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依旧晴好,我和珠儿起了个大早,找了一件浅蓝陪淡紫的纺纱汉服穿上,也没让丫鬟盘已婚妇女的发型,找了一段和衣服颜色相近的绳带,把头发随便挽了一个蓬松的结扎了起来,剩下头发的就让它自由的披散在了脑后。
来这里以后就没有真正的穿过汉人家的衣服,待我这样一打扮,不只是珠儿,就连旁边的丫鬟吉祥和如意也都开口赞叹不绝。
草草用过早饭,就拉着珠儿一起去了‘琼花小筑’。就是平时我荡秋千那地方,这名字是我哪天突然想起的,之前听:“何处玉箫天似水,琼花一夜白如冰。”这名也是根据这个来的。
因为自己写的字不好看,所以回去以后就让珠儿差遣家丁,找了一个书法比较好的人来把这几个字写在了木板上,随后把写好的牌匾就挂在了假山转弯处水榭旁边的石尖子上,造型也比较简单,总觉得那里的景致太过自然和娴静,是人所不能为之的。因不想破坏那种感觉,所以才会用木板而不是用其它的东西来写。
和珠儿一起穿过了一路的杏花拂柳,才来到这‘琼花小筑’。
懒懒的坐在秋千上,没有故意晃的很高,只是轻轻的摇一下旁边的紫藤,让它自己随定力晃动。
早上的太阳刚刚升起,柔和的光线照在身上,两岸的杨柳随风轻轻的起舞,含苞的花儿飘散出淡淡的馨香,紫藤上昨夜的晨露还没来得及被太阳晒干,待秋千轻轻一荡,仰起脸来,凉凉的露水滴落在脸上。树梢上鸟儿愉悦的啼鸣,整个人就好似飘拂的杨柳一样,荡漾在了安宁又寂静的天空。
背后忽然有人用力推了一下秋千,秋千晃动的幅度立刻增大,我一惊,忙用双手握紧旁边的紫藤。是谁敢这样大胆地作弄我,我吓的开口大叫“珠儿……”
这丫头刚才看到湖边开的那些花朵,兴趣大发的说要回去拿篮子来采些回去插在房间里。
我平时就有些轻微的惧高,虽然喜欢荡秋千,但也只限与它轻轻的晃荡,这下到好,随着秋千的飞高,我的心也提到了天上一样,揪成了一团。
闭上眼睛,只感觉有风忽忽地拂过我的面颊,带着绿色的裙纱迎风翩飞起,腿一伸,顺带就勾起了树梢的花瓣零零飘落在身上。
我再次出声叫道:“珠儿..珠儿….!”心想这丫头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秋千疾速向后荡去,飞快的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待看清是谁以后,我惊叫了一声:“特木尔!”
他竟然敢这样耍我,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气。手劲一松,就忘记了自己还在秋千上,闪了一下就从秋千上掉了下来。心想这下完了,这虽然不是很高,但这样摔下去,还是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可是待落地以后却没觉得疼痛,额头上穿来一热一凉的呼吸,睁开眼一看,对上的是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的如同墨玉一般,嘴角含着一丝狡猾的浅笑。
奇怪的是我却没有马上转开头,因为在这一瞬间,我脑子突然闪过了另外一人的身影。玄烨,曾几何时,我也曾被你这样的眼神所折服。只为那样的一瞬间,甘心情愿倾尽一生,可是今天……真的是我错了吗?
“小姐..”
我俩同时回头一看,珠儿正拿着装有几只花的花篮站在水榭外面,阳光斜射在她后面喷洒出来的水帘上,恍惚之间,灿若流星。
待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是在谁的怀里,急忙尴尬的挣脱出来,又暗自责怪自己刚才怎么像失了魂一样躺在他怀里。
偷偷抬头一看,他正双瞳含笑的凝视着我。这到叫我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这脸上是不是也跟着红了,逃荒似的转过头去对珠儿说道:“不就是拿个花篮吗?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珠儿赶紧跑了过来,低声在我旁边道:“对不起嘛小姐,拿篮子是用不了多少时间,可这一路上到处都艳丽的各色花朵,珠儿一时兴起,就边走边摘,所以..所以...”
其实我本来就没想过要责怪她,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会随口找了个话题的。这丫头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还在这里道什么歉,搞的我自己好像是恶毒的巫婆一样。
“好了好了,来晚了就来晚了吗?搞我的好象巫婆一样。”
珠儿扑哧的笑道:“小姐若是巫婆,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巫婆。”
我伸手朝她脸上一捏,这丫头,皮肤到是越来越好了。
“巫婆?什么是巫婆?”特木尔在旁边问道。
我和珠儿相视一笑,因为平我老爱和珠儿讲一些现代的神话故事,比如‘白雪公主’、‘灰姑娘’、‘小红帽’、‘小王子’什么的,这丫头好奇心浓的很,每次也都听的津津有味,所以现在我说巫婆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可你一个古人,又是蒙古来的,要是也知道这是啥意思那就奇怪了。
而且我也没那个心情去解释给他听。“额驸不是进宫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见我不愿说,也就不再追问。
“其实我平时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只是公主没注意罢了。”他说完以后又意味深常地看着我。
这暗里的意思我自然是懂的,可是有些东西,捅破了不一定就好。有时候装糊涂也不一定是件坏事,这是我从多年的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不知道怎么回他的话,只好干笑的转移了话题。
“呵呵..今儿一早想必是吃的少了,现在肚子到是开始叫了。珠儿,我们回去吧!”
说完不等珠儿的表态,提脚就朝前面走去。
“公主是准备这样一直躲着我吗?”
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被定在了原地,他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想要把纸捅破吗?
我心中有气,转头回视着他,生气道:“额驸请注意自己的言行,什么躲不躲的,我一个公主,还用的着躲你吗?”说完不待他回话,就大步的离开。
其实用逃开两字也未必不可以,因为我有点怕他接下来会再说些什么。
他说的对,我确实是故意躲着他,这事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不对,可我能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第八天的晚上,用过晚饭以后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正准备睡觉,吉祥进来说额驸爷在外面求见。
我心里一慌,他既然都已经知道我是故意躲着他,这会儿还来干什么?
“小姐…”
“嗯?”
“其实,你应该见见额驸的。”
这什么意思?难道这丫头胳膊往外拐,还要帮那家伙说话不成?
“不是珠儿多嘴,小姐在哪里也不见得有多快乐不是吗?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就不应该再想之前的事。小姐曾经不是也对珠儿说过吗?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其实之前我也没想过要帮额驸说话,但是那天看小姐躺在额驸怀里,珠儿就觉得,其实..其实小姐和额驸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原来这丫头竟是这样想的,看着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明明想要回嘴的,可张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道她说的不是对的吗?我不是绞尽脑汁想要离开那里的吗?可现在离开了,我又为何还要苦苦的保留之前的种种,不去迎接新的生活而自寻烦恼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还不如就留下来,那还来的这门子恼人的事?
我们都没有言语,半晌,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小姐..”
我抬头露出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
转头让吉祥叫他进来。
因为有下人在,该有的规矩该是要有的,他也没有那天的那种洒脱,鞠身向我行了一个礼,然后才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仔细的打量了他,他今天穿的不的蒙古和满族的衣服,而是一件墨紫色的汉服,身上的配置也比较汉化,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见他这样打扮过,今天怎么想起这样穿了,难道因为我是汉人的关系,他才会这样穿的吗?
不过仔细看了看,他虽然骨骼比一般汉家男子的粗些,但因为身材高大倾长,总体看起来也还好,这样穿起来非但没有显得不妥,到还增添了一份文气。若是在现代的话也该是一个当模特的料。
我招手唤如意端了一些瓜果上来,放在他旁边。
因为和他不熟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看他也是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又想你既然来了,那肯定是有话对我讲的,怎么现在到又哑巴了?
这样干坐着也真是憋人的慌,想想再怎么着也得随便找些话题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吧!
“额驸,今天朝堂上的事可还顺心?”说出来以后又觉得自己说的是个什么白痴话,他又没个什么顶大的官衔,只是来这里一段时间的蒙古世子,小小的一个郡王,朝堂上即便真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他去操心吧?
“还好。”想他也应该知道我是没话找话随便乱问的,所以也没怎么多说,简单的回了两字后又静坐在那里。
这下到又沉没了下来,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的问他得了,这样还真会把人憋死。
我向珠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带头领着吉祥她们先出去。想他不说话的原因肯定也是因为人太多的原故吧?
“好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了,你也不要觉得不自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明儿一早就是九日归宁谢恩礼,我是想问,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回科尔沁?”
我不解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既然已经嫁给他了,难道我还会不和他一起回去吗?
“你难道不知道,这随旗的公主是要跟着自己的额驸回家乡的?若是不得皇帝的召见,是永远也回不了京的。”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这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当初之所以会选择了嫁给他,就是为了要远离这里,若是留下来,那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隔了一座冰冷的宫墙,若是见了面,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还是离开的好,逃的远远的,再也不要相间,再也不要眷恋,只留下想念,这样才是最好……
“你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回去的。除非..是你自己不愿回去。”
他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你说的可是真的?”
“额驸难道觉得我这个公主只会说假话吗?”我反问道。
“呵!”
他莫名的笑了笑,我以为他后面应该还会再说点什么,那知道等了好久,都不见下文,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额驸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若是没有的话,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额驸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不还要赶着进宫的吗?”
“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他转头定定的疑似着我,眼神里是什么含义我到也猜不透。
“若是额驸还有话要说的话,那顺义也愿洗耳恭听。”
他转头看向窗外,声音飘渺而平静:“我还以为,你定会不同意,我也只是随便提提,没想到,竟会这样的顺利。”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见我如此,回身对我温柔的一笑,道:“若是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我原也没打算你会说。”
我低叹着绕过他,“你既然知道我也许不会答应,哪为何还要选择我?”
“如你所想的那样,就当是为了名利吧!”
鬼都知道他说的这是假的,什么为了名利?他可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子孙,孝庄的嫡亲侄孙,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传人,有着‘黄金血胤’高贵的尊称,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个小小额驸爷的称号?
“额驸当顺义是白痴吗?”
“呵!那你以为是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的吗?”他凑近我身旁,低声说道。
这不摆明了是在嘲笑我吗?我有些生气,故意抬杠说道:“顺义可不敢这样想,可是若不是这样,我们堂堂的博尔济吉特.特木儿郡王,怎么会选择我这样一个小小的汉家格格呢?”
他听这话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道“你难道不知识先帝曾颁布诏书曰天下‘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家族,女嫁皇帝与王爵,男娶固伦公主、和硕公主、多罗格格、固山格格,是世代姻亲’吗?”
这个我到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以为拿这个就可以糊弄过去吗?
“真的是这样吗?这个顺义还确实不了解。可额驸既然选择了顺义,哪自然知道知道顺义的真正来历吧?这大清有那么多真正的公主、格格,你既然是想要更高的权利,哪为何还要选我这样一个挂嘘牌的公主呢?这到是奇怪了?”
他看着我,平静道:“那是因为,你很受宠!”
听后一阵,忽然又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很受宠?是啊!我是很受宠?
原来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可你既然知道了,那为何还要选择我?你难道没听别人说过吗?我这个前朝的遗孤是一个不知廉耻的狐媚胚子,放下尊严攀求荣华富贵接受敌人的施舍不说,还暗渡陈仓的勾引皇帝,此时被人玩够了,又同垃圾一样随便的丢弃!而你,就是这个检垃圾的人!
我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嫁给了你,你难道就有尊严了吗?难道就不怕别人的耻笑吗?
再看眼前之人,突然觉得好可怕,特木尔,你也许也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吧?
“公主,糊涂一点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有些事情,太过明白了你不一定就会快乐。”
我被他这句话冻在了原地,但却怎么也猜不透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到叫我如何应付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