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慢了一步,他进去了,我也追进去了,看到离夜己经躺在寒床上。
“你醒过来!不要睡,快醒过来!”我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猛拉他的手臂,可他早就睡着了。
他放不下,放不下同他父魔,母后的回忆,这是他的执念。晓陌曾告诉我,躺到寒床上,可以梦入回忆里,这回忆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有自己不知道的别人的过去。
只是离夜,他会被寒床夺去生魂吗?会死吗?
下一刻寒床上方化出一道蓝色光影,我该进去忆境中看一下吗?这里面可能有离夜的父君兀楚和阴后的过往,或许有的连离夜也不知道,我深谙八卦之道,上弦魔族的秘事,知道了不好。
是啊,明知道不好,我却已经抬脚跳了进去。
四周幻像重叠交错,展开在面前的是一大片蓝色,脚还没站稳,就落到一片瑰子湖畔上,天地间万千光影倾洒,化作了一大片蓝色的玫瑰花海,漫山遍野,壮观极了。
我一个人,也不怎么害怕,因为我知道里面会有离夜的意识与我同在,就像他一直都在牵着我手,一起看他知道和不知道的过去,窥听境中人的情思想法。
“离夜,等我看完了忆境,你就醒过来,好不好?好不好呀?你不做声就是答应了!”我向着四方的天空大喊,他会听见的。
再量周围,有一弯湖泊,离我一尺远处竖着块半尺高的石碑,上面凹陷着斑驳的字痕:淅川霄山。
逢着晴天,眼前的湖水澄清空明,波光潋滟,一湖蓝色瑰蕊飘香,风月无边。风起时,偶尔溅起一些水花,画出熠熠涟漪。
瑰水中央,纤纤少女沐水而浴,女子细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双肩,有的浮在水波之上,丝发粘连,美艳若滴,这个女子我认出来了,是漪枯,日后的魔界阴后。
水畔,大片大片的蓝色玫瑰盛放着,翩然沁丽,随风而落的蓝瑰瓣子,泻落一水瑰丽、一地湛蓝,漪枯的红色衣妆静静的置于水畔边。
我踏上湖上的木板桥,以便将周遭看的清楚些,只是头还是一阵晕乎。
不知何时,红色衣妆边一个散淡绝世的公子长身玉立,他乌墨的卷发盘结成髻,其斜边有一缕是深紫色的,顺着发侧际月弯似的淌下,余有零落的卷发随意披着,浅浅的刘海轻浮在似雪苍白的脸容上,削出寒冬的棱迹。
午后的光景如墨似画,渲染在忆境的古卷中,层叠的水畔蓝瑰间,年轻公子深紫的衣冠任风飘扬,黛眉纤细,眉下的一双眼,淡如夜月雪,即使不笑,也难掩雪里的靡乱。
不用说,他就是兀楚,于他,一个男子,却胜过女子的阴柔脱俗,冷雅华尚。
我听说兀楚在认识漪枯之前就已经是上弦朝的第一十六任魔君,身边姬妾成群,独独没有立正宫之后,是以这个位子着实叫他的众位妃嫔们虎视眈眈。
这处虚境,莫不是他俩的初识?
那么是在几千多年前了。兀楚该有两千岁左右,是一位风姿绝然的上弦君。
此刻,水中央的漪枯,畔边上的兀楚,他们皆看见了彼此,也一眼识出了对方的身份。
漪枯抬眸,最初的那一眼,已然神迷,然而她眼睛牢牢锁住的不是伫立畔边风华如紫雪的魔君,而是他腰间佩戴的莫云剑。
传说天地之间虽有数不清的绝世好剑,但最胜者不过两把,天君的白玄剑和魔界的莫云,也就是配在兀楚腰间的那把旷世难再的莫云剑。漪枯的父君剑圣子语收罗了数不清的名剑灵器,却唯此莫云、白玄两剑是个遗憾,漪枯大抵也认为对于她们家这个顶级的名剑收藏家族,怎能有这么个大大的遗憾。
白玄剑在天君家中,自是要来不得,盗来更是不行,毕竟他们是本家。但是上弦的莫云剑可就不同了,眼下可就更加不同了,为了不留遗憾,我猜这个胆大心细的神女似乎暗暗下了决心,要定了系在兀楚腰间的这把莫云剑,即使是不择手段。
漪枯不似风信子的清冷,也没有如言温和简单,在她的性格里,放纵与傲气共生。
我支起下巴,趴在桥栏上,看着眼下这场好戏。
只见漪枯轻轻捏了个诀,岸边的一沓红妆瞬间披于如雪肌肤,她起身,一步步走向立在岸边的兀楚,寐含柔笑,一姿一容,楚楚迷人。
兀楚对于漪枯的举动显得一脸漠然,却也一步没动。
她,满腹诡计,缓缓步近他。
他,面无情绪,不可攀附,深不见底的眸光注视着她,未离片刻。
漪枯的诡计自然是美人计。
她走近他,近到咫尺,空气中弥漫着蓝玫瑰的靡丽香气,漪枯嫩白的藕臂轻轻的搭上兀楚的肩,环住他的脖子,下巴轻蹭他领口上的深紫镶边,耳环滑过暗光的精美纹样。
磨了一小会,漪枯的嘴角略沟一笑,粉唇在他耳边厮磨,轻吐:“兀楚,我喜欢你!你可喜欢我?”声音如红豆滑落,是明晃晃的调戏。
兀楚下巴微微上仰,眉间含着不可觉察的沉思,似迟疑,又似毅然决定了些什么。不过眨眼刻子,“扑通”一声,漪枯毫无防备的被兀楚推到湖中,本能地挥舞着双手在水中拍打着,溅起偌大的水花。
仍旧立于畔边的兀楚看到这一幕,嘴角扯过一瞬大大地笑意,他本就形容似雪,这一笑自然是倾城绝伦,雪里生艳,只是这笑太短暂,一个刹那的微妙,我如果不是在忆境,可以这么清晰地研究他的面部表情,是看不见他笑过的,至少现在囧在水里气愤到不行的漪枯神女是没有瞧见的。
兀楚解下系于腰间的莫云剑抛给水中的漪枯,神情冷淡不可捉摸,他淡声道:“我不喜欢你,不过本君要神女漪枯做上弦的魔后,莫云为聘,三日后自来迎娶。”话毕转身离开,压根没一点求亲的样子。
我不禁大叹:“嚣张呀!”
处在水中的漪枯呆呆的拿着被湖水淋湿的莫云剑,一脸茫然,大概在想这实在忒搞笑了吧,她这美人计的结果也忒那个什么了,咋会这样?
这就好比一位赫赫有名的采青花的大盗,在月黑风高之时,飞檐走壁夜访某位小姐的闺房,没想到翻窗而入瞧见的是美人已经梳洗好,正躺在榻上对着他勾手,哎,大盗顿时想喷血,靠,太侮辱老子的采青技术了。
漪枯会嫁给兀楚吗?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她当知自己若嫁了兀楚,她那爱剑如命的父君不会答应,她那青梅竹马的师兄霄迟不会答应,连她自个儿都不大答应。
也知道,自己从来谈不上一个规规矩矩的神仙。
她不自觉嘟囔:“这什么跟什么嘛。”
我站在桥上,揣测着漪枯的所有心思,也远远看着兀楚不快不慢地离开,栖霞的光线里他的背影孤绝长峭,深紫的衣摆有少许拖过蓝瑰与鹅卵石铺叠的畔子,这是一个怎样的魔君?有着比女子还要冷雅雪丽的容色,这色张扬的刺眼,也冷得叫人忍不住想要颤抖。
随着他的离开,遍地的瑰蓝色重重荡开,四面八方,大红色的光影如浪涛般涌来,转眼换到了下一幕虚境。
是三日后,魔域不夜城中,上弦宫,殿阙深深,殷红的大红灯笼,将四下照得绚丽夺目,如血般的红玫瑰花瓣漫天飘洒,有如一场鲜红的血雨从天而降,纷纷铺落在华丽的宫道上。
红鸾轿里的漪枯,十分坐立不安,不时探首张望轿外,她抬手摸了摸胸口的莫云,昨晚她将莫云剑变小系上链子,戴在脖子上。
为什么会这样做?装作冲动碍了理智,好像好奇多于一见钟情,她带着莫云剑嫁给了兀楚。
这一天,神女漪枯成为了上弦朝的第十六任魔后。
夜幕降临,一场没有预兆的倾盆大雨吞噬着整个魔城,水雾在大红的宫灯照耀下恍若隔世,雨声将大婚的喜乐掩去了大半,深深冗廊,大风吹得红幔高悬飘扬,喜灯摇曳,红烛点点吹散,婚礼依然在进行。
紫龙殿中,妖魅如云,一朝臣子、蛟兵大将、兀楚宫里的妃嫔们,有的喜笑,有的沉郁,有的巴结讨好,有的暗藏诡笑,有的不动声色,带着各自不同的心情和目的观摩这场神魔大婚。
我穿梭在热闹的宴流中,蹭得一二耳根子。
“容姐姐,我刚刚瞧见新后娘娘的样子了,真的好美!你说魔上有了新后,会不会忘了我呀?”一个粉衣小女子跟在一黄衣妃子旁边,黑珍珠般的眼眸灵黠地转动,带着几分愤愤,几分委屈。
“哼,听说她是天界最美的神女,容姿自然不差,只是丹嫔妹妹,但凡男人都不会爱上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女子,魔上也是男人,不外如是!”黄衣女子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满头的珠钗耀出刺眼的光芒,想必是一位正得宠的妃嫔。
“容姐姐说的是!”粉衣少女得意地附和道,粉白的脸颊上纵着憨憨的娇笑。
只是听到这里,我就纳闷了,如果兀楚对漪枯没意思,那他为什么要立一个神女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