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要说世界最高的地方,当然是西藏人的第三女神珠穆朗玛。但是世界上最险的地方,却是雅鲁藏布的一处名为白马狗雄的峡谷。白马狗雄在藏语中是“坠落在凡间的天马”之意,传说地狱里面一个罗刹密谋盗取了天壤劫火,要融化藏地的冰川,毁灭人间。正当他爬出地面之时,格萨尔王手持银斧,驾一匹白马出现在天空中。他大吼一声,朝罗刹掷出斧头,罗刹赶忙躲进山洞里。斧头借闪电之力从山尖劈裂而下,罗刹用双手接住斧头,身体被压入地面十几里。格萨尔王一念咒,银斧变金斧,罗刹融化成一摊黑水,顺着土壤的缝隙流淌开来。从此,地面就有了一条高一千丈、深两千丈的峡谷,峡谷中激烈的溪水就是罗刹化开的通道。
站在加拉眺望,白马狗雄那两座山峰相距几十丈,中间没有任何连接,下面的溪水也是无比湍急,想要渡河绝对要冒生命危险,就算渡过河了也要面对攀爬三千丈的挑战。所以,人类历史上至今还没有横渡白马狗雄的记录。
“小子,前面就是白马狗雄。你可得想好了,去了就回不来了。”刘乾桂皱着眉,从岳凡身前踱过,头也没回地说道。
“那啥,车到山前必有路,剽悍的人生不需要闪躲!”
山鹰队员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不过他们也是做好了打破历史纪录的准备。这种乐观的话自然出自岳凡口中。他看着愁眉苦脸的刘乾桂,居然也沉不住气的刘青山,还有来回踱来踱去抽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烟斗的夏洛克,只好向阿奴依求助。可是阿奴依却双手放在胸前祷告起来,岳凡一看就知道他没有什么好招,因为阿奴依一向都是靠格萨尔王的保佑才渡过难关的,到时候只能看有没有什么天降奇迹、天赐良机。岳凡又想到了卓玛,却一时不见人影,终于在一块巨石下找到她了,发现她居然也在祈祷。于是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也没底气了。
白马狗雄可能唯一让人们觉得安心的地方,就是山并不是太陡。可是路途的平缓完全不能换来心情的舒坦,因为大家都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将是称作九死一生都勉强的大峡谷。他们这一行就跟毅然赴死没有区别,如果他们不停下脚步的话。
“板子,你等一下!”刘乾桂走到刘青山身后,打开背包,取出他的那些罐子摊在地上。“啧,都用不着。奶奶的。”平时刘乾桂最爱说的、最有气势的话,现在居然像白开水一样刚倒出来就凝固了。他为了这趟旅途,特意带了几罐子粉末,但如果被白马狗雄腰斩,这些珍贵的粉末也就只好随风了。
反正都是等,刘青山索性原地坐下。“干什么?板子!打坏了怎么办?
你就不能小心点!”也不管刘乾桂的大骂,刘青山把干粮和水全部拿出来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做鬼也要做个饱鬼。这跟必死又有区别,就连阿奴依也感觉到使者迎接的气息了。本来可以放弃旅行打道回府的,但是坚持的人们一路并肩患难,说不定对危险已经习惯了。至少岳凡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商量一下对策。”听到这句话,阿奴依的回答当然是两个字,祈祷。
“我来讲个故事吧。”刘乾桂想起以前商队有个爱吹牛的家伙,说自己穿越了白马狗雄。他在弩箭上缠了绳子,用弩车射出,连射几箭扎在对面的峭壁上,然后用滑轮通过峡谷,接着换上攀岩工具到达顶端。商队头头一听居然相信了,就派他当个小队长。后来一匹马儿翻了,几袋子货掉到半山崖下。头头当然是要叫他去取回来咯,他还硬着头皮下去了。谁知他根本不是攀岩的料,刚下去几米就尿了裤子,接着再想往下的时候,真的一下子就下去了。刘乾桂本来是当做一个笑柄来讲,可大家听了过后就更沉重了,他自己也摆摆脑袋,拿出怀表把玩起来。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在冰川中来回反射,仿佛搭起一座座虚无缥缈的桥梁。这毕竟是陷入困境的人们美好的愿望,如果这时有一座桥,哪怕只存在几秒钟也好,也会令人无比欣慰。岳凡仰起头,仔细地嗅着阳光的味道,却是一阵寒冷。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就在来回反射的阳光之中,隐藏着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是谁……岳凡想起阿奴依对自己的忠告,悄悄瞟了一眼卓玛。卓玛这样虔诚祈祷的女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会是坏人。她不能说话,却靠明亮的眼睛传达感情,岳凡觉得这样的眼睛不会发出令人寒冷的杀意。可是不是她又能是谁呢?岳凡突然觉得这种想法很危险,本来就没有深刻羁绊的临时团体,自己从一开始却赋予了绝对的信任。如果真的有对大家不利的家伙存在,那他定然是没法察觉的。但是一开始就彼此怀疑的话,怎么可能紧密合作,没有合作又何来团队的生存?想到这里,岳凡心里就开始发麻,一种纠结的情感蔓延开来。
那种杀意又来了!岳凡从风声中分辨出那按捺不住的躁动杀气。是在前面,峡谷那边传来的!岳凡朝峡谷那边看过去,除了白皑皑的冰川之外并无其他。后面也有!山鹰队员的脚步早就被厚厚的积雪盖住了。突然,岳凡听到一丝低沉的吼叫,好像是某种野兽。就在他拼命猜想的时候,一阵阵冰块破裂的声音充斥耳边。
“大家小心!”岳凡马上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拔出了折叠长刀。夏洛克也是,左手匕首右手飞镖,早就达到了临战状态。刘乾桂和刘青山撒了一堆东西在地上,这时又不敢往包里收,只好放低了身子警觉地观望着。
“雪……雪狼来了!雪狼来了!大家快跑啊!”阿奴依说着便跑起来,不过他双腿哆嗦着哪里能跑,大呼小叫半天还是在原地转圈。
果然四周传来了狼的吼声,不过大伙儿是在它们走很近了,才通过它们火红的眼球看清楚。这些狼比南美土狼还要大一倍,除了瞳孔以外全身雪白,毛发上还挂着冰柱子,在雪地里极难辨认。还没回过神,狼群已然将他们包围,逃跑已无任何希望。岳凡把卓玛拉到身后,随时准备杀出重围。
狼群一直在徘徊,没有要进攻的迹象,众人也不敢怠慢。刘青山和刘乾桂赶快收拾好地上的东西,也拿出武器加入战斗行列。风声渐渐消停了,岳凡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就算是在寒冷的冰山上,他的汗也不由得滴下来。人体在这么严寒的气候下,站着一动不动也会消耗很多体力,狼群显然是在等待猎物的疲惫,如果猎物不会挣扎,那是最好不过的。
果不其然,刘青山的体型让他最先支持不住。他开始喘气,这是缺水的状态。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喝水的时候,两头雪狼朝他扑了上来。“狗崽子小看我!”刘青山正面提刀,等着雪狼扑到身前来时,脚下却一软,整个人滑了下去。
“青山哥!”岳凡见势不妙,夏洛克也想过去帮忙。此时刘青山却稳稳贴在地上,一头雪狼从他正上方跃过。只见他刀刃反转,从膝盖往上一道半月撩过,刀尖从雪狼后腿中间深入,整个就是一标准的剖腹!
刘乾桂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姿势,是宋朝打虎名人“唐打虎”流传下来的招式。相传冀州一座山上猛虎盘踞,山上的樵夫屡遭惨噬,就连山下的牲口都被袭击过数次。当地农民组织一支敢死队想要灭虎,却死了一大半,剩下几个逃回来的,吓得数日还说不出话。衙门派官兵上山讨伐,也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县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日敲鼓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于是师爷托人到山东请来一唐姓老头。这老头体型精瘦,双目却炯炯有神,提一把两尺板斧,带一七岁孩童就上山了。据卒子报,猛虎扑向老人时,老人双腿发软倒了下去,却用板斧划出一个半圆,从猛虎腿间劈过。猛虎落地之后就再没起来,血从下腹流了一摊。卒子正想前去取证,却见那七岁小童单肩把猛虎扛起就走。老虎的尸体被放到县衙门口,围观者甚众,却再没见爷孙俩的身影。县令索要老人姓名,师爷也只知老人姓唐,擅除大虫,别无其他,当地人称“唐打虎”。刘青山居然知道这个招式,看来他也不是个普通人。刘乾桂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倒是对这个汉子又敬重了一把。
刘青山闭上眼睛,等血洒下来,可是落到脸上的却是一堆冰渣子。话说回来,刚才刀插进去的时候感觉也怪怪的,跟动物皮肉感觉相去甚远。刘青山赶忙睁开眼睛,应该被剖腹的雪狼落在他身后,龇着牙就要反扑。阿奴依叫了起来:“那是帆布拉法的坐骑啊,刀枪不入!你惹怒它了!它要把我们吃掉!阿奴不要被吃掉啊!”雪狼毛发上凝固的冰,将整个身体包围起来,不是一般的利刃轻易划得破的,就算用直刺,也有可能刀尖打滑刺不中要害。
既然刀子割不开,试试飞镖能不能刺进去。夏洛克正欲抬手,一头雪狼张着嘴朝着他的手臂咬了过去。他下意识地缩手,飞镖却被撞掉了。
“洛克!距离太近容易误伤,别用飞镖!直接打!”岳凡的拳头、手肘、膝盖、脚尖交替运用,在刘青山的上方形成一个无形的制空圈。雪狼左冲右突,始终不能得手,一个扑空的破绽还吃了岳凡重重一记左勾拳,立刻被弹得远远的。
夏洛克一看,那只雪狼在地上扑腾了一下,四肢一软,差点没站起来,表情也是十分痛苦。果然,再坚硬的表皮地阻挡不了岳凡恐怖的怪力。看着岳凡的搏击使得天花乱坠,他也不甘示弱。雪狼扑来,他举起右手臂,瞅准一只雪狼扑来的空隙,一侧身,正好让过狼头,顺势直接一个肘落,平着身子躺了下去。他这轻轻一躺,却是将全身重量压在狼头上,刚一着地,雪狼痛苦地一声长嚎,还有几颗牙齿伴着冰块儿飞了出去。
刘乾桂刚躲过一只雪狼的扑击,回头正好看着山鹰队员各显神通,这几个家伙,关键时候倒都还靠得住,看来这趟没选错人!小伙子刚才和雪狼战斗的那两下子,让刘乾桂有点熟悉的亲切感觉,想起了年轻的时候纵横茶马古道的岁月。他进藏以后第一次有了完全出自内心喜悦的微笑,不过这笑容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在狼群的异动中。
身后的狼群突然让开一条道路,周围徘徊的几只雪狼也乖乖地站着不动,这阵势又像有大人物要出场似的。岳凡的神经被人抖震了一下,过往的画面映在冰块上淅淅沥沥飘过眼前。背崩遇到了蛇群包围,突然蛇群退去,却跑来一条小青龙;老虎嘴遇到的蚂蝗群,突然人面蝗母出现,蚂蝗群也是让了一条道。现在狼群也让开一条道,且不问将会出现什么,就是这里面暗暗的关联都让人匪夷所思。岳凡又想起那些出现在阔叶林的奇怪灌木丛,难道这一切都是人为么?可是谁又有这样的本事,除了阿奴依口中的格萨尔王,岳凡想不到第二个人。
全身缠满布条的女人……这个形象再次深深印在岳凡的脑中。他摇摇脑袋,揉揉眼睛,使劲搓了搓脸,想甩开一切杂念。现在把不完整的线索理清本来就很困难,何况还要面对一个不知道什么样子的野兽。既然能统治狼群,应该是类似狼王一样的角色吧。一阵猛烈的风刮过,众人用手挡住眼睛,视线重新聚焦时,众人都感到一阵窒息,夏洛克都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声。
“上帝啊,那是什么?”
阿奴依躲在岳凡身后,吓得全身发抖。只见雪地上一只巨兽仰天长啸,像是在斥责着狼群的久攻不下,又像是在向天地众生宣泄着自己的怒气一般。阿奴依颤抖着嘴唇,在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多杰森革!”
岳凡闻言,瞳孔微微收缩,久居藏边的他也听过这个传说中的巨兽之名,多杰森革,汉语译为力王之狼,因为出现在雪山之畔,又叫雪狼王。粗如磐石的四肢,微微起伏的胸脯,高傲而凌厉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的苍白的毛发,这就是雪狼王。所有的雪狼都退到了它身后,仿佛在说这里不需要它们,有王一个足够。岳凡和夏洛克当然能感受到这种压力,说人类是万物之王,但是在雪域这个不受人类支配的领域,人类又是何等的渺小和脆弱。
他们当然不敢贸然与这个庞然大物交手,但是又不敢逃跑,把背后暴露出来。然而就这样待着也不是办法,狼群既然退下去了,雪狼王随时都有可能进攻。再说刚才一番剧烈搏斗加上严寒低温,纵然是岳凡和夏洛克,也不觉喘起粗气来。
“奶奶的!这不是撞邪了么?”刘乾桂手里攥着一个罐子,一边漫漫地骂道,“老头,瞧你带的路!一会儿是蛇祖宗,一会儿是蚂蝗祖宗!现在好了,一群狼崽子加一条狼祖宗!你这向导怎么当的,想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
阿奴依连忙摇摇手:“不关阿奴的事不关阿奴的事!而且这次不是阿奴带的!不要怪阿奴……”
岳凡听了心里一紧,阿奴依的告诫又在耳边响起。的确,这次上山的路是卓玛带的,可是遇到雪狼这种事情,随便谁都有可能吧,没有理由怪她的不是。莫非是那个全身缠满布条的女人暗中搞鬼么?不是,不可能,这一路都没有看到过她。唔,以前也没怎么看到过她,总觉得她好眼熟。糟糕,我在想什么,卓玛到底是不是她?不对,不能这么想。岳凡心里突然乱了,前有狼王后有绝壁,加上内心的不安定因素,几乎打乱了他的阵脚。
雪狼王的爪子在冰面上刨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把碎裂的冰块顺着风踢了过来。一看到卓玛的位置没有任何遮蔽,满脑子都是她的岳凡第一时间抬起帆布包挡在她前面。“你没事吧?嘿嘿。”岳凡憨憨的微笑让卓玛很是不习惯,僵硬的脸部好不容易才转换成暖暖的笑容。刘乾桂却从帆布包后面冲了出去,手里握着刚才那只罐子。
“刘哥,你想干吗!”岳凡护着卓玛,已无力再去拉回刘乾桂,却看见刘乾桂一脸自信。难道是那只罐子有什么玄机?都知道刘乾桂的罐子里面尽是珍贵或者实用的粉末,没想到对付这样巨大的野兽,也能派上用场。不过,从来没有见他单独出过手,刘哥能行么?
自从跟阿奴依谈过话之后,岳凡就多了一个心眼,这些疑问不单纯来源于对他人的担心。其实真正的想法岳凡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对自己的设定,或许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小伙子带他们往上走,这头交给我。”姑且就这么相信吧,岳凡让夏洛克负责掩护,打了个手势往绝壁移动。雪狼王当然不会让他们逃掉,蹬起一堆碎冰块追了过去。
“大家伙!接好了!”刘乾桂朝空中洒出一把淡蓝色的粉末,雪狼王的腿从粉末中穿过,落地时四肢竟然像烧着一样冒起烟来。刘乾桂得意地笑着:“哼哼,这东西比银子还贵,送给你算是大便宜了。”大伙儿全傻眼了,凭空着火什么的,老刘哥是巫师么!
“刘哥,你用的是什么,不是磷吧?”一旁掩护的夏洛克问道。
“哈哈,怎么可能是磷!那种便宜货怎么可能放在我的罐子里!小毛子,你瞧好了,我这叫冰火!”冰火是商人们流行的称呼,成分大概是脱水硫酸钠和氢氧化钡的混合物。这东西遇水即反应,就算只有固态的水,反应也能在晶体内部迅速完成,生成腐蚀性极高的强碱以及放出大量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