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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如梦泡影(1)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黑暗的地下岩洞之中,岳凡独自前行,越走却越是疑惑。他时不时踩到硬脆的,类似片状云母的东西,在发出咯咯的脆响后崩裂毁坏,然后爆出一团团幽绿或是惨白的磷火。好几次,他好奇地低头凝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原来那些硬脆的云母,竟然是……人类的尸骨。

借着幽绿的磷火,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大片仿佛尸山骨海般的地狱当中,无数惨白的头骨上空洞的眼眶像是有了魂灵似的瞪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一片古战场,或者是一个古老的邪恶祭祀之地。与别处不同的是,此处祭祀,用的不是牛羊,而是,活人生赞!

果然,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佛宝之地,倒像是古代密宗传说里的阿修罗场。岳凡忽然发现脚下升起了淡淡的雾气,好像云雾在脚下升起,激起空洞的声音在岩洞里回响。惨白的人骨已经风干碎裂,分不清他们生前是英勇的战士还是卑微的奴隶,现在都是枯骨一堆,诉说着无言的往事。他抽出长刀紧紧握着,不安渐渐散去,他坚定地望着不见尽头的岩洞。

“历经千辛万苦,我才走到这里,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挡不住我的脚步!刘哥、青山哥、阿奴依,你们看好了!”

岳凡忽然想到了什么,侧着脑袋,将耳朵附在岩壁上,湿滑的岩壁传来轻微的震响。他猫着身子,顺着岩壁前行,忽然感觉脚下一湿。他伸手一摸,午恩达喇推测得没错,果然有条地下河,沿着岩洞走向斜流过岩洞,入手竟是微微温热。看来,这里已经接近地壳活动层。想不到这条岩洞竟然如此深入地下,那些密宗的僧侣们,为了掩埋秘宝,居然连这个鬼地方都能找到!

岳凡想着,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尖刺般的疼痛。他闪电般地抽出手指,良好的视力在幽暗的环境里瞬间就找到了目标。一条浑身长满鳞刺的黑色小鱼正张着大嘴,尖利的牙齿狠狠地钻入他的食指,鲜血汩汩流出。

“可恶!”

岳凡将刀尖撬入鱼嘴,谁知这家伙生性分外剽悍,见了血竟是死死咬住不肯松口。岳凡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发黄的粉末,正是刘乾桂之前储存的霜盐。霜盐洒在食指上,刺鱼顿时松口。岳凡咬住下唇,一刀插入还在跳动的刺鱼身体,一种不祥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从旁边抓过一根腿骨,猛地掰断,白色的磷火一下从断茬上冒出。

借着火光,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地下河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黑色的刺鱼,这鱼竟然没有眼睛,在原本应是眼睛的部位只有微细的尖刺褶皱。只看见这些刺鱼相互推挤着,争抢吸食着之前滴入河中的鲜血。小的只有指头大小,大的竟然有岳凡的胳膊粗,纷纷张着生满利齿的大嘴。

难道,这些尸骨都是这些恶魔似的怪鱼噬食的受害者?岳凡摇了摇头,像是要把畏惧的情绪摇出脑袋。他抬起头看了看约有五丈宽的水道,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嘿!”

岳凡猛地把地上的受伤刺鱼远远抛入河道,顿时刺鱼纷纷涌向鲜血味道最为浓重之处。岳凡倒退几步,一个箭步跳跃,稳稳地落入了河中。

不消片刻他就感觉腿上传来了针刺般的痛感。

“可恶,这些该死的畜生!”

岳凡咬着牙向对岸划去,两丈,一丈,眼看就要触到对岸的岩石……“队长。”

一把锋利的长刀正指着他的鼻尖,一张他熟悉的脸孔正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戏谑地看着他。

“洛克!”岳凡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洛克,一道刀风贴着他的脸庞擦过,将他脑后水面上扑起的一条刺鱼削落。

“洛克,你怎么会……”

爬上岸的岳凡好不容易用匕首把身上咬着的刺鱼一一弹落,夏洛克却出奇地沉默,也不答他,只是默默地擦拭着滴血的刀刃。

“队长,还记得我的问题吗?”夏洛克忽然抬头说。

“什么问题?”岳凡疑惑地看着夏洛克,正对上了他的双眼,那眼中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燃烧起来,好像荒野争夺猎物的猛兽的双眼。岳凡押镖的时候,常常在外露宿,因此常常遇到夜行的野兽,他很清楚那野兽般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那是燃烧的战意和兴奋,是嗜血的杀气。

夏洛克大笑起来,笑得再次全身抽搐:“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是时候揭晓答案了。哈哈哈!”

听着他那令人冰冷刺骨的笑声,不知不觉之间岳凡已收回匕首,握紧长刀,虽然他还是很疑惑。

“洛克,你什么意思?”

岳凡深深吸了口气,来之不易的重逢,竟是与同生共死的兄弟拔刀相向,这,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和我之间,究竟谁比较强?”夏洛克慢吞吞地说,语气滑稽而又震慑。长刀指地,磷火中刀尖微微颤动,好像一条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毒蛇。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为了这么幼稚的理由。岳凡觉得夏洛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他一进入贡堆神山就觉得有什么说不上来的地方不对劲,可是……他环顾四周,却只看见幽暗的岩洞里弥漫的雾气,还有雾中若隐若现的磷火。在这诡异神秘的阴影之中,仿佛有什么古老的诅咒一般,让此时的气氛慢慢变得紧张而令人窒息。

岳凡踏前一步,想要握住夏洛克的双肩,把这个脑袋不清醒的家伙摇醒。

“洛克,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夏洛克吼道,磷火照映下刀光如水,岳凡猛地一缩手,只觉得指尖像是被冰轻轻触碰了一下似的,然后是一阵滚烫的感觉。鲜血,从他的右手指尖慢慢流下。岳凡反手握紧长刀,倒退一步盯着夏洛克,难以置信。

“你我谁更厉害根本不重要!洛克,你知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佛宝!

藏在这里面的是邪教的秘法!”

岳凡盯着夏洛克的眼睛说,不管右手中指血流如注。身后忽然又响起了咯咯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河里的小恶魔们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正张大了嘴巴,等着倒霉的猎物掉进它们的地盘。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我会像你那样傻么?”夏洛克双手握刀,刀锋正和眼睛平齐,刀锋反射出慑人的寒光,让岳凡看不清他的眼睛,“瞒着郭掌柜偷偷跑出来的热血笨蛋!”

“什么!”

岳凡不动声色地将刀由左手交回右手,刀锋慢慢划过水面。

“你怎么会知道?”岳凡早就知道这个夏洛克一定来历不简单,但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直玩世不恭的家伙居然这么深不可测。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掌握了岳凡一行人的来龙去脉……这个夏洛克,究竟是什么人?

“十几年前,有一支布尼塔利亚考察队曾经到过这里。”夏洛克面无表情地说,长刀反向,看不见刀锋,但岳凡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动作,那把刀就会带着疾风劈来。

“是你们的人?”岳凡有意无意地说,脚步轻轻向旁绕开。

“他们奉了女皇的命令,只为寻找一样人间的瑰宝,传说中的宝藏。他们带着和平的意愿前来,没想到,在这个野蛮之地却遭到了野蛮的对待,一群恶魔般的西藏人试图抢劫他们的物资,甚至威胁到队员的生命。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队长也只能命令队员反击,为了确保使命完成,为了保护队员的安全,他也只有这么做。”

岳凡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又轻轻踏出一步。

“但是队长没有想到,一群外表忠厚老实的镖师,只凭当地人的一面之词,他们就向布尼塔利亚王国的绅士们刀锋相向!”

岳凡的身体猛地一窒。

“杨叔!”他在心里轻轻地低呼了一声,“不会是……”

“哼!”夏洛克的声音也有些凝滞起来,“队长决定与镖师们和平交涉,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无视国际友好,在交涉的过程中,偷袭毫无准备的队员们!”

岳凡咬着牙,握着长刀的手几乎要把刀柄握断。他只觉得胸腔里一股怒火猛地燃烧起,像是岩浆一样直冲到他脑子里。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歪理么?还有比这更无耻的借口吗?未经主人的允许,潜入主人的家里,在偷东西的时候被发现了还不承认,还要含着臭血倒咬一口,向世人哭诉什么国际友好!这个叫做布尼塔利亚的强盗居然还在以绅士自居,却看不见自己身上沾染的炎黄子孙的热血!

“为了保护队员和物资,队长英勇地提出了决斗,却没想到那些镖师居然用暗器偷袭!看吧!这,就是当时偷袭队长的破烂东西!”夏洛克用力扯下右臂上的缎带,抽出一支金门十三钗,狠狠地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此时显得特别刺耳,他一脚踩去,竟然把飞镖硬生生踩折了。

“小虎叔叔……”

夏洛克的声音还在继续:“队长终于牺牲了,但是他死得尊严而有意义,他的行为让世界发现了这块宝藏的存在,他的死让科学得以在野蛮的侵袭下继续!他的名字,叫博尔特·夏洛克!”

“不用说了!”岳凡的怒火早已不可遏止,一挥手,“强盗,总是有强盗的借口!能够文争,就不需要武斗!来吧,夏洛克!”

“呼!”夏洛克挥刀猛地挑起了脚下的碎骨,碎骨带着闪烁的磷光直扑岳凡面门,岳凡冷哼一声,猫身滚地避过。

长刀裹着磷火兜头而下,岳凡再次闪过,左肩上被刀风划破一片,已是衣衫带血。

“嘿!”夏洛克大踏步跟进,左手一拳正捣在岳凡胸口,岳凡闷哼一声,连连倒退,脚踝已经没入水面。

夏洛克却收刀而立,并不追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三招已过,你我也不用再讲什么兄弟情面!”岳凡凛然说道,大步上前,“从现在开始,就看看你我谁能活着走出这里!”

夏洛克给岳凡的感觉一直是个玩世不恭享受生活的公子形象,谁知道真的过起招来,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如果说岳凡走的是刚猛爆烈的路线,那么他就是敏捷迅疾的代表。在发现自己的刀劲无法与岳凡抗衡之后,他迅速改变了猛打猛进的刀风,只是一味绕身游走,时不时地欺进一刀,又迅速抽身而出,不和岳凡硬拼。拳术里有句谚语叫作:“太极狠,八卦贼。”这夏洛克使刀,倒有点八卦门绕身游斗的意思。

“锵!”又是两刀相拼,爆出一大团火花,岳凡手上加力,硬生生把夏洛克的长刀压下,拧身左手一肘,正打在夏洛克鼻梁上,夏洛克也是悍勇,长刀反手砸中岳凡左肋,两人双双倒退一步,恶狠狠地对视。

“夏洛克,你们这次来了不少人吧!”岳凡左肋隐隐作痛,这倒让他有些佩服起这小子来。这年头练武的花架子太多,他也有好些年没打到如此地步了。

“他们已经为女皇光荣捐躯了。”夏洛克擦去汩汩流下的鼻血,有些晕眩的感觉,岳凡的战力果然够恐怖!看来,不用那个方法,今天真的赢不了吗?

“哼!那你以为,凭你自己就能把秘法带出中国?”岳凡朝夏洛克一刀劈下,不带半点留手。

“试过才知道!喝!”夏洛克挺身招架,双腿一沉,卸去大部分力量。

“你以为,我堂堂中华男儿,会让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徒横行霸道吗!”岳凡劈砍不成,回身便是一记飞腿。夏洛克不及收刀,抬起胳膊硬吃了这脚。

“秘法是属于全人类的宝藏!”僵持之际夏洛克回嘴道,“你们中国人这是狭隘!是愚昧!发现了秘法,你们知道珍惜吗?你们有能力好好保护吗?你们只会让它自然风干腐坏!让它沉睡千年!”

“强盗逻辑!”

岳凡一拳打在夏洛克左胸,夏洛克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嗯?”岳凡只觉得拳头像是打破了什么突起的东西似的,夏洛克却已经颓然倒下。岳凡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左拳,他很明白自己刚才只使了七成力气,这样的拳劲是无法置人于死地的,即使是命中胸口,也绝对不可能一拳打死一个成年汉子,更何况是夏洛克这样的好手。

岳凡半蹲下身子,伸手去探夏洛克的鼻息,静悄悄的岩洞里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还有岳凡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毫无反应,双眼紧闭,鼻息全无。夏洛克,就这样死了吗?岳凡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像是崩紧了的弹簧一下崩进了虚空里似的,本来以为很强大的对手就这样倒下了?他有些怔神,看着自己的左拳。

倒在地上的夏洛克忽然睁开了双眼,磷火下他的双眼竟然全部是一片纯粹的黑,双手像铁钳一样握住了岳凡的双手,猛地一个头捶,把岳凡捶得眼冒金星,倒退着坐倒在地。

“怎么会?”岳凡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洛克慢慢坐起,嘴里呵呵笑着,像是野兽的低吼声一般。忽然他闻到一阵似有似无的甜香,像是在哪儿闻到过一样。

眼前却没有时间让他仔细回想,夏洛克已经张着双手扑了过来,这次他连刀也不要了,直扑向岳凡。岳凡下意识地挥刀,想把夏洛克逼退,谁知他不闪不退,竟然用左手硬生生抓住了刀锋,右手猛地扼住了岳凡的脖子。

咯咯咯咯,岳凡的颈骨发出可怕的脆响。岳凡一向自恃体力过人,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人硬生生抓住了脖颈。慢慢地,夏洛克狞笑着把他的脖子向后扳去,岳凡只觉得像是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似的,舌头不受控制地想吐出唇外,气力正从双手双脚飞速流逝。“砰!”岳凡奋起一脚踢在夏洛克下身,谁知他竟像没有了痛觉神经似的,任他胡打乱踢,只是一心一意地要把他的脖子扳断。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那股神秘的甜香是什么时候闻到过。那是,卓玛给刘青山用的神秘粉末!

他挣扎着探手入怀,把刘乾桂留下的粉粉末末都一股脑儿洒在夏洛克脸上,夏洛克似乎毫无知觉,手上的劲力还在不断地加大。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夏洛克,潺潺的流水声,甚至还有骨骼发出的咯咯声都慢慢远去,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泼喇!”

河道里骚动的刺鱼终于忍受不住鲜血的刺激,一条足有成人手臂大小的刺鱼跃出水面,正好咬在了夏洛克的手指上。只听夏洛克低吼一声,那刺鱼竟然硬生生把他的两根手指咬了下来,顺带还咬破了岳凡的后颈,火辣辣的疼痛感一下惊醒了半昏迷状态的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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