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海掏出手枪来,对着天空鸣枪,啪啪……枪声回荡在被炸得一片狼藉的港口上空。紧跟着其它军官也都对天鸣枪,为死难的兄弟致哀。
至此,张定海的鱼雷艇中队所有的水面舰艇已经损失殆尽。
由于田家镇要塞吃紧,上峰调已经没有水面作战能力的张定海部参与田家镇要塞防守。现在中队尚存平射机枪两挺,高射机枪三挺,步枪若干支。为了保证张定海部的作战能力,上面将老旧舰艇上拆下来的高射机枪三挺,并二十余支步枪补充给了张定海部。要求他们在田家镇要塞前沿,负责守备滩头阵地。
张定海部现在已经从战时开始时的一百五十多人减少到现在不足百人,所以上峰又调了二十多名舰艇被炸沉后生还的水兵补充了进来。部队原来的鱼雷艇中队番号取消,改为江防独立支队,暂时归田家镇要塞指挥。
就这么着,这支海军部队被迫要干起陆军的活。要塞将独立支队布置在北岸,防止日军从北岸登陆。
田家镇要塞分南北两岸炮台,各安装德国克虏伯15寸大炮八门,射程为一万多码,相当于九千多米。但炮弹库存不多,每门炮只能勉强配备炮弹50发。其中包括开花弹和子母弹,开花弹主要对付水面舰艇,子母弹主要对付步兵。炮台重点需要的是开花弹,但这种炮弹库存不多。抗战爆发前,海军方面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派了当时的海军总司令杜将军前往德国购买。但这种老旧的火炮德国早已淘汰,最后只好将剩余的几百发炮弹买了回来。要不然的话田家镇要塞连这么老旧的舰炮都配备不起来。
田家镇要塞南岸炮台设有一、二两炮台,由江防守备队队长唐静海指挥。总台长为张凤仁,副总台长为吴芝甫。第一炮台长官为李和春,第二炮台长官为关继周。南岸有树木遮蔽,相对来说炮台位置较为隐蔽。
而张定海守备的北岸炮台则比较空旷,距离武穴三十余里,炮台位置不易隐蔽。北岸炮台设三、四两炮台,总台长为原马当炮台总台长陈永钦,副总台长为原海军部科长陈国忠,第三炮台长官为甘礼经,副台长为叶时,第四炮台长官为郭鸿久,副台长为赖汝海。
其中第三炮台装有火炮四门,负责一号炮的为陈耀宗,负责二号炮的为刘崇平,负责三号炮的为邵正炎,负责四号炮的为倪志兴。
和第三炮台一样,第四炮台也装有火炮四门,负责一号炮的为刘荣林,负责二号炮的为郑贞和,负责三号炮的为郑克谦,负责四号炮的为张绍熙。
(注,以上的人员编制均为抗战中田家镇要塞参战人员的真实编制和姓名。在此,笔者向他们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由于北岸视野开阔,地势平坦,不像南岸那样地形复杂。我军也预判出日军肯定会在北岸进行抢滩登陆作战。所以张定海部的防区正好是面对长江,扼守住宽约四百多米的江岸,防止日军用汽艇进行抢滩。
张定海驻防后的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昨天湖口要塞丢了,现在田家镇要塞成了阻击日军沿江进攻武汉的最后一道屏障。湖口要塞是**在长江上的重要要塞,其战略之重要丝毫不亚于田家镇要塞。早在6月27日,陈诚和九战区参谋长施泊衡就视察过湖口要塞。当时军委会指示,湖口要塞乃是扼守长江的重点,必须坚决阻击日军,为后方主力部队调动赢得时间。没有命令,不得后退半步。
接到命令后,湖口要塞司令长官彭将军明悉此一役的重要,当即回电军委会:末将誓与要塞共存亡,不成功便成仁。
在那天的视察中,彭将军当众宣读了军委会的命令,然后带头高呼:“誓与倭寇决一死战,誓死守卫湖口要塞。”
当时陈诚站到高处,高声说道:“现在后悔当炮兵也迟了!在此国难当头之际,作为中**人,只有一个选择:我生国亡,我死国存!”
下面的要塞官兵群情激昂。阵地上响着憾动山河的口号:我生国亡,我死国存!
战至7月2日,日本海军被江面上密布的水雷困住,庞大的舰队裹足不前。只好向陆军求助,以陆军一个多联队为前锋,向湖口要塞进攻。为配合陆军进攻,日军飞机对湖口要塞进行了密集饱和炸射,整个炮台阵地一片火海,表面工事损毁严重大多被摧毁。紧跟着,日军陆军约当集中重兵对要塞发动强攻,被川军二十六师迎面阻击,与装备精良的日军发生激战,喊杀声震天。
战至最后时刻,要塞长官彭将军亲自率领官兵,与日军血拼厮杀,对炮台阵地表面阵地反复争夺。血战至7月4日,湖口要塞几乎所有官兵以身殉国,少数活着的官兵开始炸毁火炮和各种物资,捣毁炮台工事。他们死战不退,一直打到了7月5日中午,仍有零星部队在朝日军开枪开炮,仅剩的官兵一直鏖战到了那天的傍晚。
湖口要塞陷落了,几乎全体官兵为国捐躯,他们用生命履行着自己的诺言:我生国亡,我死国存!
随着湖口陷落,江西境内的长江航道已经被日军一路打通,整个江西也陷入了危急。更加危险的是,日军攻陷马当、湖口之后,就直接威胁到了田家镇,而田家镇要塞直接关系到武汉的安危。
综合考虑战场环境和任务需要,张定海将六挺高射机枪分为两组,分别从东西两处钳制滩涂。而平射机枪和步枪负责阵地侧翼的防守。为了防止日军炮击,张定海下令所有的弟兄不分官还是兵,抢在日军发动抢滩之前构筑起工事,包括深为一米五的交通壕,以及每隔两米在战壕壁上挖出一个防炮洞。全队构筑起十二个可迅速转移的高射机枪阵地,以及七个能容纳十五人的防空洞,内部都用粗大的木材进行了加固。
枪炮科的兄弟借用了火炮指挥中的方格指挥法,把整个滩头阵地划分为九宫格式的九个作战区域。然后所有观瞄的兄弟都要熟悉这九个区域,并且能够准确报出是哪个区。在阻击阵地的中央,是队里的指挥部,这里拉了一条野战电话到后方的炮台,如果日军的水面舰艇来犯,可以用野战电话要到后方的炮火。
这些工事差不多在一个星期内抢筑了起来,要塞那边抽调了一部分陆军部队过来帮的忙,大家都很清楚这个阵地的重要性,所以也都很卖力气地干活。更可贵的是田家镇这一带的渔民,看到**在这边构筑工事,也都纷纷赶过来帮忙。还有很多把家里的木材和门板拆了支持**。
张定海还找他们要了很多废渔网,然后在渔网上面缠绕上树枝、叶子,作为伪装使用。渔民见渔网有用,就自发捐了很多渔网,有新有旧。张定海一开始坚决不收好的渔网,但渔民常常是把网裹在布里,往阵地上面一扔,然后扭头就跑了。
这段时间出了个事,在部队里面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这事还要从军委会慰问说起,当时军委会考虑到田家镇要塞的重要性,就派人送过来一批慰问品。其中有饼干、牛肉罐头、水果等等,人手一份。可兄弟们打开一看,顿时就怒了。饼干全部是长了霉的,别说吃了,闻上去都让人想吐。牛肉罐头被调了包,全部是豌豆、黄豆,根本没有牛肉。水果压根就没有,兄弟们去质问送慰问品的,对方说,是运过来的路上腐烂了,所以路上就给扔了。
兄弟们个个按捺不住的怒火,就差撸袖子打人了。最后还是张定海拦住了他们,好说歹说弹压住自己的部下。
这虽然是件小事,但给部队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很多人都在想,后方那么多人在借着权势发国难财,连慰问部队的这么点饼干、罐头居然都要调包,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但是这些议论都在基层的士兵和基层军官中,张定海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些,但表面上他努力在回避这些。因为张定海很清楚,这些问题多说无益,丝毫改变不了什么。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传统自军阀割据时代就有。
唉,国事如此,堪为发指。
张定海不过是一名军官,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他只能弹压自己的部下,去服从命令,去抵抗外侮。他是一名军人,保护自己的国家乃是天职,至于谁当政,哪个政党掌权,张定海却不是特别在意。
或者说,在张定海的心里,无论对错与否,无论何等破败,这都是自己的祖国,光这一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