,更没有武学天赋的我,在军中数年,还是一名伍长而已,渐渐地我开始心灰意冷,直到去年夏末的一天,我遇到了一个让我想要保护她一生的女子,因为她是一户权贵之家豢养的雏花,所以我们只能隔着高墙偷偷互传情意,一个多月前,她传消息给我说,她即将要离开现在的地方,被送往主家的府上,虽然知道她的命运早已注定,而我也根本拿不出数千两银子帮她赎身,但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于是冒险将她救了出来,并逃向洛王的封地,因为官府的缉文进不去四位王的封地,这样我们就能避开官府和禹家的追捕,但眼看就要进入洛王封地的时候,没想禹家的人还是追了上来,结果他们...他们...”墨天寒忽然难抑心中悲痛,哽咽不能语。
短暂的沉默后,羽沉声道:“天若欺善扬恶,我们只有逆天行道,墨大哥,既然我们都仇深似海,不如我们义结金兰,一起掀他个天翻地覆如何?”
墨天寒抬起头来,泛红的双眼中悲色顿消,转而变得凌厉无比,大声应道:“好,就让我们一起向这世间讨还一个公道。”刚说完,墨天寒又窘迫道:“可惜我没有练武的天赋,帮不上你什么大忙,甚至还会拖累你。”
羽淡淡一笑,“那可不一定,你刚刚有句话,让我想到一件事情,如果我猜测的不错,或许会让我们的复仇指日可待。”
“什么话?”墨天寒惊奇地问道。
羽从木盒中取出五彩冰珠,慢悠悠地说道:“皇族血裔”。
三日后,羽和墨天寒在院子里,目不转睛地围着一条活蹦乱跳小狗左看右瞧。
“它好像没什么变化啊?”瞧了许久后,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的羽开口道。
“会不会是丹方有错?”亲眼见羽将毒物混进丹炉之内的墨天寒,对那丹方一直疑心重重。
“不会有错,这丹方我爷爷再三交待,让我必须谨记于心,当时我对丹方中竟有离鸟之血这等传说之物,一直心存疑惑,还问过我爷爷,这传说中的离鸟是否真的存在,他当时没回答我,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若此鸟现世,必将带来灾祸,还是不要见到的好,前日,你说我是皇族血裔,而我的血也大异与常人,我就在想这离鸟之血,是不是指的就是大离皇族的血,虽然我不清楚皇家与我有什么牵连,但用我身上的血来试一下,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墨天寒点点头,“也许只对练武之人才有效?”他继续猜测道。
“汪”“汪”被喂食了丹药的小狗,忽地开始狂躁不安地大叫起来,它的双眼通红,口鼻血流如注,乱刨的四肢,在地上留下道道爪痕,若不是脖子上的绳索死死拉着,怕是早已窜了出去,挣扎咆哮了一会后,小狗有气无力地躺倒在地,看样子已是气若游丝。
羽和墨天寒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羽急忙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小狗的症状,“怕是要性命难保了。”他摇头说道。
墨天寒茫然道:“明明你已经试过,没有中毒的征兆啊?”
羽也百思不解,“我爷爷曾经说过,我的血脉怪异,身体百毒不侵,但是丹药有毒的话,多少还会有些不适的症状出现的,但现在它对我没任何效力,却让小狗重伤垂死,恐怕不是因为毒发的缘故,倒更像是血脉被撑爆而重伤。”
墨天寒看着地上的小狗,目露思索,“既然事关报仇大计,其他忙我帮不上。”他伸手拿过羽手中的小瓷瓶,倒出一枚黑色丹药在手掌上,“但试药还是举手之劳。”说完直接将丹药扑进嘴中。
“你怎可拿性命当儿戏?”阻拦不及的羽大惊失色。
墨天寒坦然一笑,“若是让别人试药,万一真如你所说,此丹药效堪比涅磐丹,能大幅提升心法修炼,那么我们是放任他离去,还是杀人灭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需走漏一丝风声,你和我都将朝不保夕,整日如惊弓之鸟一样东躲西藏,还怎么报仇雪恨?”
羽被他说得一时语塞,墨天寒趁机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再说我也修炼过金玄宗的心法,只是一直没有小成,这次不是刚好可以一试药效么?”虽然墨天寒言语轻松自然,但羽还是忧心忡忡,墨天寒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暖,伸手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狗,揶揄道:“难道我的命还不如它硬吗?”
只是故作轻松的墨天寒刚说完话,就如遭重击,发出一声闷哼,蜷身跪到地上,他脖子上的皮肤,冒出条条血丝,如草木的根须般爬上脸颊。
“墨大哥”羽慌忙弯身想扶他起来。
“我没事”半蹲的墨天寒缓缓抬起头来,咬牙说道。
羽见他脸上痛苦异常,刚想问些什么,墨天寒又强忍痛苦说道:“看来,此丹果然非同寻常”“我全身经脉,现在血气乱窜。”“金玄宗的心法,压制不住。”每说一句话,他都要换上好几口气。
羽在一旁心急如焚,却不敢说话乱了他心法的运转,只能半蹲身子扶着他,一边将他说的话,一字不差地默记于心。
蜷缩着身体,颤抖个不停的墨天寒,“啊”地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双拳紧握的手背上,瞬间浮现出黝黑发亮的古铜色,与手腕后的颜色截然不同。
羽心中一喜,知道这是金玄宗入门心法凝聚出的御甲纹,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扶着墨天寒的手臂就猛地一沉,嘴角挂着淡淡笑容的墨天寒,颓然侧倒,不省人事。
几天后的下午,天色有些阴沉,梁城外的大道上,一辆有蓬盖的马车,哒哒地出城而去,羽盘膝而坐在车内,看着窗外不断向后涌去的景色,似在沉思中。
一旁同样盘膝而坐的墨天寒,身体还有些虚弱,他看着坐在马车内,正冲着沿路景色发呆的羽,在心中念道:“若不是亲身试药,真的难以相信,世上除了七百年前的凌天阁以外,还真有人能炼制出媲美涅槃丹的丹药,只是七百多年前,大离王朝依靠涅槃丹一统天下之后,立刻封存了丹方,而后又颁布禁武令,从此这逆天之物便不在流传于世,而现在这帮大离横扫天下的丹药,竟在他的手中重现,他小小年纪究竟是什么来路?”
墨天寒苦思无解,猜不透羽到底是何身份,他口中的爷爷又是什么样的隐士高人,但墨天寒知道,如果大离皇帝知道了羽的存在,他必定难逃一死,据传当今的皇帝,就是靠着沾满了皇家族亲鲜血的双手,才夺得了帝位,所有威胁到他帝位的皇族旁支都已被屠戮一空,所以又怎会容得了羽的存在,不过眼下虽然有了涅槃丹相助,大仇有望得报,可墨天寒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的那样欣喜,也许在吞下丹药的那一刻,他内心真正期望的是另一个结果,亦或许是经历了生死离别,对一切已看淡,至于到底是哪一种原因,他不确定,也不想去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