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春意盎然的野间小道上,一对满面风尘的俊男俏女,背着行囊相依而行。
“天寒哥,你看,前面有个村子。”女子指着前方兴奋说道,虽然她身着寻常蓝衫,但遮掩不住那婀娜身姿和秀丽面容。
“嗯,我们到那先找户人家,让人热些饭菜填饱肚子再说。”一身儒士打扮的墨天寒也面露出欣喜。
俊男貌女的两人进村后,发现许多村户不是门扉紧闭,就是只有年老者站在门口,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村内一片萧索景象。
墨天寒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走向一位在门口观望他们的老者,“老丈,可否为我们备顿饭菜来?”
那名两鬓斑白的老者,犹豫再三才伸手接过碎银掂了掂,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两位请进屋坐吧!”他咳嗽了一声,弯腰先进了屋子。
屋内极为简朴,老者示意跟着进屋的墨天寒他们,坐到一张简陋的桌边,他便进了内屋,不一会端出几盘热菜和米饭来,“家中肉食不多,两位莫见怪。”老者说完又咳嗽了一声,似乎说话对他来说也是极废体力的事。
看了一眼桌上的几样素食,墨天寒笑了笑道:“有热菜热汤足以,老丈不必介怀。”
“那便好,两位还请慢用。”老者说完,从门后拿出编了一半的竹筐,坐在矮凳上继续忙活起来。
“老丈,村中为何如此清冷?”墨天寒边夹菜边问道。
老者放下手中竹筐,抬头问道:“你们不是这附近城中之人吧?”
“我们是初来此地,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老丈海涵。”
“哦,原来如此”老者捋了捋长须,“那我便说说这村中之事,让你们也好有所提防,半年前,我们村子附近窜来一条巨蟒,不但偷食家畜,更是吞光山林间的猎物,食尽河中的鱼虾,害得大伙捕不到猎,打不到鱼,一下断了生计,于是我们召集村里人想将它捕杀,怎奈那巨蟒根本不惧刀棒砍杀,我们几次围捕都未能得手,反倒伤了数人,后来花银子请来武者前来猎杀,但都空手而回,许多人不得已之下,只好去城中另谋生路,只留下我们这些年老体衰的在村子里照看。”
“哦?此地竟有如此厉害的猛兽。”见墨天寒半信半疑,老者摇了摇脑袋,又接着说道:“说来也奇,那巨蟒还不畏严寒,冬日也不到地下休眠,而它肚中一直鼓涨,似要产子,不过也有人说那是被吞牛羊的残留之物,其中缘由我们也是不得而知啊!”
“这还真是一件新奇事。”墨天寒也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夹起一块豆角送入口中,“老丈,我还有一事请教。”
“但讲无妨。”大概是许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么多话,老者显得极有兴致。
“这里离洛王的封地还有多远?可有便捷之路?”
“要说便捷的道路,你出村向南,脚程快的话,小半天光景就能到凉城,然后搭一个去渝城方向的商队,沿着大道到了渝城后,再往西百十里地就到洛王封地了。”
“若不走大道,可有小道通往西边?”
“这小道吗?”老者凝眉想了一想,开口道:“你可以沿着村北那条小河一直向西走,要不了多远你就会看见一条大河,那大河叫二阳河,是从渝城那边一直流经此地,河中倒是有商船,不过都是从西边顺流而下的,往西边而去的大多是空船,船家很少肯带人和货,毕竟逆流而上的船,是很费船工力气的。”
“多谢老丈指点。”
墨天寒打听完毕,两人匆匆吃完饭,便向老者辞谢告别,离开了村子向北边赶去,看样子想去找船家试试运气。
坐在门口的老者,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掐了掐手指,沉吟道:“算起来,去年那巨蟒出现的时日,好像刚好是渝城闹出血魔的那段日子呢。”
在一片漆黑的虚空中,一只通体赤红的巨大飞鸟,奋力扑打着的羽翼,想冲破这无尽的黑暗,然而直到筋疲力竭,周围依旧漆黑一片,最终疲惫不堪的飞鸟垂下双翅,任由身体旋转着坠向黑暗深渊,时光流转,不知经年,“咔嚓”沉寂的黑暗虚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咔嚓”又是更加响亮的一声,“咔”“咔”“咔”碎裂声接连密集响起。
一股清凉的气息袭来,巨鸟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吞噬着那股气息,就像干涸已久的大地遭逢甘露,等到身体得到了足够的滋润后,巨鸟展翅长啸,“啊”却是响起一道悠长刚劲的人吼声,黑暗中,茧破。
荒野丛林深处,矮树杂草遍地,阳光刺眼,一名全身****的少年,从一个隐藏在草丛中的漆黑洞口里爬了出来,他白嫩的肌肤如初生的婴儿,一头黑亮长发松散地披在脑后,他迷茫地望向四周花红树绿的景色,皱眉自语,“这是哪里?”他又低头看了那双白皙的双手,“我又是谁?”
“沐恩,今天的功课做的不错。”一个和蔼的老者摸摸他的头,他刚要开口说什么,那老者的的身影就幻化成了一个小丫头,冲他嫣然一笑,“少爷,他们都夸你是神医呢!”说完,那身影再度变幻,成了一个骄横的青年男子,“开个价吧,这个丫头我买了。”不容拒绝,身影又幻化成了一个威严中年男子,“哼,本城主不会让你死得痛痛快快,不让你受尽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脑中无数画面电光火石般闪现,将他空白的记忆拼凑填满,泪水无声滑落,终于想起自己是谁的羽,难抑悲愤,仰天长哮,一群林间栖鸟拍翅惊飞。
云动影移,林风和煦,不知过多了多久,伫立原地的羽,低头看着身上娇嫩肌肤,伸手摸了摸,悲伤中带着惊讶道:“明明被割得体无完肤,怎么现在连刀疤也没留下?”
回想起当天的情形,他在宝济堂后院的门后,听到街上路人议论纷纷,细听之下,才知三岔村的人已被屠戮一空,连子衣和沐爷爷也未能逃脱,而且尸体已经由收租人王铁儿辨认过,应该是确凿无疑了,悲愤之下,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城主府,想拼死一战,杀了雷洪,哪知一到门口就被人拿下,五花大绑地扔到了雷洪面前,这才知道报仇的想法多么幼稚可笑,他也许应付得了一个手无兵刃的武卫,但绝对对付不了一群披甲配刀的武卫。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羽也只有模糊的记忆,依稀中自己拥有了一种可以随心所欲的力量,可以幻化出无数长臂,又可化身巨人俯视一切,也能如鱼儿般在水中畅游,只是那股力量也充满了难驯的暴虐和对吞噬的渴望。
清风带着树木的气息吹抚过羽的身体,扬起耳鬓的发丝,羽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树林,一个儿时就埋藏心底的疑问,此刻变得无比强烈地渴求答案,“我到底是谁?”羽仰天大喊,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林间摇曳树枝发出的簌簌声响,好似围观的人在低语,他仰头望天,悲伤而迷茫的眼神忽变得冷冽,“雷洪”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咕噜”“咕噜”腹部传来一阵响动,羽低头摸摸小腹,看了看自己一丝不挂的身子,转身又钻进洞中,不一会再次钻了出来,身后洞口还拖出半截干瘪的巨蟒头颅,从那深陷的眼眶,灰暗的眼珠看来,已经死去多日,钻出洞口的羽,返身抓住巨蟒深凹的眼眶,使劲往洞外拖,巨蟒身子慢慢从洞中一截一截地显露出来,待巨蟒的尸体完全拖出洞口后,一条六七丈长的巨蟒才完整呈现出来,以它这么长的身子,想必活着的时候也是一方霸主,可惜如今只剩下了一副瘦骨嶙峋的尸骸。
羽走到蟒蛇腹部一处破裂的伤口处,蹲下仔细打量起来,从这个容人爬进的伤口看进去,可以见到里面有一大片碎裂的黑色硬壳,羽翻了翻这些硬壳,没发现有什么特别,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羽,撕扯下一块蟒皮,包裹在腰间,又到附近的林间找了些野果勉强垫饥。
而后在林间的巡视,并未发现什么可以辨别身处何地的线索,毫无头绪的羽,干脆先打坐运起神武宗的心法来,毕竟新的身体是否继承了之前的心法修炼成果,还是未知之数。
然而心法一运转之下,羽骇然大惊,他在体内竟然感受不到一丝功法生成的血气,反而有一小股记忆中那可以随心所欲的力量开始汇集起来,如血气般顺着心法运转的方向,开始加速运行起来。
羽抬起右手轻喝一声“出”,右手的五个指尖,立刻传来一阵刺痛,一股淡淡红色雾气无声无息升腾而起,并萦绕不散,羽心中一惊,没想到体内那股力量不但如记忆中可以随心所欲,更是可以离体一寸有余,随后他心念一动,“收”雾气又迅速退缩,回到体内,“这就是那力量?”羽喃喃自语,又如此反复了几次后,他却失望地叹了口气,摇头低语道:“这新的血气之力,好像没有太大作用啊,也许只能用来吓唬吓唬人而已,跟印象中那强大的力量相比,这简直太弱了。”
不知身体为何有此异变的羽,坐在地上凝眉苦思,“或许继续运转心法,不断催生这种力量,就能更加接近印象中的那样强大?”萌生这种念头的羽,开始再次运转起神武宗的心法来,在连续几番运转后,体内那股力量却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汇聚出更多,反而如湍急的河水,在经脉中汹涌奔腾起来,试图探出这力量隐秘的羽,继续运转心法,然而片刻之后,那力量忽然如脱缰野马,挣脱了心法控制,在体内四处疯狂乱窜,冲击全身各处的经脉,羽顾不得经脉受损带来的剧烈刺痛,急忙用尽全力想重新掌控那股紊乱的力量,但那力量之强,心法产生的操控力在它面前如螳臂挡车,已是力非能及。
“噗”一口鲜血喷泄而出,在空中化成一蓬血雾,全身肌肤泛红,冒着腾腾水汽的羽,仰面倒在草地上,许久后,他才缓缓睁开眼来,嘴唇翕动,“我要死在这里吗?可恨子衣他们的血仇还未能得报啊。”一滴清泪黯然流落,明媚的天空,在他眼中渐渐变得昏暗,“真不甘心啊。”一声弱不可闻的悠长叹息,羽的意识也渐趋模糊,天地尽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