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龙镇的议政大堂一下子来了很多人,三位硕果仅存年近百岁的耆老们,王陈朱三家代表的士绅们,十八个乡长和附属的里长们,以及好些个居民代表们,济济一堂,分位而坐,大伙儿闻说是事关青龙镇的生死存亡都一股脑儿全来了。
温镇长轻咳一声,道:“今日邀各位前来,实在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相商。诸位都知,黑风寨匪徒一向残酷不仁,各个都是亡命之徒,心狠手辣,来雨镇灭门惨事仍历历在目。今次偏偏又将主意儿打到咱们身上来了,要咱既奉财物又献美人,钱财乃身外物就算了,但试想青龙镇的娇滴女儿怎么能让那些猪狗不如的土匪畜生给糟蹋了!咱青龙镇男儿都铁骨铮铮,又怎么能靠出卖自家女儿乞讨活命?!这次叫大伙儿来,为的就是共襄剿匪盛举,请大家齐心合力共退外敌。”话一说完,在座的炸锅了。
有年青热血的大喊:“没错,没错!猪狗不如的土匪畜生还想吃天鹅肉,啊呸!”“对,他们只有两百人,只要咱团结一心一定能干翻他们!”“不错,凭什么他们要啥咱就给啥,干翻黑风寨!”唯有那些老成持重的摇头不语。
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镇长大人说得倒是轻巧,他们可是马贼,杀人不眨眼的马贼啊,大伙儿可都是手无寸铁的守善良民,试问面对连城卫军都铩羽而归的凶匪,咱怎么对付,去送死吗?”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留着八字胡须。
一时争论声四起,绝大多数人不绝点头:“对啊,他们是马贼土匪啊,咱们能怎么办?”
胡须男旁一个书生模样的瘦高中年人道:“王员外说得不错,镇长不能因为涉及到令爱便因私废公,置镇上居民安危不顾。”接话的正是陈家家主陈钧,胡须男便是王家家主王天恩。
“对极,所谓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若马贼们索要我朱家闺女儿,可保得全镇居民平安,我半话不说就献上去。从此她就是青龙镇的女英雄、女豪杰,朱家与有荣焉!”说话的是一胖子,乃朱家家主朱祥朱大富人的嫡亲弟弟朱度,他虽不及朱祥,但也颇有手段,因朱大富已失踪数天,朱家现下由他暂为掌管。
他这话一出,场中众人憋笑者有之,翻白眼者有之,谁不知道你朱家男女俱是肥胖如猪,马贼又不傻,怎么会看得上?但现下三大士绅家族都表态了,再也没人说出与马贼决一死战这样的话来。
苏夫子对众人反对早有预料,他越身而出,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大伙儿之所以怕马贼,是因为咱们不够他们打,所以便要受他们欺侮,大伙儿说得对不对!”众人轰然回应,连三位德高望重的耆老也不住点头。
苏夫子道:“如果咱有办法将所有土匪一次歼灭,大伙儿说好不好!”王天恩说道:“这敢情好,怕只怕猪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到时把命都赔进去了。”
牵牛乡的李乡长与旁人道:“可不是,当年来雨镇木山乡的李二就是不忿自家新娶的媳妇儿被马贼糟蹋了,趁夜摸黑上黑风寨讨个说法,弄伤了其中的一个小喽罗,你猜怎么着?他被分尸弃野,紧接着马贼漏夜倾巢而出,一夜之间,整个木山乡鸡犬不留!只剩下一个打更的跟倒夜香的活下来收拾尸体,听说那两人因为身上尸臭怎么也洗不掉,后来都双双自杀了。”在座年轻的小伙头一次听到邻镇被灭门的来由,都不禁脸色发白。
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耆老道:“苏泉,你爱孙心切,咱都知道,但这事跟镇子性命攸关,不到你说一句有办法可以全歼马贼就可以揭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有的是办法要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说你依然当自己是外地人,不把咱的死活放在心上?”这话初时温和,到得后来几句说不出的阴森威严。旁边两位耆老听得都是点头,目光如炬地看着苏夫子。
原来苏夫子并不是土生土长的青龙镇人,只是年轻时游学至此,认识了当时的妻子才定居于此,一晃便是数十年,到得如今,知道他跟脚的人已然不多。李元浩对这几老不死的对自家老师轻蔑之态甚是不爽,正想回击几句,被苏夫子用眼神制止了,他说道:“丁老,我在青龙镇呆了近六十年,早在这儿开枝散叶,可以说青龙镇就是我的家了,我怎么会危害自己的家人?至于全歼马贼的办法,有劳温镇长说明一下。”
温镇长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道:“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黑风寨这些年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近来不知哪里来的风言风语说黑风寨中藏有不止万两财宝,引得城主大感兴趣,城卫军已开始调动,准备来一次大清洗的剿匪行动。这封就是本人外甥城卫军副统领熊军的亲笔书信,信上有城卫军印章,证明此千真万确,请丁老过目。”
丁老用他的老花眼仔细看了一会,“没错,的确是城卫军的印章。”然后便传到下一人手中,相互传看,这信便轮转了一遍。各人都惊讶于黑风寨的财力雄厚,又哪里知道这是温镇长他们传出的谣言。
陈均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黑风寨逍遥法外那么多年,想来有万两财宝也不足为奇,但那儿是龙潭虎穴,哪里说剿匪就能成功的,这些年来,前前后后剿匪多少趟了?上一次的剿匪不是把城主也剿没了?这次若不成功,到时殃及池鱼,镇长你要咱们怎么办,引颈待戮吗?我看啊,还是乖乖交上贡献才是。”四周不乏赞同之声:“不错,他们剿他们的匪,咱自缴自的款。”
苏夫子道:“不错,只寄望于城卫军确实不妥,所以咱这备有杀手锏,正天,你出来。”李元浩挺身出列,昂然面对四周指点。市集的王铁匠道:“这不是猎户李虎家的孩子么?”大伙儿听到更加惊奇,不懂苏夫子为何将这黄毛小儿说是剿匪的杀手锏。
李元浩深吸一口气,心神都集中在双手手掌之中,只见蓝紫电光忽现,聚于双手,滋滋作响。有人惊道:“仙人!他是仙人!”大堂内如水进油锅,响个不停,李元浩游目四顾,目如生电,四周人接触到他的眼睛都不自觉后退数步。
苏夫子指了指张图,道:“李元浩乃是一名修仙者,加上张图不弱于后天武者,只要咱将计就计,将他们二人当做贡品献给黑风寨,到时与城卫军里应外合,黑风寨自当扫灭!”众人又将目光投于张图,后天武者虽不如修仙者,但他们如此年轻,自娘胎开始修炼也不能有此成就,莫非他们是怪物不成?
朱度咽了咽口水:“他们都是男儿身,怎么能当成女孩儿送给马贼,马贼又不是瞎子。”李元浩道:“咱俩自然有办法。”众人无话可说,你怎么能质疑一位仙人说的话?
李元浩傲然道:“只要我入得黑风寨,必取疤面狼首级,届时再配合城卫军,风卷残云扫荡黑风寨,黑风寨的末日到了!”他说得斩钉截铁,热血的年轻人又鼓动起来:“黑风寨的末日到了!黑风寨的末日到了!”
王陈朱三家代表人互视一眼,均感不妙,钱财他们不缺,献的又不是他们家女儿,何必冒这大险?尽管三家实力未必怕了黑风寨来攻,但他们都是惜身之人,没必要与那种亡命之徒搏命。
王天恩大声叫道:“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小仙人,你真的敢保证这两百条凶匪能一个不留全部歼灭吗?到时有一漏网之鱼,咱青龙镇不就变成险地绝境了吗?!”王天恩自身也是后天武者,相对一般俗世凡人来说自然知道修仙者也不是无所不能。
李元浩沉吟一番:“百分百的保证谁也不敢说,但此一搏,能够将黑风寨这毒瘤铲除于世,咱们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地向那些匪徒乞讨活命了!”众人听到他说不能百分百保证,都在窃窃私语。
陈均道:“小仙人,你说不能百分百保证。好!那我算只有一个马贼逃得生天,等风平浪静之后,他一天杀王铁匠家的孩儿,隔天掳去李乡长的闺女,东去偷牵牛乡的银子,西去抢市集的物货。到得那时又怎么办?你一不吃人间烟火的仙人当然不惧,可怜的是咱这普通的凡人呐!”朱度叫道:“此话不错,你是仙人自然不怕报复,要咱们普通人怎么办?况且到时不止一人逃脱呢?而且小仙人你若杀了疤面狼,走不走得出黑风寨还是两说呢!”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尤其是王铁匠与李乡长面色俱白,仿似想到儿子被杀女儿被掳一般。讨论声四起:“是啊,他是仙人当然不怕报复。”“咱们虽说是升斗小民,但缺些银子也不会说是活不下去,实无必要拿命去冒险一番。”“那这两女娃儿怎么办?”“两娃儿都是咱青龙镇的女英雄、女豪杰,咱必定为她们立个牌坊,歌功颂德。”“要得,要得,立个牌坊…流芳百世多好啊…”……
李元浩环视四周的街坊邻里,看着他们担惊受怕又自相愚弄的样子,怔怔不能言语,他不懂,不懂为何众人明明有机会摆脱那卑贱得如蝼蚁的生活,却偏偏连一点儿风险都不愿意去承担。宁愿继续卑贱下去?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温苏二人见众人如斯模样,都大大摇头。温镇长叹息道:“诸位,方法苏夫子与这小仙人已提了出来,相信诸位心里都有了打算。按老规矩来吧,大伙儿将意见写在这纸条上,投进这箱子里,一横代表赞同用,两横代表反对。”语音一落,众人呱呱讨论,开始写各自意见。
就在这时,一只环着黑纹的白猫自屋外登堂入室,但各人俱怀心事都没有在意,即便看到也是以为是在座某人的宠物,也不在意。
李元浩尚在发呆,乍眼看见白猫,失声道:“白,你怎么来了?”白传音道:“来瞧瞧热闹,你打算怎么办,若真让他们投票,嘿嘿…结果不言而喻。”那边已开始唱票:“反对!”、“反对!”、“反对!”接二连三的反对不断传来。
李元浩颓然道:“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强逼着他们去反抗么?”白:“没错!凡人喜生恶死,他们怕马贼的刀头,难道就不怕你的拳头么?他们肤浅识薄,你便应该替他们着想,帮他们决定,哪些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你已不是从前的李元浩了,在这个大堂里,你是他们的仙人,你最强!你有话事权,你可以决定他们的去向,决定他们的决定!而他们,却无可奈何。投票?可笑!你要记住,只有强者做的决定才是真正的决定。去吧,去做出你的决定。”
这少年心头喃喃自语,来来去去都是几句:替他们着想,帮他们决定,我是强者,我是强者,可以做真正的决定……
李元浩走到箱子旁,温镇长停下唱票,众人不自觉退开。只见李元浩一拳轰出,“嘭”的一声,拳头电光缠绕,空中纸屑如雪花飞舞,飘然落地。他背向众人,无人见到他此时的表情,只听他道:“不需要投票了。”
陈王朱三人齐声大叫:“你…你要造反吗?!”李元浩转过身来,凛然道:“你说我要做什么?”三人看着他身缠紫电,心俱害怕,齐齐摇头:“没…没什么。”李元浩倏地倾前,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没错,我就是要造反。”
“现在,你们都得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