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半妖。
我们是半妖。
人族女子被妖怪凌辱所生下的孩子,都是半妖。
而我们就是未出生时就被父亲遗弃、出生之时就杀了母亲的,这种东西。
自小生活在血池里的我们,看见的只有野兽、尸体、妖怪、幻化成人的妖怪……人族,是不可能在这里活下去的。
而我们,拥有人族妖族一半血液的我们,即使不生在血池,也没办法在任何地方生存吧。
我们有妖怪的能力,人族的模样,却不是人族,也不是妖。
我曾以为,在这血池,我会一生战战兢兢的活着。但是,有一个半妖,他四处奔走,召集了血池里所有弱势的半妖、野兽,终于我们连成了一个联盟,在凶险的血池中有了依仗。
他就是我们的大哥,王,兽王。
他是虎妖与人类女子的孩子,乐观开朗,骁勇善战。
他很好看,在怪异的半妖中,他出奇的好看,黄金的短发,古铜色皮肤,体魄健硕,原本该遍布半妖身体、丑陋的妖纹却只在他身后蔓延,像战袍一般。每每他伴着百兽冲锋、战斗、狂吼,在他身后注视着的我,体内的血液忍不住的沸腾。
大家都有各自的理由,却不约而同的聚集在王的身边,大概是因为在他身边,明明一无所有却仿佛一切都有了希望。
因为他,我们组成了一个大家庭,互相舔舐伤口,一同面对困境。
大哥不多说,他是我们家的灵魂,虽然有些傻里傻气。
而我二哥圣古就是这个家的头脑。我们至今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只知道他狡猾的很,又眼角上挑,生得一副狐狸样,便以为他是狐狸的半妖,可他却没有丝毫攻击性,反而十分精通药理,看到个野草就能说出它的功效,我们又怀疑他是药草类的半妖,可是这类妖十分稀有又长得极慢,千年成形,万年得道,而二哥近年来成长速度与我们无异,于是我们都混乱了,想问问见多识广的月人。她就在那笑,说她怎么知道。
月人是个很美的妖怪,和我们这些妖纹遍布身体某处的半妖不同,她肤色白皙,卷发及膝,琥珀色的眼看着就十分舒服。大约是这二人有什么渊源吧,强大的月人一直在二哥身边护他周全,从不离开太远。二哥也自知战斗无能,就不推辞月人的保护。
但二哥对月人就像对我们一样,我实在看不出他们有半分暧昧。我这么与夜鸦讨论了一下——我大哥兽王脑子缺根筋,三姐木娘冰山战斗狂,六弟玉岸三无木疙瘩,七妹鱼音贤淑良家妇女,八弟昆语还是个孩子呢,也就只有我那毒舌的四哥能和我讨论讨论了。他听完手快,照我头上就来了一下:你这小孩懂个屁!
我不服,搬出杀手锏:你再打我我告诉玉岸了!
你个丫头威胁我?!
那你别怕你接着打啊。
……你赢了,别告诉他。本来他就不搭理我了。
不是你的错,他不搭理任何人。
每次夜鸦使坏,我们只要一喊玉岸他立马蔫了,屡试不爽。要说为什么,因为他喜欢玉岸。什么样的喜欢?大概就是乌鸦天生喜欢圆形又会发光的石头吧。
要说我这六弟,也是个奇才。他是石妖的孩子,与生俱来的一块球形玉石可映照方圆千里的景象,随着他的修炼最近这景象已经可以穿越血池的结界了。他还可以凭这玉石撑起结界,我们领地的结界就是靠他守护。这些都不重要,他奇就奇在没表情、没声音,平日里除了吃饭动一动,其他时间都盘着腿坐在石头上,面对夜鸦的大献殷勤也无动于衷,只看着他那碧色玉石出神。大哥也试过带他上战场,可他竟在战争开打时挑了个最近的石头,坐下,盘腿,发呆。从此大哥再也没提过让他上战场的事。
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种族,流着不同的血液,但。
“我们的领地保护善良的生灵,不分种族。”
大哥这么说过。而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家半妖。
但我们半妖之中,有与我们不同、不愿承认自己的人族之血、一心追求强大而变得毫无怜悯之心的半妖,他们自相残杀,渴望杀戮与鲜血,最终变成了没有理智、不会恐惧的怪物,我们称之为凶神。因为他们太过疯狂,会一直战斗,到死为止,所以连真正的妖怪都不敢轻惹。这样的他们,与对自己半妖身份安之若素的我们,道不同的分割成两个氏族。
自我认识兽王以来,血池中,我们半妖两个氏族、到处游荡的凶神恶鬼、自成一派长年生活在自己结界中的山神,四方安然过了八年。
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在血池中度过,一生都没有机会看见外边的世界,一生都只能听着死亡的声音……直到那天,仿佛是命运之日。那个黑发黑眸的女孩闯入了血池之中。
面对着那杀了百鬼的凶手,我虽惧怕,却还是驱动群蛇发起了进攻,自然被她轻易破解。我根本没有看清她的动作,等我的眼睛跟上她的身影,她已反手握着那把巨尺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而月人的手也贴着那女孩的后脖颈。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月人也好、那个女孩也好,完全不是我们能达到的程度。
场面僵持着,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月人首先打破了这无声的境地。
我似乎有些冲动了。她笑着收回手。你没有认真,我却认真了。
那女孩看了月人一眼,默默的收回巨尺。
我虽然败了,但还是杀气腾腾。我爆发了。
我就是看不爽不把妖怪当回事的人!先杀再救,就能体现你知错了还是你很好心?
那个女孩既不辩驳也不承认,她那种似乎外界的事都与她无关的态度让我更为不快。人族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关己的事她也不在意,让我感觉到她那能掌控自己生命的高傲。
二哥在忙着治疗那只小妖怪的间隙出来打圆场。我便不再说话,那女孩也更关注二哥手上小妖怪的伤势。
我越看她越不爽,一张面瘫脸显示自己有多高贵。我还没再多看一会,玉岸突然走到我们面前,少有的紧张,他举起他那颗玉石,二哥看了一会,抬起头看着我们,一字一顿的说:王,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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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们这些半妖之外,更多的是为了变成完全的妖怪而追求力量的半妖。他们自称神魔,天下独尊之意,可从未见过血池以外的他们怎么懂得天下有多大?
近些天来,神魔氏族一直企图与我们挑起战争,甚至不惜猎杀凶神的食物,激怒原本还算安稳的凶神,让他们变得更加凶残。为了平息血池的纷乱,也为了弄清楚神魔氏族的目的,王决定出战。
王临走时自信的笑容还在眼前,如今,他却输了……输了,就是死。
王不该留下我守家的!
我慌乱之际,二哥却极其冷静,月人知道二哥需要什么,她极其快速的在地上铺好血池的地图。
位置。
玉岸指出神魔结界的东南角。
二哥单膝跪在地图前,仔细研究后眉头皱紧:我们想到达神魔结界就只能从这——山神结界的边缘绕过去,他们现在位置在东南角,先不说这一绕几乎绕了整个血池,时间来不来得及,我们手上没有多少人了,现在正是凶神暴怒的时候,能过的去吗。
二哥也是急了,但他依然冷静的低头思忖,没有像我一样踱来踱去乱了阵脚。
那个女孩看了地图,突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直线。
直线快很多,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可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血池是呈西北东南走向的细长谷地,一个妖力高强的妖怪名为山神,占据了位靠中间的大半土地并设下结界禁止里外妖怪出入,只在边缘留下一条小道,通道东南边就是我们的结界,而西北一边就是神魔氏族的结界,结界与结界间的空隙就是那些失去理性的凶神凶兽的地盘。
我以一副对待弱智的脸色冲那女孩吼着,山神结界是不可能被人打破的。
那个女孩又一句话没说,只是单手举起身边的巨尺随意的插入背后的皮套中,转身就迈出了脚步。
怎么办?我一脸茫然,二哥、玉岸倒是利落的收拾起来,二哥吩咐月人留在家里照顾还小的昆语和刚刚治疗过的黑兽,看我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对我说,相信她吧,除了她现在没人可以救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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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了山神结界之前,我看她想怎么做。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一支石笛,那笛子造型古朴简单,看起来历史悠久,之见她摆好架势。
只是她辜负了她强大的灵力与修长的手指,在一阵刺耳的噪音之后,山神的结界开了。我一点都不佩服,因为面对着这种噪音,是我我也打开结界让这群人早点过去。就不由得心疼起山神来。
一路苍山青翠,我也没有心情多看,不多会,便到了战场。
接下来不出意料的,不用我们出手,净世解决了所有的敌人。只是没有给他们最后一击,可能是那场欺骗后让她对自己有些怀疑。
两年之后她带着我们离开了血池,前往人间。
再不多久,她和二哥去了妖都,月人也跟去了,只是我没想到,有人再也没回来,有人回来时,已是人间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