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张挥醒了。
命大,没死了?他睁开了眼,看着四周,下意识的摸了下胸前的伤口,还有道浅浅的疤痕,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愈合好了。
他确定自己是真没死,只是这是哪儿?!
从地上爬起来,茫然着瞪大了眼睛,像阴曹地府,可没看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连个小鬼都没有。
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宫殿。
且叫它是宫殿吧,因为他感觉这里很古怪,最起码各种摆设都很稀奇,张挥一样也没见过。
身为长陵王之子,人世间什么奇珍没见过,但置身这里,却让他有种乡下人的感觉。
所谓进庙拜神,进屋叫人,别管他是什么地方,给主人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
所以他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有人吗?”
此刻张挥方才觉悟,他哑了,嘴巴干张了两下,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这让他讶然,呆立当场。
不过很快,他就忍不住好奇,在这宫殿里开始四处溜达,参观了。
他用身体去感受这里的每个物件。
造型奇特的椅子,他坐上去舒服了一下,发光的珠子,他上去摸了下,古怪文字著的书随便掀了掀。
这里不似人间,全都是稀罕玩意。
时间在这已经没了意义。
宫殿很大,大到张挥走了很久,走过了不知多少房间,还没有找到出路。
但始终没遇到任何人。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打开了一扇门,这门很沉重,明显和其它的不一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推开它。
仿佛尘封已久的门在打开的刹那,耀眼的光芒迎面刺来,张挥连忙闭上了眼睛,却还是被刺的禁不住流泪。
适应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不到边际的房间里,漂浮着数不尽的光球,如星辰日月般璀璨,光球大小不一,每个都散发着炽热的白芒,像午后的太阳般刺眼。
张挥震惊了,他凝神仔细看去,赫然发现每个光球里都好像有东西在不停蠕动。
却在这时,有颗光球如流星般飞来。
张挥本能的想躲,却发现他仿佛被禁锢了一般,双脚牢牢的,不受控制的站在那里。
骇然中,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光球击中了他,顷刻间,他浑身仿佛燃烧了一般,痛的生不如死,失去了意识。
不知多久,那光球渐渐没入了他的身体里。
呼啸的江水奔流不息,滚滚南下,亘古以来,葬日江中不知葬下了多少白骨。
一具漂浮的尸体却是载沉载浮,随江水而下。
无情的岁月腐败了他身上的衣服,却在他身上留不下半点痕迹,尸体上散发着点点的光晕,江中凶恶的生物畏惧的绕他而过。
渐渐地,尸体恢复了意识,只是这团意识还很懵懂,不足以支撑他的精神世界,所以他又开始了沉睡。
水草绕住了他的腿,他就在这片绿意中度过春天,岩石挡住了他的路,他就在山涧里熬过了冬天。
一年又一年,直到某天,这尸体终于完全恢复了意识。
他记起了曾经,他叫张挥,大唐长陵王之子,前锋营统领,在江边遭遇了伏杀,一切种种。
另外他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事情遗忘了。
伴随他有韵律的呼吸,这个时候,张挥感觉到了咸咸的海水呛进了鼻孔,顿时让他猛然惊醒,挣扎着浮出了水面,睁开了双眼。
此刻他还在险境当中,放眼过处,一片汪洋,天上有海鸟飞掠,竟被江水冲到了海里。
从他坠崖之处,到这大海可是上万里之遥啊,他居然没死了,这让他忍不住叹一声:“老子就是命大!”
但当前的处境,实在算不上乐观。大海茫茫,这让他怎么活?!
张挥不由一阵暗恼:“这是没被人杀了,最终要被天收走的节奏啊!”
贼老天,也太不成人之美了,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
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性格。
更何况,他还有很多未了心愿,丘叔和兄弟们的仇要报,美丽的媳妇要娶。
张挥在水中舒展了下胳膊,感觉了下自身的状况,开山境四段的实力,竟在不觉中到了五段,这可是惊人之喜。
多了份实力,在这大海中就多了份活命的希望。
日色渐渐西沉了,张挥分辨了一下陆地大概的方向,就开始像鱼儿一样,在水里穿梭。
黑夜很快就来临了!
海水冷了,张挥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他不停的游啊游,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疲惫。
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体跟以前不一样了,似乎变得更强悍了!
虽不知是何故,但终归是好事,所以这个问题,他只是思索了一下,就果断的放弃。
想不通,肯放下,不钻牛角尖,这是个好习惯,哪天蓦然回首,大叹一声:原来如此。多么的舒爽!
烟波的海面,浪轻轻滚动着,不知何时,月光已经散尽,天际露出了一抹灰白。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这个时候张挥忽然瞥见,远处隐约的山峰。
这让他兴奋了!
体内真气迅速流转,速度更快了,随着天空那抹灰色的渐渐散去,他不仅看到了高山,更看到了高山脚下的小村子。
又过片刻,张挥终于游到了岸边,从海水里爬起来,踩着脚下软软的细沙,走向了岸边。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他刚想感慨一番,清晨的冷风吹来,浑身一阵激灵,胯下那物更是凉飕飕的,特敏感。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衣服早不知哪去了,张挥赶紧左右看了下,幸亏天刚刚亮,村子里的百姓还没起床,没被人看到。
正琢磨去哪里弄套衣服的时候,他忽然瞥见远处有个凉棚,凉棚里正挂晾着衣服。
刚打瞌睡就送来枕头。
张挥不由叹一声好运,脚步轻轻,他快速的向那凉棚溜过去。
不管好坏,准备借件衣服穿,当然是不打算还了的。
因为他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一文钱都没有,报酬更是无从谈起。
此刻张挥的注意力全在衣服上了,浑然没发现那凉棚旁边有个女子的身影。
不幸的是,赵翠儿却早早就发现了他。
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又是天色刚亮,有些朦胧,赵翠儿并没看清他的样子。
所以在赵翠儿的视线中,那里只是个探头探脑到处乱瞅的模糊影子。
不过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大清早的就想着干坏事,看这德行,只怕是那坏的流脓的赖三了!”
见那模糊的身影朝她这边摸来,赵翠儿吓得不敢在看,匆匆在凉棚的入口处拨弄了两下,然后藏身在了凉棚后面。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有些紧张,呼吸微微急促,又握了下手里那根棒子,方才平复下来。
比起赵翠儿的紧张,张挥却是很放松,没怎么在意,不过就是顺手偷件衣服而已。
因为他的大意,他没有注意凉棚前木板的蹊跷,也没发现那凉棚后微弱的呼吸。
所以他很不幸!
咔嚓!在他踩到木板的瞬间,木板中间裂了,直接将他的腿陷了进去。
坑不是很深,刚过膝盖。
然而这只是他悲催的开始,随后他脚下传来了一阵疼痛,好像有什么夹住了他的脚。
再然后,他瞪大了眼睛,竟还有伏兵!
躲在凉棚后面的赵翠儿听到咔嚓声响,知道赖三已经落入了自己的陷阱了,当下心中有些激动,但想到棒子打在人身上鲜血淋漓的场景,她就有些怯了。
再想想,那赖三的作恶多端,她终于一咬牙冲了出来。
眼不见心不烦,在她提着棒子杀出来的刹那,索性闭上了眼睛,凭感觉朝前方砸了过去。
“打死你!打死你!好好的人你不做,光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张挥呆若木鸡的怔住了,他打算任对方打吧,且绝不还手。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身材苗条的美女,清秀的脸蛋儿,下颌尖尖,垂在身后的黑发,犹如丝绸般的光泽。
那大棒抡的呼呼起风,在张挥身前敲啊敲的,虽然全部落空了,那女子却看起来敲的很起劲。
张挥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揶揄道:“你打偏了,人在你左前方呢!睁开眼看看。”
“啊?!”赵翠儿讶然,然后睁开了眼睛。
入眼白花花一片,她当场就怔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模样,匆匆一瞥之后,就把脸扭到了一边,大骂道:“你无耻!下流!不要脸!你个天杀的!”
愤怒的叫喊中,棒子再次的打了下来,又疾又狠,不失准头,每击必中。
张挥知道错了,连忙道:“误会!这纯粹就是个误会!”
虽说他是无意之举,但是耍流氓就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他把自己的后背让了出去,生生挨着敲打,以求消了对方的怒火。
但赵翠儿却是越打越来气,清脆悦耳的声音中更带着哭腔:“赖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赖三无耻,却没想到这样的无耻,他竟浑身脱的精光跑到了自己面前,这要传出去,让她怎么活啊?!
上次因为赖三这个无耻之徒,没有的事情都被传的给真的似的,让自己难以释怀。
难道他想败坏自己清白,用这种方法逼迫自己嫁给他?!
她越想越悲伤,越想越委屈,最后竟是泪水涟涟,抡棒的力量也不觉中越来越大,纯粹是棒棒必杀的节奏啊!
张挥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这样一哭一闹的,一会有人来了,更说不清楚,容易坏了人家清誉啊!
张挥一把夺过了赵翠儿手中的棒子,呵斥道:“够了!我真不是赖三!”
随后他真气运转,脚下用力,忍痛把腿从坑里拔了出来,顺便还带出个竹子做的老鼠夹。
脚面有两条血淋漓的夹痕,很深。
俯身扒下大大的老鼠夹,张挥不由心想:“这赖三得多招人恨啊!人家给他备了个这等大杀器,这多亏了是自己,要真的换了那赖三,保不齐真的就把脚丫子废了!”
赵翠儿被张挥声音洪亮的呵斥震住了,随后他冷静了下来,知道这声音的确不是赖三的!
显然是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
只要不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赖三,她就不再难以接受了,所以赵翠儿擦了下泪水,问道:“你不是赖三,你是谁?”
“在下张挥,只是路过这里,过路的!”
“过路的!过路的就可以不……穿衣服!”赵翠儿愤愤不平,不过身为女子的羞涩,最后那三字几乎没说出音。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所以冷哼道:“你是来偷衣服的吧?!”
“啊,这个,我是来借衣服的!”张挥有些心虚的说道。
为了尽快取得赵翠儿的谅解,他抽了下鼻子,深深叹了口气,凄惨说道:“我们在海上遭遇了大风浪,船翻了,我以为自己要死了,谁知我命大,醒来就在这沙滩上了!衣服没了,又饿又冷!”
赵翠儿果然心软了,忙道:“那边有衣服,你看哪件合适,就穿哪件吧!”
张挥从晾衣绳上抓起一件长衫,胡乱的套在了身上,没想到却大小正合适,长凳上还晾有鞋子,试了试了也合脚,就不客气的拿来套在脚上。
“穿好了吗?”片刻后,赵翠儿问道。
“好了!”
“真好了?你在耍流氓我可叫人了!”赵翠儿不确定的说道。
“千真万确!”张挥心里却知道,刚才的误会大了!
过了片刻,赵翠儿方才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的男子。
他年纪约十七、八岁左右,剑眉星目,眼睛深邃有神,那青衫穿在他的身上,大小合适,更显身材修长。
只是嘴角的那抹笑意,坏坏的。
这让她情不自禁又想起了那羞人的一幕,碎玉般的牙齿咬着下唇,嗔怒道:“赖三不如你!你比他无耻多了!”
赵翠儿说完转身走了,只是走了两步,回头见张挥尴尬的站着不动,她笑了下,叫道:“走啊,你不是还没吃饭吗?!”
张挥摸了下鼻子,不客气的跟了去。
美女相邀,哪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他身无分文,更要了解现在的处境,总要找个地落脚地。
张挥亦步亦趋的跟在赵翠儿身后,走进了院子,赵翠儿推开了一扇房门,说道:“公子,先在这里坐会,我去准备!”随后转身离开。
房间不大,但却干净异常,靠墙的两排木架子上摆满了书,窗户下有张矮桌,笔墨纸砚俱全,看来房间的主人是个读书人。
张挥百无聊赖的从书架上扫过,看到其中竟有一本地方志,心中一动,随手抽了出来。
越州地方志,大唐书局出品。
只看了眼书的封面,张挥就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越州?是哪个州?大唐三十五州,什么时候有了越州?!
莫名的,他的心中竟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他飞快的翻起了书,直接找到了大记事,越国在大兴十八年被唐灭,改为越州,隶属于大唐三十六州之一!
“大兴十八年?”张挥难以置信。
他坠江的那年,是大兴九年,看这越州志也不是新编撰的,很老旧了,那岂不是说越国被灭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那今夕又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