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旅程都有终点,上千里的长途跋涉,也有到达终点的那一刻。
行军二十日,出发时生气勃勃的淮中军此时早已陷入了疲乏的境地。
然而由气质上来看,他们已然少了新入伍的稚嫩,而多了几分铁血的豪情,这是千里艰险路途以及战士的牺牲换来的。
吴壹言的心情也有些激动,他终于做到了将这些兵马带到了阴山前线。
可以放手一搏,杀敌报国!
吴壹言早就说过自己以战死沙场为荣,但是是要在与敌国拼杀的战场之上。
“当然能杀敌立功,便是最好。”
吴壹言低声说了一句,每当激动时,他便容易自言自语。
他抬头望着这一座雄关,关上的士兵枕戈待旦,为了边疆的安宁奉献自我。
他大声说道:“在下淮中都尉吴壹言,奉军府调令,来此戍边,调令文书来此,请总兵检阅!”
城上兵士听得,不敢怠慢,让淮中军少待,便急忙赶去通知冯程。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秦延川不禁吟起诗来,他的腹痛有所好转,脸色也由不健康的灰黑色变得红润了些,也可能是被寒风冻的,不过到了终点,他的兴致确实高了些。
石悦是个严肃的军官,此时心情大好,也开了一句玩笑:“秀才,刚刚路都走不动了,这时又来卖弄风骚!”
身边的几个军汉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种豪迈的笑声,一扫之前的萎靡。
“诗意不吉啊!”王云啸眯着眼,不禁打趣道:“你的意思总不见得是让我等再走一遭?”
秦延川有些窘迫了:“不过随口一说。”
“也有道理。若要出关杀敌,岂不是再走一遭?”唐子明咂巴着嘴,有些意犹未尽的表情。
“小子,上次遇上山贼,厮杀还不过瘾?”石悦看着唐子明的表情,不禁好笑道。
“那些人是跳梁小丑,何足挂齿?”唐子明哈哈大笑,眼神里有说不尽的得意。
秦延川见话题已经转移,也恢复了逗乐的兴致:“杀虎斩蛟的英雄,自然是看不上凡人,我看要是密密尔所供奉的天神,还能与你打个几回合!”
唐子明见众人的嘲讽越加厉害,苦恼地挥了挥手,小声嘟哝道:“有何不可?”
大家没再搭话,因为冯程已经顶盔掼甲,在城楼之上现身。
冯程貌不惊人,让人觉得像是地里耕作的和善农夫,又像是行脚商人。纵使盔甲齐全,也显不出多少气势,甚至有些滑稽。
统领大军者,竟是这般。
王云啸不由得感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是轻易为相貌所蒙骗,这样的人无法成就大事。
冯程十分认真地检查了递送过来的文书,又打量了淮中军几眼,点了点头。
在冯程的指挥下,戍边的将士们打开了城门,淮中军终于得入关城。
此时的吴壹言早已下马拜见了冯程,冯程让吴壹言和他并排齐行,表现了足够的谦和。
“看似和善,不可掉以轻心。”吴壹言不是一个极其慎重的人,但作为指挥官,他也非鲁莽草率之辈,千里远行至此,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总兵在军中却有着狡诈的名声。
他的狡诈名声源自于对军府的命令颇有些阳奉阴违,为自己的军队牟取好处。
不过在戍边军中,这样的一位长官自然是深得爱戴的,因为他的狡诈不会用在自己的战友同胞上。
他和同僚在酒肆喝酒时曾有过一件趣事,当时几人颇有些醉意,便说起了平生志愿。有人说想要位极人臣,有人说想要家财万贯,也有人说想要直捣可汗王庭。
轮到了冯程,他端着酒,面色酡红,站起来道:“在下平生有三愿,一是杀密密尔万人,扬我国威。”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酒,又说道:“二是行路万里,观天下山川之秀色。”
最后他踉跄着走了两步,回头以极其严肃的神态说道:“三则最为重要,在下欲妻妾成群至万人,阅尽天下佳丽。”说完,竟然就倒地不起,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此乃轶闻,真假不知,但是此人的狡黠中颇有些诙谐的气息,这一点和生性好玩笑的吴壹言,其实是有些相类的。
两人在交谈中,吴壹言也逐渐感觉到这位上级并无不良居心,他放下了戒备,开始认真谈论起军务之事。
“颇通军略,可以一用。”
冯程心里这么想,面对在军事方面颇有见地的吴壹言,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远来辛苦,吴大人所部多少人马?”
“大人,淮中军两千三百人奉命前来,供大人差遣,共抗敌寇。”
“噢?我得到消息应当有两千五百人的部队啊?”冯程笑了一下,他知道应当是开了小差,在远行途中,这是难免的。
吴壹言面色有些沉重道:“五十余人逃亡,其余战殁。”
“战殁?”冯程有些惊讶。
“途经桃花林,遭贼寇金泰与何英伏击,一战之下,战死百余人,亦杀敌三百余人。”
“贼寇竟然如此猖獗?”冯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众将士辛苦,我将安排营地,供你部驻扎。”
“谨遵将令。”吴壹言低头答道。
冯程微微颔首,又说了一句:“既然来了阴山,便不要再叫淮中军了。”
“噢?”吴壹言抬起头,看到了冯程眼中的热情光芒。
“便叫威武军,以威武之名纵横天下,驱除敌寇!”谈到杀敌报国之事,冯程的激情被调动起来了。
“此名大善,我这就通告部下。”吴壹言也很满意这个名字,他看出了上司的好意。
“威武军都尉吴壹言,在战事发生之前,由你全权管理威武军!”冯程拍了拍吴壹言的肩膀。
王云啸满怀好奇地打量着这座边关,城楼颇为壮观,而把守的将士更是精神抖擞,令人不禁心生豪迈。
作为一个生长在淮中的武士之子,王云啸并未来到过这样具有特色的边境之地,在传闻中极为恶劣的环境,却勾起了他做出一番事业的决心。
一路上,王云啸的特征是喜欢观察各地的风情,到后来便发展到对地形的钻研。
此关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重地。
直到到了阴山关,王云啸才下此定论,他是个实践派,信奉的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腹痛稍微好转的秦延川更赞叹这边关的巍峨景象和关外那令人心动的阴山,不过因为身体的关系,他还显得十分虚弱,所以到了这时,少了吟诗的兴趣。
不知不觉中,大军便到了驻扎地,这是一座广阔的营盘,是接到朝廷军令后,戍边军便在着手构筑的。
事实上,不止威武军一路人马将要驻扎其中,只是他们是第一路到达的。
根据冯程的指示,威武军驻扎在各军中间,到底是有些经验的军人,威武军的成员在听到下令驻扎的命令时都迅速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在驻扎一事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吴壹言又一次召集了威武军的勇士们,正式宣布了改军号的命令。
“威武之名,名副其实!”唐子明兴奋地笑了,在他看来,这样的名号正合适自己。
“这是上官寄托的希望,既是杀敌报国之事,又得了如此军号,不可落于人后!”王云啸的心情也有些激昂。
当威武军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冯程又在进行边民的操练了,他为边民组成的军队起了一个名字——“阴山军”。
保卫阴山,乃是保卫家园。
这便是阴山军最大的任务,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也为了向密密尔砍上复仇的一刀。其剽悍的天性和北方人的豪迈气象让人感受到了何为战士之魂。
去守护珍爱的东西,此乃阴山军之魂。
“啧啧,确实是气势十足,我也看过冯程写的《请募兵书》,入情入理,今日一看,果然训练的成果斐然。”一个穿着戍边军服的士兵脸上露出了欣赏的表情。
他身边另一个士兵点了点头道:“此军军心可用啊!冯程此人,不简单啊!不过程公子,你让我们混进训练营中,实在是纨绔子弟才会有的主意!”
“岂能这么说?心系国家,哪是纨绔子弟所能做的?”前一个士兵急忙辩白,不过听他的语气中,也有几分不安。
“若是我来指导,此军更强!”第三个士兵悠悠道。
此三人便是改换服饰之后的程明,林爽,徐晨,亦便是朝廷中赫赫有名的“云上亲王”宁王席城,兵部少丞林少霖以及武术大师“枪鬼”徐庆成。
宁王提议三人偷入训练营,以观练兵情况。这样任性之事,也只有像宁王这样的亲王做得了。
而林少霖作为晓畅兵法之人,自然不会不愿意。至于徐庆成最爱的便是武功,若是能看到大军操演,也算令人满意。于是乎,三人做了小贼,偷了三套戍边军军服,来此观瞻。
此时三人也看了一会儿,口中点评着,但是附近的一个军官,似乎看出了三人有些面善。
这真是极为不巧的,此人便是那日引三人入关的军官,他发现这三人竟是宁王密探,有些诧异。
最为敏锐的武人徐庆成发现了对方目光中的诧然,便以肘碰了碰林少霖,林少霖一看便知露馅,向宁王打了个手势。
宁王向来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去”的人,此时觉得军容也看够了,便当断则断,立即招手示意撤退。
军官本想呵斥,又想了想这是宁王密探,犹豫之际,便让三人走脱了。他叹了口气,继续带着部下巡逻。
谁知这一出训练营,三人便发现昨日空空如也的大营里竟然有了一支人马进驻!
而在大营之中,宿命的相遇,终究在命运的推动下,为大陆的历史翻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