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林寺后院,袅袅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淡淡的檀香,闻之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小莫和小向跟在那德广后面,走过一条弯弯绕绕的回廊,穿过一扇窄窄的侧门,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数棵郁郁苍苍的老槐树巍然挺立,浓密苍翠的树叶层层叠叠,直欲将整个空间占满。金黄色的阳光费尽心思地从遮遮掩掩的枝叶间爬将出来,默默地洒射到树下一幢幢白墙红瓦的屋舍上,斑斑点点,黄白红绿四色相间,极是好看。
德广快步将小莫和小向引到左上一间屋前,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仅有一床一被缛,一桌一椅而已,显得极为简陋。
德广挠了挠头,咧着嘴说道:“两位小师弟,今后你们就住这间屋吧。简单了点,但修行之人,不重外物,相信过段时间你们就会习惯的。你们先休息下,等下我过来带你们去膳堂吃饭,顺便引见一下慧嗔师叔,以后你们就要听他的安排了……”
说着,他朝房门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瓶白色的瓷瓶,递给了小莫,说道:“这是我寺秘制的疗伤药膏,对于一些跌打外伤有着极好的效果。抹一些在伤处上就行。”说完,也不待小莫和小向反应过来,就急步离开了房间。
小莫和小向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向摸了摸鼻子,疑惑地说道:“其他先不谈,这个光头大师兄看上去倒是挺和气的人,好打交道。只是他给我们这药膏什么意思?难道……”
小莫苦笑了一下,慢慢地将藏在裤兜里的右手拿了出来。只见原本瘦骨嶙峋的右手竟吹气似的肿了一圈,红胖肿胀宛似小馒头一般。
小向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问道:“这……这……难道是刚才你跟那妖气的和尚……”
小莫叹了一口气道:“是的,就是刚才我跟那漂亮的妖和尚击掌时搞成这样的。唉……击掌时,我心有不忿,故意使了大力,想让他出个丑。不想……”他摇了摇头,狠狠地说道:“那只白白嫩嫩看上去有些像娘们的手,仿佛铁浇铜铸似的,当时就把我疼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不想那些光头和尚笑话我们,所以只好忍到了现在。”
想了一想,又有些丧气地说道:“连这个看上去有些呆的大师兄都看出不对的地方来了,给了我药。我看其他那些和尚怕也是……唉,这次看来是想抖威风不成,反倒是载了。”
小向也摇了摇对,接过小莫手中的瓷瓶,有些无奈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先坐下,我帮你上些药。只是……小莫,你不觉得这个寺庙跟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些寺庙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吗?我总觉得他们怪怪的……”
小莫略微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向,都从对方和眼中看出了一丝丝的不安来。
……
二个月后。
一天清晨,九莲山顶上,站在山上,极目四望,周围突兀挺拔的山峰尽收眼底,只见薄雾锁着绿嶂,浓云封住山隘,诸山群峰在慰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渺渺茫茫,犹如置身一幅泼墨山水画之中。
小莫和小向横七坚八,惬意地躺在一块青翠的草地上。虽是秋日,但是南方气候温暖,放眼望去,入目仍是一片草青花红,树翠山绿。日头光灿,微风清爽,秋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犹如两只好吃懒做的野猫一般,懒洋洋地蜷伏在毛绒绒如地高级地毯的草地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似睡非睡。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这时距他们进南少林寺作“小师弟”已经有五六十天了,寺里的生活晨钟暮鼓,清苦枯燥,刻板规律,但对于从小尝遍了人间各种辛酸的兄弟俩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古卷青灯,诸般清规戒律,远离红尘,让无拘无束,习惯了灯红酒绿、喧嚣热闹生活的他们实在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令人难以忍受。兄弟二人虽说因身世飘零,有些玩世不恭,为人却极是守诺。心中虽对这苦行僧的生活已是不耐之极,但因话已出口,加之一时之间也无处可去,也只好无可奈何在寺中呆了下来,没有如福利院那般寻机逃之夭夭。
除了前段时间因寺中买菜的僧人缺少人手,在小莫的强烈自我推荐之下,他们跟着去了寺外的西天尾镇过一趟外。兄弟二人就再也没有出过寺庙半步。所以今天,他们趁寺里知客要他们出来挑水的空档,如出栏的野马,一溜烟地特意跑到这九莲山上来逍遥自在。反正晚点回去,也不过是受罚多干点活的问题,他们浑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小莫懒懒地坐起望着山下远处朦朦胧胧的寺院,愤愤不平地埋怨道:“娘的,那个戴和眼镜的人妖和尚慧智就是趁机在整我们,把我们派给这个什么知客慧嗔。慧嗔一看就不是好人。全身干瘪干瘪的,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而且还长着一双三角眼,看人像条毒蛇盯人一样,使人后心拨凉拨凉的。那么老了,还想拍慧智那个人妖的马屁,没事就来整治我们。活脱脱一个笑面虎,两面三刀,这几天把小爷我给累得,不知道掉了几斤肉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明明全寺都有自来水,手一扭就有水用了,今天还偏偏叫我们跑这么远来挑水,还假惺惺地说:‘要修心先修身’。我呸,就是看我们不顺眼,想整我们罢了。”
小向用手作枕,怔怔地望着万里碧空上飘着朵朵白云,看云来云去,白云苍狗,瞬息万变,好半晌才笑着说道:“我倒是希望他多叫我们几次出来挑水,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出来玩,透透气了,省得像坐牢似地,呆在里面憋气,无聊之极。”
小莫一想,点头怪笑着说:“那倒也是。那不如我们以后天天申请出来挑水好了。”
小向像看傻瓜似地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道:“你想得美,你以为那些大光头都跟你一样,全是傻蛋?”
小莫不满地“哼”了一声,瞅了一眼悠闲躺着的小向,眼珠溜溜一转,怪声怪调地问道:“这个我们先不说了。小向,我问你,那天在派出所,警察问我们年龄,我说十一岁,你为什么要说十二岁,你凭什么比我大一岁?”
小向忽地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小莫,淡淡地说:“我吃饭比你多,打架比你厉害,就是比你大。”
小莫胀红了脸,挥起拳头,恶狠狠地在小莫面前挥动了几下:“去你的,你知道你父母是谁?你知道你什么时候出生的?你知道你是哪里的人?”
小向一听,脸色一黯,转头望向重峦叠嶂的远山,眼中有波涛起伏,却是没有出声。
小莫瞧了瞧小向阴阴沉沉的脸,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声地说道:“对不起,小向,我说错话了。其实这些我也不知道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小向凝视着小莫,激荡的眼神变得清澈平和,笑道:“小莫,我们兄弟俩能活到今天,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些吗?”
小莫重重地搂了一下小向,欢声说道:“就是嘛。只要我们兄弟俩在一起,逍遥快活,说不定哪天就发了大财,就能比黄老大还神气。哪管他年龄不年龄的,爱多少岁就多少岁。等我们俩七老八十的,我们还可以对人说,我们才二十多岁。谁敢不信,草,用钱砸死他。哈哈……嘿嘿!”
小向打了小莫一拳,作恶心状地说道:“去你的,那不成了老不死。我可不想当黑山老妖……”
说着,小向将探索地眼神再度投向了湛湛蓝天,天空悠悠,浩渺万里,一只雄鹰正在翱翔翻飞,盘旋清鸣。小向的眼神不由追逐着地那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喃喃地说道:“小莫,我想换一种活法……嗯,先给自己取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名字?……”
“是的,名字!因为……我不喜欢你给我取的‘陈熊’这个名字。再者,等我们一年后从寺里走出去的时候,我想堂堂正正地告诉那些和尚我的名字!”
小莫嘿嘿一笑,并没有出声。
小向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似有一团烈火在缓缓燃烧,他指着头上那只自由自在的雄鹰,一字一句地说道:“前段时间我听那群和尚们念经时,听到了一段经词,其中一句是‘命由已造,相由心生’,后面还有一大堆嗯嗯啊啊的我不太懂,但这句话我听进去了。小莫,我们的父母不爱我们,抛弃了我们,但我们活了下来,这就是上天的眷顾了。因此,作为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来到了这世间,即使不能成就一番功业伟绩,那也不能让宝贵的生命白白溜走,死后连个名字也没有,那岂不可惜?‘命由已造’啊……”
小莫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一簌火红的火苗也同样映现在他的眼神当中,他兴奋地叫道:“这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那你说我们叫什么好?”
小向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芒,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嗯,我们的姓是在土地庙里抓阄抓来,那就不改了。至于名字嘛……嘿,我想了些天,就叫‘横天’……向横天!”
“向横天?!”
“是的。我们是弃儿,人弃之,天弃之,鬼神亦弃之。但那又如何?我偏要如那翱翔于天之上的雄鹰,劈风斩云,自由自在,在这天地间纵横行走,驰骋翱翔,永不屈服,方无愧于身为男儿来世一遭!”
“好!好一个‘向横天’!!”小莫听的热血沸腾,大赞了一声。
“那你呢?小莫,你不想也给自己取个名字吗?”小向,不,现在应该叫向横天了,眼神热烈而又迫切地紧盯着他。
“我?……”小莫低下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然后大声说道:“好吧,兄弟一场,你叫‘横天’,那我就叫‘纵天’吧!”
“‘天纵’?莫纵天!”
“是的,莫纵天!连起来不就是纵横天下吗?以后我们兄弟向别人亮名号,那多威风啊!哈哈……”
“纵横天下!好,好……咦,为什么是‘纵横天下’而不是‘横纵天下’呢?”
“一世人,两兄弟。不要计较这么多嘛……没区别,没区别。再说,不能乱改成语嘛,给小孩子听到了,那不就是误导别人吗?呵呵……”
向横天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莫纵天,但有一种新生的喜悦激荡在胸间,使他心潮澎湃,也顾不得这些小伎俩了。
此时,睛空万里,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宛若奔腾的绿色涌浪,而山峰攒簇,蜿蜒起伏,似蛟龙腾空,壮阔无比。站在山顶上俯视下方,山下寺庙小如方块,人来人往,影影绰绰,仿佛伸手便可握在掌心。二人相视一笑,不由豪气顿生,只觉天下无事不可为。
……
霁霞散群山攒簇,举目云雾浪,年少轻狂,同言天下横纵;蓝天湛神鹰翱翔,展翼风波起,与君联袂,心共马踏驰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