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说王云啸和宁王一行人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故而把内心的疑惑冲淡了。那么此时在关内,心怀最多疑问的莫过于关城的长官——阴山总兵冯程了。
他的心怀疑虑源自于部下的一份报告。之前他的那个手下就汇报过对这几个自称为宁王密探者的感官,他却因为忙于操练之事,无暇过问。
而今日,那名部下更是告知他关于他们身着戍边军装观察的怪事。
冯程此时独自在书房之内,考虑着关于这三位王府密探的事情。
“像宁王那般生性阳光之人莫非也会派遣密探吗?”冯程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道,他本来是不怎么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可是有宁王令牌,还有一套完整的方略和对沿途情势的良好判断。
若真的不是宁王的密探,如此处心积虑又是为了什么?
冯程似乎闻到了阴谋的气息,他是个生性精明的人,虽说没有智者所具备的大智慧,却也有过人的聪颖程度。
不妨单刀直入,只是万一将自己置于险境,得不偿失!
冯程不时地踱着步子,不过其内心的果决一面终究占了上风。统领万军的总兵,岂可畏惧此等程度的危险!
作为戍边大将,冯程的武艺堪称高超,至少宁王或者林少霖二人的武艺都和他有差距,所以他有这样的自信也是正常。
总之,既然有所决断,冯程也不浪费时间,他拥有着豪爽与精明并存的个性,此时豪爽的个性主导着他,所以他不顾已然入夜,叩响了宁王一行人下榻之处的木门。
三人中警觉性最高的是徐庆成,所以他一向睡在最外侧。此时三人尚未入睡,依旧坐在床沿交谈,听得叩门之声,坐在自己睡觉那一侧床沿上的徐庆成站到了门前,低声问道:“何人深夜造访?”
虽是问了话,徐庆成却没有半点放松警惕,他看似没太大变化,实则全身肌肉绷紧,余光扫向宁王处,一旦有突发情况,他可以随时出手。
“在下阴山总兵冯程,望与宁王麾下大人一会。”冯程不知屋内的人已有了这样的戒备,自报家门道。
听到门外的回答,徐庆成慢慢把门打开,借着月光看到了对方的面容。
不错,确实是阴山总兵。
在来阴山之前,徐庆成便看过阴山总兵的画像,到了阴山之后,他也曾经故意接近阴山总兵,观察到了他的样貌,以他的武艺来说做到这一点不算难。这些事在他看来并非多余,一切都为保宁王周全。
在确认对方身份无误之后,他侧过身去,将冯程放了进来,随后立即关上了门。
如此警惕,非常专业的密探素质!
冯程暗暗点头,心中对三人的身份多了一分信任。
“总兵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相商?”林少霖早就站了起来,此时躬身行礼。
“正是,不知有何指教?”宁王也行了个礼,他本人对这些官阶高低是并无太大在意之处的,所以对他人行礼,对他来说并非不可接受之事。
“三位有礼了,在下忙于公务,不曾招待,颇为失礼,故今日询问三位有何需求?”冯程露出了诚挚的笑容。
林少霖心中暗暗笑道:好久不来,此时才来询问,当是今日伪装之事败露,特来试探。
既然心中有了计较,林少霖也不露声色:“此间甚好,只是太过无趣,故今日特来观瞻大人练兵,颇得兵家正道啊!”
宁王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释然,他对自己亲信谋士的智慧从无半点怀疑,既然这么说了,自有他的道理。
竟然如此坦然,莫非是我想多了,真的是闲得无事?绝没如此简单。
冯程并未轻易相信这样的说词。
“总兵大人,我这同伴说得不尽不实,大人乃是军事主官,在下便直说了,这是王府的命令,既然是密探,岂有不探查军情的道理?”宁王大大咧咧地说道。
如此说来,颇有道理!
冯程不禁轻轻颔首,却又说道:“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告知于我,伪装兵士,非君子所为!”
“我等密探,本就不是见阳光的人!”徐庆成此时插了一句。
提醒了我,此人不似密探。
冯程盯着宁王那写满闲散的脸庞,说道:“如此阳光之人,也能做密探吗?”
“大人说什么呢?正是如此才叫人掉以轻心!”林少霖接过话头。
确实无可以下论断的可疑之处,但总觉有事隐瞒。
冯程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脑中精明的那一面开始运转。
他已经产生了怀疑,真是一个不容易欺瞒的精明人!
想到京中人对这位戍边总兵“狡诈”的评价,虽然不一定中肯,但从他的表现来看,至少林少霖觉得此人不是一个愚人。
此时的冯程的大脑进行着短时间的高速率运转,他将自己所了解的情报进行了过滤与整合,尽管只是短短一刹那,他却依靠着自己的精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不至于此吧!
在想到这一可能性的时候,冯程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他凝眸端详着三人之中表现得最爽朗的男子。
这么说来,有与传闻相似的气质啊。
冯程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就是正确的答案,如果真是那样,便可以解释之前的不合理性。既可以解释作为素来有闲散人之名的宁王也会派出密探的疑问,也能解释他们今天的奇特举动,这样的行为确实是有那样名声的人会做出的。
“宁王殿下!”冯程不禁叫出了声,他武人的直率迫使他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林少霖目光一闪,笑道:“总兵大人为何在此参拜远在京师的殿下呢?是想要我等为大人美言几句吗?”
宁王也打着哈哈道:“若是如此,大人是否当有少许表示?”
“在下实在困惑,身为密探的诸位是想探查关于我的讯息还是关于关外胡人的讯息呢?”冯程眯着眼,紧盯着面前的宁王。
“自然是关外胡人。”宁王急道。
冯程摇头道:“既是如此,缘何在关城之内,还窥伺我军操练?”
“敏锐至此,令人感叹,大人不像个武夫。”宁王突然不再狡辩,今天他看到了此人的练兵成果,知道他是一个颇有能耐的干将,对这样的人,宁王不愿意再做多的辩解。
“在下便是纳言席城,见过总兵!”宁王再一次躬身行礼。
林少霖苦笑道:“殿下如此,叫人无奈!”接着他也行了礼,坦然道:“之前有所隐瞒,因为殿下身份特殊,在下林少霖。”
“徐庆成见过总兵!”
“末将惶恐,拜见殿下!三位皆是大名鼎鼎之人,为何来此边关?”冯程的猜测被证实了,因为林少霖将纳言大印都拿了出来,绝无虚假。
“来参与大战!”宁王的眼神中充满了亢奋:“岂能让诸位单独作战,在下亦望披坚执锐,杀敌报国!”
“殿下身份特殊,若无上谕,怎可轻易来此险境?”冯程听罢,更多了几分惶恐,若是这位高身份人有些疏失,不是他担待得了的。
林少霖依旧一派风轻云淡,身份的暴露仿佛一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如今朝廷应该已经派出使者追访,不日便将来此吧!到时候由在下护送宁王回京,总兵可无忧也。”
宁王作诧异状,不由得口气转为严厉:“少丞是要违背君意?”
“殿下先违背上意,在下不过尽职而已。”林少霖也不多作辩解。
冯程对林少霖的话还算赞同,他点头道:“既是如此,有劳少丞,殿下可早些休息,末将告退。”
冯程退出门外,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才发觉他的汗水已将内衣都沾湿了。
“少丞,有何谋划?不至于真的让本王回京吧!”宁王看着林少霖的眸子,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淡然问道。
“自然不会,在下总有策略,让宁王得偿所愿。”林少霖一派智者风貌。
徐庆成突然说道:“此处鸟雀躁动,莫非有大批人马到来?”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门外走去,徐庆成在前,宁王在中,林少霖殿后。
徐庆成作为武人的敏锐让他先于自己的同伴发现了异常,因为此时来支援的第二路军队,来自中原的镇嵩军于夜抵达阴山关。
镇嵩军是丝之国颇为著名的一支部队,但不是因为其军姿超过其他部队的缘故。此军队的劫掠性极强,被称为“遭殃军”,在中原的人民心中有着极其不佳的名声。
镇嵩军中的组成成分十分杂乱,掺杂了不少地痞无赖,这也导致了军风军纪自下而上开始腐化,而其上层的将领也是贪财好货之人,靠着向京都的达官贵人进献财宝,从而保住自己的权势。
这样的镇嵩军自然不会让一直奋战在边关的阴山戍边军有好感,而冯程尽管有狡诈的称号,却绝不是一个热衷于为自己牟取私利的人,对镇嵩军这样的部队他也充满了不屑。
正是因此,当他得到军令,将调集镇嵩军一部三千人前来,他心中是有些不悦的,然而他并无改变这一上令的权力。
今晚他窥破了宁王的真实身份,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恍惚的境地。谁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了镇嵩军到来的消息。
冯程摇晃了一下脑袋,清醒了一下,幽幽叹道:“麻烦事接踵而至,我便出去看看这支所谓恶军。”
冯程站起身来,披上了自己的战袍。
既是与这样的部下会面,自当颇有威严。
冯程如是想着,却不想自己的举动会起到反效果。镇嵩军的到来,让这座宁静的边关即将陷入暗潮涌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