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云阁,顾名思义,暖如青云,温若思水,四周青山绿水,风景宜人,阁中更是别有洞天,亭楼蜿蜒曲折,暖泉至上而下滚滚倾下,池中热气腾腾,暖如轻烟,而就在离云池不远处,一棵棵整齐排开的愧花树正迎风轻摇,整个阁楼充斥着愧花淡郁的香气。
亭阁楼上,女子一袭青云流苏裙,两袖绣着蓝之翔鹤,青丝柔若黑绸,仅用一支金钗将其盘丝而上,其余几缕皆披散于肩,双眸朦胧,唇畔轻笑,举手投足都透着别样的风情。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昀初端着小盘糕点小心翼翼地走到女子面前,“王妃,厨房刚做出来的愧花糕。”
闻言,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既而笑意更甚,不动声色地靠近昀初,指尖在她的脸上轻轻划过,“多俏人的一张脸啊,若是一辈子做下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关却嫣弯眉一笑,两颊娇红,更显得妩媚风情,笑眸中却满是寒意,如同寒冬里的冰刃,寒光四射。昀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不禁地颤抖,整个人显得柔弱无力。
“王妃…”
“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抬起头来,乖。”关却嫣用手轻轻抚摸昀初的头,柔的似露水拂面,琉璃般眼瞳若水潺潺,随着曦光缓缓渡过,她的眼眸愈发朦胧,依稀透着静谧而又鬼魅的韶光,唇畔浅浅勾起一丝轻弧,带着三分妖治。
昀初原本还在瑟瑟发抖,被关却嫣如同蛊惑般的声音安抚得渐渐松懈下来,既而缓缓抬眸。她的双眸似幕夜里的星辰,满载着璀璨的星芒,眉眸似水,柔弱般神情令人怜悯,白皙如雪的肌肤中透着细致的粉嫩,一颦一笑间透着灵动的生命气息。
在注目的那一刻,关却嫣面色一沉,饱含温情的清眸瞬间化为凌厉的寒冰,这一切的转变皆因对面这个柔水般的小美人。可恶,他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忘记那个女人,连选婢女都要挑相似她的,还送到自己这来,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昀初见关却嫣神色有些不对劲,关切地上前问道:“王妃,您没事吧?”本是句关怀的问候,在关却嫣听来却带着无限的讽刺。
关却嫣冷笑一声,浑身透着骇人的冷冽,眸光在昀初精致的脸上停留片刻,眼梢轻挑,笑靥似罂粟般诱人,唇瓣微微轻阖,一字一句说道:“把她的脸剥下来。”
什么!剥皮!昀初闻言大骇,数滴晶莹的泪珠在眼角缠绕,缓缓流下,哭的梨花带雨,尤人倾怜,双手死死抓住关却嫣的下摆,恍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王妃,不要啊!不要…”
她拼命地哭喊着,呼救着,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求情。王妃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违抗,除了…王爷!
“王妃,如果你这么做,王爷不会放过你的!”昀初肃然抬眸,眼角还含着柔水般的泪,神态却不同于往日驯服温情的模样,琉璃般的清眸犹如寒刃,毫不畏惧地撞上关却嫣清淡的眸子。
关却嫣瞳孔倏然收缩,精巧的唇瓣宛然一勾,翘起一丝小小弧度,贝齿间有馥郁气息流过,叹息一声,粉唇轻启:“哎,今日本来是不想杀生的,既然你这么迫切地想要引起王爷的注意,那…本宫就成全你。”
“把她推下去,扒皮抽筋,剁成肉泥。”
***
初醒,眼眸轻启,全身发软,嗅觉却不似初醒般朦胧,一股铺天盖地的恶心感由上心头,眉头微蹙,环顾四周,唯她一人而已,不见连城,心头不禁疙瘩一声。
萧雨柔吃力地活动胳膊,只觉一股寒流于全身流动,垂眸一看,原自己身处冰床之上,手脚皆被铐着,早已僵硬。那股浓郁的腐烂味愈来愈浓郁,她略微有些透不过气,手上的力气渐渐恢复过来,她试着用力挣脱铁链。
“吱嘎吱嘎”,几声巨响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倏然抬眸,一块同床板大的冰砖悬于梁上,砖面上布满了冰刃,像极了绞刑架子。床上的铁链与冰砖上的链条交错相连,如果床上的铁链被挣脱掉,上面拴着冰砖的链子也会松动,将她砸得粉身碎骨。
萧雨柔眸子黯了黯,空洞而又虚无,恍若深渊,眸光竟有一瞬与冰刃的寒光
觥筹交错,苍白的脸上,了无生气,唇瓣上沾着少许寒霜,看上去更像布偶。
她迟疑了,因为有了软肋,所以迟疑了…
“连城…”她轻唤着他的名字,一字一结,喉咙间似有块淤石,任她如何也无法摆脱。
她身体渐渐不受控制,脑子里一片混沌,记忆也在慢慢迂回,迂回…
桃花遍地,清风屡屡,溪水清如磬石,蓝天依旧,是个风云晴朗的好天气。
一男一女伴坐石上,男子一袖青衫,丰神俊朗,女子白衣素净,韵态悠然,相依相望,恋恋不忘。
“柔儿,等我一年,一年之后,非你不娶。”
“好,我等你,一年之后,非卿不嫁。”
时间推移,已是立秋,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唯情灭。
“如果你要娶她,就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
“为什么?”
“柔儿…不要这样。”
“给你选择。一,和我一起走。二,你娶她,你我恩断义绝。”
“不要逼我。”
“选!”
争执之下,那把剑不慎伤了她的心脉,很疼,却没有心里疼,那种无法治愈的痛。
枫叶落,血滴沉,似繁华,情决断,意不悔。
铃铛咽,百花凋,人影渐瘦鬓如霜。
深情苦,一生苦,痴情只为无情苦。
“柔儿…”
梦回缠绵,一声惊呼,猛然回首,眸子倏空,眼波缭乱,思绪万千。耳畔罄响,一道银光从眼前划过,扑鼻而来的铁锈味,危险悄然而至。
此时的她已顾不得伤春哀秋,体内真气愈渐恢复,虽身体仍僵硬,但运功挣脱铁链已是无妨。箭步轻跃,所到之处,无一幸免。流星箭,百步穿,一笑何,难相处,如影相见亦回眸。
流星箭,嗜血门,江湖失传已久的魔教圣派,如今却卷土重来。
她深匀云吞,气息归田,震断铁锁,如燕一跃,身后一片狼藉,耳畔划过一阵寒风,凛冽刺骨,鼻翼间血腥味渐浓,垂眸一瞧,身上的伤口早已裂开。
衣角处滴滴血珠,娇艳如火,欲滴似梅。萧雨柔肤色如雪,眉头紧蹙,唇瓣微颤,手紧捂住伤口,汗珠从额角滑落,滴至手背,化为一滩死水,枯鱼之肆。
一道银光袭来,正对玄关,萧雨柔慌然躲过,可随即而来的流星箭却令她防不胜防,肩头处道道血痕,鲜血淋漓,唇色惨白如纸,嘴角泛血,如同血偶。
身上伤痕累累,软弱无力,所迫之下她只有依附于身侧的冰床,躲避流箭。她紧咬下唇,试图麻痹身体,缓解疼痛,血腥味染上鼻尖,眼前早已混沌不堪,不知是体内迷香未散,还是真是缺血严重,她竟闻一声轻呢“柔儿”
那是…娘!
一丝缭绕青烟,勾起封存已久的记忆,昏暗的茅屋,温柔的妇女爱抚着微凸的小腹,轻哄襁褓中的婴儿,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淡笑,唤着“柔儿,别哭,娘在…”
萧雨柔眼眶泛起了迷雾,雾很快便散去,一缕缕清流滴落手背,霎时,眼神变得坚定而无惧,她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弓起身子,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朝着箭雨奋力一扔,同时身子腾空一跃。
箭雨受碎片所阻,一时发挥不了攻击,萧雨柔因此躲过了箭雨,成功来到牢门面前,以身子作力,猛力撞开门栓,却跄踉倒地。
她虚脱地倒在泥地里,身子蠕动,好似泥鳅一般,眼角粘上些许泥垢,狼狈地挣扎起身,却被眼前明晃晃的光线照得睁不开眼。
远处两面黑漆漆的泥墙上布满了铜镜的碎片,墙角处长满了粗大不一的青苔,许些铜片上已被青苔包裹紧实,两者环环相连,密不可分,像是本就长在墙上一般。此时铜片上皆映射着萧雨柔憔悴狼狈的模样,惨白的面色,眼眸下青涩的阴影,以及嘴角未抿去的血渍,像极了午夜飘零的女鬼,惊悚骇人至极。
萧雨柔微微卸下已无知觉的右臂,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将双眸睁开,发涩的眸子有些发疼,所见之像朦胧不清,竟令她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身处在广阔无际的草原,自由松懒地沐浴在阳光下,那原是她心中最美好的画面,却也是她这辈子终究无法达成的梦而已。
即便有意避过,可那柱耀眼的光芒却始终令她心悸不已,昏暗的甬道上,透着道不尽的诡异。倏然间,她头痛欲裂,一阵阵冰冷的刺痛感油然而生,身子摇摇欲坠,好似秋日里那奄奄摇曳的枫叶,随时将面临着飘零的命运。
她费力地迈开步伐,却不料脚底踩空,身子随即坠了下去,只余下她半截的衣角。
一池春水,万念俱伤,墨色如故,青衣谣去,故使情深,奈何缘浅。
冷宇连城眉宇挑弄,魅眸轻瞥,眸中沾染肃清,鼻间墨尘轻染,唇色绝艳,澜澜一笑,“嗜血门,莫云凡。”
莫云凡鼻息一沉,冷嗤一声,眼梢微转,抬眸间,竟是一俊朗少年郎,墨色瞳眸印染戾气,血滴眉,鬓如霜。
“呵,天子。”
冷宇连城淡然道:“她在哪?”他身下血水已浸没膝盖,树藤蜿蜒曲折,缠绕手足,无尽蔓延,形同蝼蚁。莫云凡不予理睬,转身离去,唇边轻阖,“但愿,她不会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