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承影
承影，相传为殷天子三剑之一。
蛟龙承影，雁落忘归。
有传说这是把极至优雅的宝剑，平常看去无影无形，仅在晨昏交替时投下一片阴影，只破物，不伤人。
亦有人说这是一件不祥之物，杀孽之气过重，容易招惹血光之灾。相较而言，子卿更相信后者的说法。
至于那剑的下落，子卿在听完农人讲的神乎其神的故事之后也猜出了八九分。估摸着是那家的小儿子跑到街上炫耀时，被有心人听了去，因而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这接下来的线索可就不那么容易查了。
若要从武功套路查起，江湖上以直击咽喉为招式的武学流派比比皆是。加之杀的只是一般农民，自然不容易留下什么证据。
若是想从那人的来路背景着手，那就只能在地上刨个坑儿，去问问土地爷了……
一边无奈地叹息着，子卿借着月色摸索着下了山。
山下是一条清浅的河，从西山上流下，流过以前自己的家门，流到这里。
月色之下水光粼粼，远处的环山，岸边的密林，在静谧的夜里显得那么不真实。
如果一切只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
子卿坐到水边的一块石头上。
也许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那个杀人盗剑的贼行凶后从山上下来，也是像这样坐在河边歇息。
他当时……在想些什么？
如果自己是那个窃贼，自己之后会怎么做？
自己可是得了上古的神剑啊，并且为了这柄剑，江湖上各大势力纷纷派出众多高手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如果此时让旁人得知这宝贝在自己手上，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但百忙一场，八成连小命都保不住。
眼下最为稳妥的办法，当是先找个隐秘的处所将之藏好，待到过些年头，等这阵风头过去，自己再将之取出。
而且自从那场骚乱之后便再也没有听到关于承影剑的下落。
这个设想看上去还是颇为合理的，然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个更大的问题又来了，他把剑藏哪儿了？
纵使子卿再怎么天资聪颖，这凭空毫无依据的猜测也只能到这儿了。
再寻不出其他的法子，子卿本着就近的原则一路探查，并且沿途挨家挨户地询问有没有类似寻宝或者盗墓的人在附近挖土填土之类的。一路下来忙了几个月，却是没有半分收货，直到出了梁江地界，实在不知向何方查起，这才无奈作罢，回了铭钰台。
在这之后，子卿隔三差五就往山下跑，哪儿人多热闹就往哪儿凑，指望着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只是这一番热闹凑下来，有用的线索没找着几条，倒是长了不少见识，游了四方山水，交了几个朋友。
还真是多亏了这几个狐朋狗友，否则这一次，兴许又会错失一个找回承影剑的良机。
昨夜子时，孟肖飞鸽来信，说是广陵城郊的一条河里被人发现沉着一口表面镶满金玉宝石的棺材，每每晨昏交替之时，水底的棺材都会动上一动。当地百姓又惊又怕，找来官府的人。那些个官老爷也没见过这等灵怪之事，加上那棺材重得惊人，实在是捞不起来。于是广陵县官发出公示，广招天下能人助其打捞棺材，如若有功，自有犒赏。
引得子卿在意的是，每到晨昏交替，日月同辉时候河中棺材的异动。
虽然十年前的子卿还很小，但他清晰地记得，每到黎明和黄昏，爹爹和陵哥哥、彦哥哥都会轮流去剑阁做很重要的事，想来，应是与那柄不得了的剑有关。
再来就是广陵这个地方。
梁江以南十余里便是长江，而广陵，正是位于长江下游。
也许是那偷了剑的人直接走了水路，下了江南，随后再将剑沉入河里……
但这样一来也有解释不清楚的地方。比如——镶嵌了太多珠宝的棺材是否过于引人注目？还有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被人发现？
此间种种，也只有到了广陵才能有答案了。
正是初春，一路上山色青翠，令人心神宁静。
从关于承影剑线索带来的激动中渐渐平复下心绪，子卿开始反省昨天的事。
明明期盼了那么久，明明是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哥哥，他还活着，他找到自己了，终于重逢了。
明明是日思夜想，连在梦里见到都会笑着醒过来的场景，为什么当它真正发生的那一刻，自己会觉得心中有一股没来由的火焰腾起？
也许是在被虐待的那三年里，自己每次绝望地边哭边叫着哥哥却都无果，最终换来的只是更加凄惨的毒打而给心里留下了阴影。
也许是每个月圆之夜，自己独自一人时，寂寞心酸的泪水积在心底，越来越苦，所以心中对于亲情的记忆只剩下了这个味道。
那是一种赌气，一种在面对亲人时才会有的放肆。
只是方式不同了一点……
哥哥不会在意的。
他一定会原谅自己，不论自己做什么，就像从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