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如依旧风清,桂子月中落,天色清明微微隐没在渐暗的天边,空中暗香流连,香气四溢,只是醉人。
凤莺雪扭头望向窗边,似是被若有若无的淡香吸引了进去,推门而出。
新月无痕,无垠清远,四周静谧又似梦境,一株亭亭如盖的桂树半遮庭院,在夜色深处下悄然绽放,清风移过树枝,流连忘返。
隔着月色,远处的灯火通明的方向似是漂浮的远方,今日乃是中秋佳节,外面自是张灯结彩,家家享受着天伦之乐。而那苍穹深处却是另外一个世界,她只能躲在此处,不见天日。她每夜遥望天际,似乎那样的世界才是属于自己的。
正当在树下发愣时,突然有东西从眼前晃过,凤莺雪吃了一惊,未回首便闻一阵爽朗的笑声,梓洛昀懒洋洋地椅坐在书上,手中挑着一株盛开不久的桂花,笑得可爱,说着:“愣着想什么?莫非是想着如何飞上月亮,做个快活神仙?”
凤莺雪掩面轻笑,女子娇滴滴的模样,却是一瞬破功,咧着嘴笑颜曼妙地说:“你若是想做个快活神仙,我可不拦你。”
梓洛昀笑得邪魅,挑了挑眉,没羞没臊地应着:“我可不想做什么神仙,只想有美酒佳肴,有一美人伴着,便是快活了。雪儿,可愿做那个美人?”
这话惹得凤莺雪不禁红了脸,她生的一副好面貌,五官精致而立体,一双娇俏的眉眼笑起来格外得明艳动人,高翘的鼻翼,如樱桃般的唇瓣,只是望一眼,便是万年。
“雪儿,你还没回答我,可愿意做那位佳人?”梓洛昀运起轻功,轻烟般下了树,步步走近凤莺雪面前,眸含痴水,凝着目光看向她:“我梓洛昀此生只想娶你一人,非你不娶。”
“洛昀,可我…”凤莺雪凝眸一暗,不知是否被梓洛昀满含深情的目光紧紧注视的原因,她竟不敢直视他,一瞬间也不知说什么。
“雪儿,你不爱我?”梓洛昀蓝衫似水,玉冠如月,月色微暗模糊了俊面轮廓,但那一对清湛似水的眸子却依旧柔情,仿佛天际遥望无际的云池,一时间让人晃了神。
“不!我爱你!”一声好似激动,凤莺雪解释时急迫的模样,惹得梓洛昀宛然一笑,黠眉一挑,轻吐一声“嗯。”
凤莺雪知道自己被耍了,嗲怪着打着梓洛昀胸口,嘟着嘴不理他。这副模样令梓洛昀不由心神荡漾,嘴角咧着傻笑,好似只傻狍子。
往事如烟,青竹微爆,尤是初醒。
凤莺雪抱膝坐在榻上,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铜镜,每每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心中依旧的模糊,不知自己是谁,不知又在何处。
雪肤花貌映了烛光,笼在淡淡的嫣红,尤是一处莫名妖治的美艳,她如是倾国倾城,又能如何,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她凤莺雪此生纵使死了,也绝不会放过梓家。
梓洛昀,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那人,却在一夜之间屠了她凤家满门,让她一人独自逃亡,受尽凌辱。她卧薪藏胆两年,改名换姓,终是有幸进宫,一舞倾城,成了伴君之妃。
在麻木之久的记忆中回首,曾是疼痛如潮水一般赶上,几乎使人溺毙。没有人知道她做出此番决定,又是如何的艰难和痛苦,在爱与恨之间徘徊,终是弃了唯一善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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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起身时,外面飘着零星的细雨,颇有秋凉的尤味,萧雨柔移步于窗前,将桃花花棱窗推开一条缝隙,带着雨意的秋风悄悄流泻进来,令人不觉神清气爽。
瞧着今日天气不错,萧雨柔便带着明月出了殿外游步,走至一处琉璃别居,心中好奇,想着一探,却从明月口中得知,那时冷宇连城月前纳的一位西域美人,传闻容貌倾国倾城,有西施之貌,很得皇上宠爱。
萧雨柔带着好奇之心环顾别居四周,门廊两旁放置一对琉璃灯,在夜色下会亭亭卓丽,而在白日却也有着几分清雅的意味,名曰卿水居,倒是应景。
内阁似有桂香浮动,萧雨柔视线移下,见门槛侧有一行清隽的字迹:凤雍卿意,莺歌别居。
“这别居中,倒是位佳人啊。本宫倒要看看,又是何等倾国姿色。”萧雨柔无声无息地冽了唇角,若有所思地说着。
进了卿水居,足见万花锦簇,淡淡清澈之曙光,太乙池溢起些许水雾,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复苏般的清新,此景驻足在如今秋分之天实属罕见,不禁令人叹为观止。
萧雨柔放眼望去,只见太乙池后有一人驻足,仙姿临水,恍若天人,她渺远的身姿如一痕冰月,冷冷立于瑰丽多姿的后宫之中,寂寥相对别居中琼瑶碧阁,玉影繁华,望尽世凉。她的眼眸,满含默默忧伤,那无声无痕的孤寂,在淹没了身边的所有,也同样冷然了一切,包括她自己。
这样的凤莺雪,不禁令萧雨柔想起自己的过往。那双眸子,她曾经有过对世间同样的冷淡,对自己而言,只不过多了些属于她的冷傲和穿透人心的锐利罢了。
萧雨柔对着素未谋面的女人起了几分好奇和好感,她只步上前,一缕黄衣璃裙飘零垂地,鬓发如瀑,腰间玲珑雪玉随着身姿摆动琳琳作响。凤莺雪耳细,闻了此声,转过身来款款拂了礼,抬眸间眼底一缕曦光映着,眉目婉约,绝色如佳,樱唇俏媚,整个人在阳光的倾泄下闪闪发光。
“果真是位美人。”萧雨柔不由惊叹,翘了眉角,端端注视着凤莺雪,“卿水居真是块宝地,不竟有美人美景,应当还有美酒,这才不负这意境。雪姬,你说是吧。”
凤莺雪宛然一笑,满院的花草皆失色,道是再现西施,果真不假:“姐姐说的是,是妹妹欠妥当了,妹妹刚酿了些桂花酒,给姐姐品尝,还望姐姐不嫌弃。”
道是个懂事的主儿。萧雨柔眉宇一弯,唇角逸出丝悠长的浅笑,说道:“妹妹所酿,姐姐怎会嫌弃呢。”
两人进了内阁,更是另一番风景,琉璃瓦,龙碧玉,大小青瓷摆放开来,依次排开的乐器,从琵琶、古筝、琴、埙、笙、箫至玉笛,墙上画像更是各各惟妙惟肖,栩栩动人,屋内设有一香炉,香味浅浅,却让人难以忘怀,流连忘返。
萧雨柔不禁止步,惊叹一声:“雪姬还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啊!”
凤莺雪眸色微澜,掩面轻笑,笑容有丝拘谨,只是轻轻带过:“姐姐谬赞了。”
屋外清熙初绽,打落在凤莺雪冰肤上,眸底一片清明,笑靥也似增添一缕轻柔。萧雨柔扭头看着门口的柏木石案,蓦然想起什么,唇角噙着一道邪魅的笑容。
这时宫婢已然端上桂花酿,酒香肆意,萧雨柔端着一品,笑了笑,眼底流露一丝惊喜:“这是凉州的古酒?”
凤莺雪愣了愣,淡默垂眸,眼底有丝慌乱,只是单单回了句:“不是,是妹妹自己随意酿着玩的。”
萧雨柔尤是狐疑地注视她,笑靥还似深远,口中不经意地提及凉州的地界风韵,饶是兴趣。凤莺雪却好似兴趣缺缺的模样,令得萧雨柔更为怀疑起她的身世来历了。
萧雨柔品着琼瑶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眸色淡淡,说道:“你这风景秀美,婢人有各各风姿绰绰,也是难怪皇上这么喜欢你了。”
凤莺雪好似沉静了良久,闷闷地凝着,唇边那缕笑意一僵,轻柔如水的眸子一转,说道:“妹妹初入宫闱,好多事情都不懂,日后还望请姐姐赐教。”
“果真懂事。”萧雨柔眼底轻动,眉头轻挑了几分,笑意甚浓,看向凤莺雪的眼神里多了丝赏识,“倒是不像那些恃宠而骄的娇女子。”
这话虽是随口一提,但有心之人听后却有些使然,凤莺雪身后的婢女明显神情不对劲。凤莺雪还似坦然多了,眼底敛起淡淡清冷,幽深的眸子如漩涡,手心一紧,唇角微微一动:“萧贵妃教训的是。”
萧雨柔讥笑道:“好了,这人也看了,酒也喝了,本宫也是时候走了。不过还请雪姬记住本宫方才的话。”说着,便起身扬长而去。
凤莺雪掌心微微一松,手心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漩涡般的幽眸泛起狡色,嘴角微微一抿,心底飘飘零零,不安于心。
萧雨柔出了卿水居后,只单单提及了西域,并叫明月悄悄打探凤莺雪的身世,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处变不惊的凤莺雪究竟是何许人也。
“凤莺雪,西域琨陵人,生于帝都,家中排名老二,上有姊妹,父母皆为奴隶,皆在战乱中死亡,二八年华,自刘度将军占领琨陵后,俘虏中凤莺雪姿色出众,用于京都献于冷宇连城,在大宴上凭借一蝶恋舞赢得帝心,特封为雪姬,入辄浮宫,后改为卿水居,常受恩泽。”
明月得到的消息来之甚快,却不免令人生疑,一个有如此才貌的家人子怎会做了奴隶,并心甘情愿入了瑨宫,其中必有蹊跷。萧雨柔捏着信纸,蹙了眉,刘度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
“明月,刘度将军是否是隶属晏陵王麾下的?”
明月点了头,淡淡回道:“正是,娘娘。”
呵,果真如此,这就好解释了,刘度既是冷宇连祈的人,那这所谓的进宫献舞必是另有目的,凤莺雪,这个姓氏在帝都倒是少见。萧雨柔一双狭长的眼睛半眯半合,目光不免落在四面层层深进的凤柱,突地目光一厉,唇角绽开一抹别意的笑:“明月,你去查一下帝都中姓凤的显赫人家,特别是之后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
明月虽有疑惑,只得答诺:“是。”
夜初,四有悠长琴瑟之音,屋内浮香涌壅之息。萧雨柔早早叫了晚膳,一身灰云常裙,腰间绣着端端蝶花,箫意戚戚,倒是显得一尘不染,笑若熏风。她品着香儿端来的须茶,茶味香甜,不觉抿了抿唇畔,饶是一抹秀丽风光。
明月姗姗而来,向着萧雨柔行了礼,“娘娘。”她眼神示意了一番,又开口说:“西边有动静了。”
萧雨柔眼梢一挑,摆了摆手叫众人退下,只剩她与明月。她傲然抬眸,唇边笑意甚浓,说着:“如何?”
“正如娘娘所料。这凤莺雪原是帝都人,祖籍凉州,父亲是凤尙垣凤解元,母亲唐韵嬛是唐门五女,凤家是帝都有名的书香世家。两年前,凤家因牵涉一门贪污案,全家五十多口被贬至关外,在途中遇上山贼,凤家五十几口及押送官员皆被杀害,凤莺雪不知所踪。”明月将凤莺雪的身世徐徐道来。
萧雨柔闻之忽觉异样,噙着嘴,说:“凤尙垣,这名字还真是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明月轻轻提醒道:“凤尙垣曾是晏陵王的老师,后辞官隐退,凤家在两年前曾与梓家五公子有一纸婚约,后因为此事便不了了之。”
“原来如此,这倒有点意思。冷宇连祈既然送凤莺雪进宫,为她假造宫籍,便是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世,被贬之女早已是戴罪之身,还敢让她送至龙榻,哼!本宫倒要看看他们想玩出什么花样!”萧雨柔幽黑的眸子在烛影下灼灼闪烁,唇边噙着一抹邪笑。
“这件事是不是和皇上…”明月悄声说。
“不用,这事本宫会处理,暂且不用告诉皇上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