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安心地睡着了,我还是自我安慰道:“明天会好起来的。”
但是说到底,我只是社会最底层人中的一个代表,与我一同在学校里上课的姜源冬和汪齐力,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比我好过多少。
汪齐力是一个比较笨拙的人,他学习本身就一般,反倒是对练武感兴趣。他能和同年级三个人对打,但这样也惹来了新的麻烦,曾经殴打我过的那个同学卫虎,也就是他爸开房地产的那个,这次他叫上了初中生,几个一起殴打汪齐力,最终甚至把他打进了医院里。
就这样,汪齐力再也没和我们一起上过学。
这太夸张了,这太疯狂了,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多多少少我是知道的。可是真的有必要到这种地步吗?可能就是因为这是末世吧,人人自危,即便是在城里,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还是被大大地保留了下来。
“可能真的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姜源冬却总是自我反省,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是我认为非常善良的人。他从来都是自己吃亏然后帮助别人的。即便是来到学校里,他被人欺负了,还是选择一个人默默在角落里舔着自己的伤口。
“农村人那长相,你看他妈,都可以当他奶奶了!”
“农村里的人不讲素质的,以前我去过一些村落,而且还是城墙范围内的,然后上网找了个位置,结果刚去了趟洗手间,就被一个乡巴佬占了座。”
“别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上次坐车,把包放车上占座,后来有个乡巴佬直接进来竟然把我包拎开,然后等我回来后,他对我说‘你的包在那里’!乡下人就是素质低,我说这些人既然这么没素质干嘛不去喂魔兽呢!留着他们浪费粮食啊!还有城里的资源也被那群人浪费着。”
我听到了。
那是从老师们的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可是他们所说的全是事实。
三人成虎。
可能是有太多和我一样出生在农村的人,确实是这样的,但我还是有些不服气:凭什么我就直接被归入了那一类人呢?我还只有八岁,如果那个时候好好培养我的话,我完全可以是一个懂礼貌,讲秩序,有文明的人。
从内心深处体会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和这个社会一起感同身受!我也许一辈子都没法成为白骑士那样的人,可我应该可以作为我楚远见,活在当下!
可是……他们不信任我,真的是一点都不信任我。
道德在沦丧。
对我而言,这样的世界真的太可怕了。
而姜源冬则相信,这个世界依旧可能存在光明。他还是选择相信和平共处,他总是会在我人生中沮丧的时候鼓励我,说了通俗点,也就是给我心灵的鸡汤。
时间一直向前走着,我也渐渐开始适应学校的生活。
我升入了二年级,村长则在一年时间里谈了很多房地产开放商。他希望他们能够和村子合作这个项目,雇用几个高级武者清除我们糖果村隔山的一个魔兽巢穴然后把我们划入城里。
对方表示糖果村并没有太大的开发价值。
现在的我渐渐知道了,不是村子没有开发价值,而是我们的命根本就不值钱,所以价格才谈不拢的——当然,那个时候的我只是看见村长眼中的一道晶莹泪光,接着他就转过身去,掩饰了一切。
我吃下一颗水果硬糖,忘记一天的烦恼。
我又吃下一颗水果硬糖,一天又过去了……
同学们开始渐渐和我熟悉起来,他们也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很好欺负的人了。
这是晴朗的过午时分常有的事,
在图画课上画着风景画时发生的事。
“这个颜色和糖果一样呢。”有人这么笑着说。
“真的呢!好像不是绘画用具一样。”然后什么人笑着回应。
然后把那笔伸到我的嘴边,
“快点,舔舔看!”女孩笑着说。
比起反抗,还是顺从不会被欺负的更惨……
流着眼泪,我伸出舌头,感到舌尖的一股凉意,味蕾上一阵剧烈的苦涩感。我不能表现地反抗,我会挨揍的,我只能让舌头在那支橙色毛笔的颜料上,一点点,一点点,慢慢来回划动。
嘻嘻哈哈的声音,从那群孩子的口中传来。
他们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他们在笑,我也跟着傻笑。
这群畜生,为什么能笑得这么开心呢?
我真是个懦弱的人,为什么我会这么懦弱呢?我明明想挥拳打他们的,可是为什么又开始害怕了呢……
终于,我成功了,今天不会被挨揍了,我把那支颜料笔舔地一干二净了。
“哈哈,不错不错!楚远见,那个颜料味道比糖果好吗?”
“嗯……还不错。”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傻笑着,朝着那个抓着我头发的女孩说道。看着他身后的以卫虎为首的人满意的样子,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是沙包,只要学校里有人心里不舒服,谁都可以打我。
我是影子,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老师们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我是一个被忽略的人,我是世界上的一粒沙尘,可我依旧是我父母眼中的心肝宝贝,村里大家眼中的小书生……
“今天在学校里过得好吗?”
“嗯很棒的,我今天在数学课上回答了老师的几个问题,然后我还和老师去了社区那里帮助孤寡老人,后来美术课上……”
突然语塞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父亲就这样看着我,然后笑着对我说:“来远见,吃一颗糖果吧!”
嗯,是啊!只要吃下那橙色的水果硬糖,我就会忘记一切烦恼的。那就和以前那样,再吃一颗吧,吃下那颗糖,用我的内心去感受糖果的清凉甜蜜与酸爽怡人,我内心平静了。
糖果,就是治疗我内心最重要的一剂药方。
“后来美术课上,我用画笔模仿着梵高,我也画了一幅《向日葵》。”
我没有把上课时被郁水瑶欺负的事情说出来,我更不会说出她让我把颜料笔舔干净的事。于是我只能编一个故事,编一个谎言来欺骗我的父亲。
我没去欺骗那群恶人,却欺骗了自己的父亲。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会这样?我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这个开发项目已经批下来了,村长您可以暂时安心了,我会和上面反映的。”
今天村长额外高兴,因为他和卫虎父亲商量的房地产开发的事情已经批下来了。郁水瑶的母亲也是一员,我是从郁水瑶口中得知这一件事情的。
嗯,太好了。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但看见村长露出难得的笑脸,我总觉得自己内心也充满了阳光。
植树节那天,有一位外校来访的老师问我:“小朋友,你最想种哪一种植物?”
我告诉他,我想种一朵向日葵。
一朵永远能够对着阳光盛开的向日葵,一朵即便是经历无数风雨,也能再次绽放的向日葵,一朵用自己渴望光明的激情来歌唱生命旋律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