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倒在地上的雷万钧,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惊愕的随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一把锋利的匕首贯穿了他的脖子,封住了喉舌,鲜血从他捂住脖子的指间嗤嗤往外冒。
三步距离,对从小就被送入过雷霆阁习武的雷万钧来说,他有足够自信躲开这一击,如果不是那愚蠢的随从额外横推一把,将他向后退闪的身体直接推到那把匕首上的话。
“他杀了雷少爷。”回过神来的随从,突然指着羽大吼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羽,立刻警醒,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的雷万钧,一咬牙,转头拔腿便跑,那名随从紧追不舍,两人的踪影很快消失在繁忙的街道上。
而往日在渝城呼风唤雨雷万钧,躺在一**头接耳、目光依旧冷漠,甚至带着幸灾乐祸表情的人群中间,口唇微张,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当他抽搐的双腿归于平静时,捂在喉间的双手也同时缓缓松开滑落,死不瞑目的雷万钧身下,一朵巨大的鲜血之花正盛开绽放。
一座无虚席的茶馆内,人声鼎沸,店小二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不时高高提起大铜壶,再轻轻落下,一杯茶水便刚刚好斟满,不溢不亏,不溅不洒,如此精湛的技艺赢得了周围茶客们赞许的目光。
“这是哪个要犯跑渝城来了?害得老子都出不了城了。”一名刚进茶馆的茶客抱怨道。
“你还不知道吗?今天渝城出大事了,城主府的二少爷被人当街刺死了,这是在封城抓刺客呢。”同桌的一名粗衣光膀的茶客解释道。
“那雷二少身边的随从,都是府兵中最精锐的武卫,专司保卫城主安危的,没想到这次有高人,能在武卫眼皮底下杀了雷二少,看来必定是雷府得罪了哪方神圣,人家寻仇来了。”邻桌一名蓄着长长白胡子的老者很肯定地说道。
“哎”粗衣光膀的茶客摆手道:“这次行凶之人是个小小少年,听说根本没有学过什么武技,他是突然偷袭得手,不然哪里杀的了雷府的二少爷。”
被人摆手的白胡老者面有不悦,反讽道:“哦?没学过武技能行凶之后从武卫手里跑掉?要我说,他绝对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有所不知,渝城虽然汇集各色人等,但多是求财而来的富贵商贾,加上他们身边高手众多,在城内更是要给城主府面子,所以渝城城内治安良好,少有歹人敢行凶作案,因此雷府的随从,只有出城时才配兵器,加上当时就一个武卫在雷府少爷身边,这才让那少年钻了个空子,不然必定被当场拿下。”粗衣光膀的茶客依旧和声细语地解释道。
“就算武卫没带兵器,但他能跑得掉,说明他一定是会哪门的心法,不然决不会能逃过武卫的追杀。”不甘示弱的老者,依旧坚持自己的推断。
“这满大街都是人,纵然那武卫的武技再高,一个人想跑,往人堆里一钻,谁找的到?”粗衣光膀的茶客,对跟老者不停辩解显得有些无奈。
“听说那行凶的少年,就是城南三岔村的小神医。”正在给一名茶客上茶的店小二忽然插嘴道,一时满馆茶客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不要瞎说,三岔村的小神医可是好人,我曾经在他那拿过药,都没收我钱呢,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行凶杀人?”有人低声喝道。
“就算是好人,被逼急了,也会干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来,这样的事大伙难道见得还少吗?”语毕,小二摇摇头,提着空了的茶壶,转身往水房走去,留下满堂唏嘘不已的茶客。
谁都没注意到,茶馆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身影默默地在桌上放下几文茶水钱,而后起身,瘸着腿悄然离去。
秋日残阳的红色光芒,透过大厅的门窗照射进来,厅内两侧各有一排目光冷冽的侍卫扶刀肃立,大厅中央,先前跟随在雷万钧身侧的两名随从,伏跪在地,额间冷汗淋漓,一名身着华丽官服、蓄着灰白胡子的男子,面色阴寒地端坐在高处的椅子上,他就是渝城之主雷洪。
“你说他还在城中?”雷洪紧握的手指咯咯作响。
在街上追羽而去的随从,头抵石板,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听到问话,才稍稍抬起身来,咽下一口唾液,开口道:“回城主大人话,小的追他而去后,曾将他堵在一个死巷中,然而他武功了得,缠斗良久后,小的不敌,又让他逃脱了,但拖延了他离城的时辰,听街上路人传言,那时城门早已被府兵封闭。”
“行凶之人年纪尚轻,你一个习武十余载的武卫竟然不是他的对手?”雷洪拍椅怒声质问。
被问武卫急趴身低头,“小的确实已竭力阻拦,那人武艺虽不精,但像是习得多重心法的绝武者,这才让他逃脱而去。”
雷洪刚要开口再问,门外有侍卫小跑进厅,单膝下跪,“回禀大人,姬府的人已经带到。”
侍卫刚刚禀报完,门外立刻传来悲惨的哭嚎声,“舅姥爷”“舅姥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姬怀逸痛哭流涕地跑进大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抹泪哭道:“舅姥爷啊,逸儿也是刚刚才得知表舅的噩耗哇,逸儿与那羽少早就毫无联系了,三年前因他怨恨逸儿写信诓他出城而被掳,便与逸儿交了恶,最后搬出了姬府,后来也就在我父亲去世时又见过一面而已啊!”
雷洪厌恶地看了一眼肥头圆腰的姬怀逸,“知道与你无关,喊你来不过是打听一下那人的家世背景,不必惊慌。”
“是”“是”姬怀逸连连点头,“那羽少我只知道名为羽,姓什么并不清楚,他也从来不曾提过自己从哪来,但我爹好像知道他的家世,对他待如上宾,只是我爹走的突然,未有任何交待就去了,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雷洪眉头紧锁,“这么说已无人知晓他的家世?”
姬怀逸点点头,“也只有他自己了。”
雷洪闻言沉思半响,而后冷冷地对姬怀逸说道:“你暂时不用回去了,先在城主府里住下。”
一听雷洪没有要拿他问罪的意思,姬怀逸连忙欣喜地点头应道:“好的,舅姥爷,我会当城主府跟自己家一样的。”
雷洪厌恶地挥手,让侍卫将那满脑肥肠又恬不知耻的姬怀逸带了下去,大厅再度陷入死一般沉寂。
“将这两个未尽护主之责的废物先拖出去,押入大牢,再派人去那三岔村,凡是说不出那小子身世的,一律当同伙处置,就地格杀。”高处椅座上的雷洪瞥向一旁跪着的两个随从,双目凶光毕露。
夜幕刚刚降临,与往日一样,点点散落在三岔村里的灯火从黑夜中亮起,结束了一天耕种的村民们,正在各自家中享用晚餐,村头一间透着微弱火光的房屋外,一名男子打开木门走到黑暗处,松开裤带准备小解,忽听到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鬼鬼祟祟的,谁啊?”他大声吼道,黑暗中一支火把被点燃,一名身着府兵官服的人影显出身形,接着两支,三支,火把沿着村子接二连三被点亮,直至围满整个村子,一见到如此众多的官兵,那村民吓得呆若木鸡。
一名脸色阴郁的府兵走到他面前,冲他喊道:“城主府捉拿要犯,速速把村中所有人叫出来,我们守备大人有话要问。”那村民这才恍然惊觉,急忙抖抖下身,转身大呼小叫地跑进村中,不一会,满村老少都慌慌张张地赶到村头的空地上。
“村保在哪?”有府兵冲空地上闹哄哄的村民们大声喊话。
“老朽我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巍巍颤颤地走上前。
“村里所有人都在这了?”一名身上官服与他人有明显差异的府兵开口问道。
“都在了”“都在了”老者急忙点头回答,“不知守备大人今晚来村中有何要事?”
“你们村子里可有一名叫羽的少年,他家中还有什么人住这?有无村民知其家世来历?”守备官问道。
村民们听闻是找小神医的,一阵哗然,“他是三年前来搬来村子住的,家中就一个本村的丫头跟在他身边做丫环,后来那丫头的爷爷也搬进他家中居住,除此再无他人了,而小神医对自己的身世从来都是闭口不谈,想必有什么难言的隐衷,我们也没过多追问。”村保毕恭毕敬地说道。
“那丫环和她爷爷现在何处?”守备官又追问道。
村保转过身,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村民们纷纷摇头表示未见到人,村保只好向府兵守备官回报,“老朽不知他们今晚哪里去了,但他们在村中行善乐施,与邻相处和睦,守备大人...”长刀出鞘,村保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颗满头白发的头颅滚落到村民们脚下。女人的尖叫,小孩的哭喊,霎时响彻夜空。
一脸暴虐之色的守备官手持滴血长刀,看着惊恐不安的村民们,阴恻恻地说道:“既是同村之人,奉劝大家还是说些什么,若是不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便是其同党,下场毋须多言。”说完一甩长刀上的残血,收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