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方丈。
金钟响彻,云烟雾里,仙宫紧锁,山外山颠。
庄严恢弘的大殿,修建在群山之间,白砖白瓦,琉璃石柱,绵延百丈,匾额“方天”。
大殿内里里外外,站了足有上百修者,不乏修为通神上下。
一个个面色严肃,似有大事要宣。
一身华彩绫罗的凝光,坐于翡翠打造的庄严正位,神态端庄,目光如炬。
众人皆面有禁色,一个小道徒神情慌张的站于头前,而身侧站着秋白两位长老,可神情却各不相同。
凝光出声寒冷,令人不容动摇,道:“木云,你可知罪?”
木云低首含胸,神态萎靡,道:“木云——知罪。”
下方一片嘘声,可秋长老却眉头一皱。
宫主凝光道:“虽事不怨你,可不经禀告,你就擅自带天魂之孙前往炉火坛,以至铸成大错,虽非本心,可刑法难免,关你禁于无妄渊三年,你可怨悔?”
木云脸色一暗,跪地叩首道:“木云无怨无悔……多谢宫主开恩……甘愿……受罚!”
此时左端一个脸容古板,目光内敛的老者却轻轻一哼,心中诽谤道明明是你等铸成大错,却拿一个小道徒当替罪羔羊,真是好手段,老夫甘拜下风。
此人修为明显高于身旁其他修者,泛看之下,足有通神之境,仅低于宫主凝光。
凝光并没察觉异常,轻轻一叹道:“木云,你且起来吧。我另有要事要宣布。”
木云微微站起,沮丧失落道:“是,宫主!”
宫主凝光神色一正道:“半月前,贼人天魂携其贼孙以炼宝之名,骗取我等信任,夺我炉火精华,明目张胆击杀天海使徒,此仇不报,我方丈山何以在人间立足!今日召集各位道友,欲共商讨伐此贼大计,还望各位齐心合力,共谋大事!”
下方右端一为首的蓝衣老者先声夺人,道:“我御精宫上上下下百余名修士,自当听宫主号令,何况我以派宫中弟子御龙蛇精兽,前去追查,估计不久,就能传回来报!自当率先讨贼!”
此老者白须怒眉,气势不凡,功力与左端目光内敛的锦衣老者不相伯仲。
宫主凝光闻言眉色一喜,道:“有劳古长老。”
这老者微微拱手,道:“不敢。”
这时以秋白齐蓝为首的靠右弟子也纷纷齐声道:“我等亦愿随宫主讨伐贼人!”
宫主凝光闻言一悦,淡淡点头。
这时一个不悦耳的声音从左端传来,道:“且慢!”
宫主凝光神色一紧道:“布长老,不知有何高见?”
一身锦衣的老者自嘲一笑,轻描淡写道:“宫主抬举老夫了,我哪里有什么高见?只是有一事想向宫主请教。”
宫主凝光神情淡定道:“哦?但说无妨。”
布长老神色不改道:“那老夫就斗胆问一句,天魂之孙是否进入过我方丈山太玄殿?”
下方闻言,一时嘘声四起。
宫主凝光不动声色道:“的确,不知布长老此时问起,是何意?”
布长老苦笑道:“公主大量,在下只是想印证一下,并无它意。”
宫主凝光冷然道:“那不知布长老对于讨伐天魂一事如何看待?”
布长老迟疑道:“在下素来随众,不敢谈什么看法,只是想听听铁长老有何高见。”他目光扫向居中默不作声的长须老者。
宫主凝光顺水推舟道:“既然布长老这般问了,我也想想听听剑神宫的看法。”
众人的目光不由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长须老者,只闻他道:“我剑神宫虽传承上古剑修一脉,但方丈山历来坎坷,都自当开山平路,鼎力相助,只是……”
宫主凝光见长须老者迟迟不语,便道:“我知铁长老素来有话直言,为何此时似有难言?”
长须老者摇头苦叹道:“恕在下冒犯,那日围堵天魂之时,我剑神宫也曾出力,可只一合,我精心布置的天罡剑阵,就被那天魂月顷刻所破!若无强援相助,即便我方丈山众倾巢而动,到头来恐也伤兵折将。”
下方众修士嘘唏不已。
右端御精宫白须老者道:“剑神宫这许多年隐忍不发,怎遇上天魂,就畏首畏尾,莫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左端天抒宫布长老道:“古兄此言差已。天境有四,绝非空穴来风!以我等之能,恐确有心无力。”
古长老气道:“你!”
宫主凝光眼见唇枪舌剑一发不可收拾,连忙劝道:“各位稍安勿躁,铁长老刚刚一席话确有几分道理,而古长老也无它意,但就此作罢,绝非我方丈山作风。虽说当日方天大阵也未能拦住天魂遁走,但我方丈还有两位太上长老,而得知消息的天海神尊也不会就此退让,只要这回精心布置,定可一雪前耻。”
铁长老闻言微微一叹,拱手道:“既然两位太上长老执意如此,那我铁破钧自当身先士众。”
宫主凝光闻言拍几道:“好!”
目光内敛的布长老也转了口风,道:“既然铁长老,古长老都已发话,我天抒宫自然也当仁不让,讨伐天魂!”
宫主凝光淡淡道:“有布长老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神色一正道:“如今我方丈山众心成城,定可功成,我这便通知太上……”却见方天大殿内,飞来一道金色符箓,宛若飞鸟,轻盈飘逸,耀眼夺目,缓缓达至凝光手中。
下方众修士瞩目不言,心知定有蹊跷。
宫主凝光一眼看出此为坤长老的手谕,可待拆开,神色一变!只见两个金光大字映入眼底:封山!
宫主凝光心道:“封山!”她神色变幻,终是隐忍不发,道:“今日之事,暂且直至,我现与太上长老相商要事,众位且先退下。”她话音未落,更不待众人追问,起身而飞径直穿过大殿。
众修士不由议论纷纷。
秋长老看在眼来,心知定有变化,便道:“众位就请先行退下,待他日再商大事。”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纷纷应是,渐渐散去。
那布长老淡淡一笑,朝着剑神宫的铁长老走去,道:“听说那天魂之孙曾在你剑神宫说剑论道,难道当时就没察觉一二?”
铁长老神色不变道:“此事我也是后来得知,布长老耳朵倒是灵光。”
布长老轻笑道:“不敢,只是好奇罢了。铁兄,在下就先告退。”
铁长老淡淡道:“不送。”
看在眼里的秋长老不由暗暗摇头,朝着还未散去的御精宫众人走去。
而此时此刻,内伤渐愈的坤老,却在太玄殿中庭的八耳金鼎前,举头沉思。
他目光复杂的望着那副刻于金鼎之上的追指射日图,心道:“九丈……九丈……你留下这幅图……到底有何用意……”
不知何时,气色匆匆的凝光已至太玄殿,她望着萦绕在天端的奇景心神一震,可转身信步而入,迎面遇见凝望玉璧的赤眉老者。
凝光仓促间连忙施礼,道:“长老,凝光有要事向你请教。”
坤老神色淡然,颇有几分沧桑,道:“你还是来了。”
凝光不卑不亢道:“事关重大,不得不来。”
坤老目光凝然的点了点头道:“我知你此行目的,不过你且先看看这片玉璧。”他袖袍一扬,光洁无瑕的玉璧呈现出一副副活灵活现的画面,一个白衣女童漫山遍野的追着一个黄衣孩童,可转眼又跳到一个白袍少年被黑光笼罩下,伏地不起,可画面转瞬又化为一头燎火烧天的巨蛇,洞张着血口迎面扑来……
这正是那日无灵在玉璧前产生的幻象,可似缺了一环。
凝光虽面不改色,但那头来历不明的凶蛇还是令她有几分忌惮。
她微微摇头道:“这莫非是天魂之孙在玉壁前留下的影象?”
坤老淡淡道:“的确。”他目光神秘道:“我记得那****曾言他们从中土而来,可如今看来说不定背道而驰。”
凝光微疑道:“长老此话怎讲?”
坤老轻笑道:“我记得大洋深处有一座倚树而生的仙山,花草树木,种类之奇,天下无二,宛若世外桃源。”
凝光心神微惊,思索再三,疑道:“莫非长老之意,他们会反其道而行?可即便不假,他们也可能将计就计,何况就算来历非凡,偷我炉火精华,怎能就此言罢?”
坤老道:“我明白,但还有一事,你也应随我看一下。”他转身朝上走去,抬手道:“跟我来。”
凝光暗暗点头,缓步随坤老踏上玉阶,望着凝刻在玉璧的道法口诀,心中隐隐浮现当年的情景,待她回神,人已至中庭,望见八耳金鼎脱落而现的星图不由神色渐浓。
坤老看在眼里,神色沧桑道:“看来你已察觉了。”
凝光凝神观望许久,才道:“这莫非是……”她转头道:“还请长老明示。”
坤老赤眉松垮,苦笑道:“如你所想,这正是太玄生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