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九年秋天,大唐的边境。
杀啊!杀啊!杀啊!此起彼伏的杀叫声,不绝于耳。
开阔的训练场上,马蹄奔腾,正在训练的骑士,陌刀呼呼生风,高声吆喝着砍稻草人。
不远处的草坪上,却躺着个少年。
此刻正拿着一封书信翻来覆去的看,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佳期已定,盼君归!韩。
字迹很娟秀,一看就是女子笔迹。
付出总有回报!只是这回报也太不公平了,少年不满的想着,军营挑灯夜战,辛苦写了上万字家书给她,居然只换来这八个字。
太少了点,怎么也得凑个千儿八百的,一吐相思之情。
不过想到对方是个女子,而且是京师有名的美女,含蓄些是必然的,少年就有些释然了。
再想想,下个月就要回京成亲了,以后将是自己的媳妇了,少年顿时大度的原谅了她。
“公子,今天时间到了,该回营了!”有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这么快!”少年抬头看了下天,原本炽热的太阳只剩夕阳余晖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信原样折叠了,末了还用鼻子嗅了下,方才不舍的放到了怀里。
旁边的中年汉子看得直摇头,忍不住的说了句:“这韩小姐的诱惑力就这么大,公子都快魔怔了,拿这信看个没完没了。”
少年起身拍了下他的肩膀,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说道:“丘叔,这叫爱情的力量!”
说完,他率先走向了自己的坐骑。
中年汉子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爱情的力量,是怎样一种力量。
但他却说了句差点让少年跌下马的话:“不就男女那点破事,床上滚两天,什么力量都耗光了!”
集合了队伍,少年一马当先,朝军营疾驰。
“停!”走了没多远,少年忽然勒住了马缰,而他身后的队伍也刹那停了下来。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近两年,此刻却不知怎地,让他浑身悚然。
这是大唐边境,对岸就是西逻,中间隔着波涛汹涌的葬日江。
大江两岸,悬崖峭壁,高耸万丈,飞鸟都难以逾越,而江岸的渡口,更是重兵驻扎,日夜防范。
按道理说,这不该有什么危险。
他已经在边境待了两年,也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危险,所以平时出行连探马都不怎么安排。
“不好!有埋伏,后撤!”
少年双眼如电一样扫视着,却没任何发现,正要打算派出探马开路。
却忽然瞥见右前方山坡上的石块在缓慢的向下移动,。
显然来不及了,山坡上已经有大石开始滚下,一时间人叫马嘶。
“是西逻人!”
这时候山上的敌人不在掩饰,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搭弓射箭,都不用瞄准就是一阵乱射,被伤亡者无数。
“下马,迎敌!”少年大喝了一声,果断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陌刀在他身前横扫,打掉了数枝飞来的利箭,落在了半山坡上。
比他速度更快的,是丘叔,兔起鹘落之间,已经到了山顶,杀进了西逻人中间。
在经过短暂的远程攻击后,终于迎来了正面厮杀。
少年冲上山顶,如狼似虎杀入西逻兵中,半人高的陌刀呼呼生风,刀起刀落,总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残肢断臂。
丘叔寸步不离,查缺补漏,紧随少年身后,两人配合无间,没人可以抵挡。
在这个山顶的上面,还有个缓坡,那里树木葱郁,是个树林。
站在林子里,可以俯视整个战场而不被发现,西逻人的将军巴扎,此刻正站在这里。
“那白袍少年,就是长陵王之子,张挥?”巴扎问。
“是他!”在巴扎旁边,身穿黑袍,戴银色面具的人回答道。
“十六岁的开山境四段!”
巴扎看着少年的身影,摸着胡须拉茬的下巴,有那么一丝惋惜的说道:“天赋不错,是个人才,这么死了,可惜了!”
“我们大唐从来不缺人才。”黑袍银面人转身看了他一眼。
然后略有所指的说道:“你还是可惜下自己人吧,你的那些士兵,马上快被人砍光了!”
在骤然遇袭的时刻,陌刀骑士防不胜防,伤亡损失不少。
可接下来的正面厮杀中,悍不畏死的陌刀骑士在少年统领的带领下,很快就占了上风。
照这样下去,不久西逻人将被杀光了。
“战死沙场是西逻士兵的荣誉,他们死的有价值,死得其所!”
说到这里,巴扎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那黑袍银面人,揶揄笑道:“倒是那些唐人,死了都不知是被自己人出卖的,真可悲!”
黑袍银面人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巴扎冷漠的站在那里,看着西逻人越杀越少,直到最后一个倒在血泊中,方才转身下令,开始了再次的攻击。
张挥看了下四周,西逻人被杀光了!
但让他悚然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那岂不是危险根本没有解除?!
果不其然,随后他看到了缓坡树林里又窜出了西逻兵。
随后他转身看了下自己的队伍,目测了下人数,原本八十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了十八个,且大多带了伤。
他心中一紧,今天怕凶多吉少了。
丘叔也担忧了,凝神看着远方的林子,说道:“这次我们麻烦了!公子,一会我护送你杀出去。”
张挥摇了摇头,道:“只怕难了!”
丘叔默然了,本不该过江的西逻人都来了,那幕后黑手,怎会把自己这个开山境七段的护卫给遗漏。
张挥目光坚毅,冲着余人大声鼓舞道:“兄弟们,冲出了那片林子,我们就有了希望,杀啊!”
他身后的丘叔却抢先杀出,大叫:“杀啊!”
那仅存的十八个骑士,大声嘶吼着杀杀杀,紧随张挥身后,悍不畏死的杀向那潮水般的西逻人。
场面更加血腥了,明知必死,绝不便宜西逻人。
手断了,用身体扑向了对方,用牙齿咬,用头疯狂的撞击对方的脑袋,直到同时血肉模糊。
丘叔势若疯狂,开山境七段的实力发挥到了极致。
他杀出了一条血路,张挥紧随身后,很快杀了山坡林子里,再回首,那十八个骑士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张挥心中悲凉。
都没了,这是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自从来了军营,两年来他们一直共欢乐,同患难。
他双目赤红,豁然转身。
大敌当前,张挥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要活着出去,他要为他们报仇。
此时丘叔已经和巴扎对上了。
别看巴扎人高马大,板斧抡起来声势吓人,瘦弱的丘叔好像风雨中的落叶,不堪一击。
但真实的情况是,巴扎连连遇险,一会儿工夫,就身上挂了彩。
在险之又险的避过丘叔一刀后,他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下,飞快的和丘叔拉开了距离。
随后他就站在远处不动了。
只是面目狰狞的指挥着手下,不断用命填,他就不信了,这多人命还堆不死个开山境七段。
与此同时,那黑袍银面人也拦住了张挥。
见他不动,张挥也就没有动,只把陌刀护在身前,审视着他道:“你是唐人?”
“你很聪明。”
“是你太笨。”张挥不客气的说道:“你要是西逻人,还用戴什么破面具,肯定是怕我见了面日后认出来。”
“你不会有机会的!”黑袍人银面人冷笑道。
说完他的身形飘然而至,手中更是凭空多了柄软剑,直取张挥的喉咙。
张挥双目一凝,知道危险了。
对方果然是个高手,居然和丘叔一样,开山境七段,或接近八段,比丘叔略高。
从开始交锋,他就陷入了绝境,身上被那如蛇般的软剑划出了道道血痕,不深却鲜血淋漓。
丘叔此刻仿佛置身于人的汪洋之中,不断的杀,不断的有人倒下,可他周围的人仿佛从没减少。
就是他实力不俗,真气雄厚,这样也会被拖死。
这样下去不行,更何况越过人群,他瞥见了张挥已经不支,随时会毙命。
他咬了咬牙,做出了疯狂决定。
真气疯狂的运转,血液开始沸腾了,满是血污的衣服开始无风向外鼓荡,木叶纷飞,好像一下子变了天。
“不好!”黑袍银面人心中大惊。
他脸色变了,放弃了对张挥的围杀,身为高手的敏锐,让他知道了对方这是致命一击。
而且这必杀技最终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瞬间远去。
丘叔满目赤红,大声叫道:“公子,快走!”
话声未了,弥漫的刀气喷薄而出,他身边的西逻人刹那绞杀殆尽,这只是刀气余波。
巴扎更是骇然的远远躲了在树后。
这必杀技的损耗,对丘叔也是巨大的,他嘴角开始忍不住的溢血。
刀锋越来越亮,直到最后陌刀都仿佛要融化了,开始颤抖。
“丘叔!”张挥双目欲裂大叫。
他拭了下眼角,毅然转身朝着黑袍银面人相反的方向杀去。
“杀!”丘叔大喝,挥臂斩出了惊天一刀,刀气犹如实质,匹练一般的追着黑袍银面人而去。
黑袍银面人的速度很快,但却快不过这刀气。
轰隆!在树木刷刷的折断中,大地上被犁出了一道深沟,黑袍银面人直接淹没在了刀光里。
“快给我杀了他!”最先反应过来的巴扎,脸色煞白的怒道。
这个时候的丘叔已经真气耗尽,力竭了,在不甘的嘶吼中,倒在了血泊中,双目圆睁气绝。
刀光散尽,在灰尘中,慢慢爬起了一个身影,披头散发,正是黑袍银面人。
他受了伤,却不严重,毕竟他是和丘叔同境界的高手,实力相当,最终任务是杀掉张挥,这也是从开始,他不愿直面丘叔的原因。
看张挥杀了出去,他对巴扎怒道:“赶快去追目标!”
巴扎不喜欢他命令的语气,可看到他那阴冷的眼神,却哼了一声,闭了嘴,命令手下追杀包抄。
待众人离开,黑袍银面人方才吐了口夹杂泥土味的血水,看着张挥远去的背影,低语道:“你跑不掉的!”
张挥心中有无限的愤怒,但现在只能憋屈的逃命。
身后的追兵是个甩不开的尾巴,杀了一波,总以为逃出来了,却当头又迎来一波,杀之不绝。
林子里的光线有些暗了。
他心中思索,只要坚持到了天黑,他就有了希望。
他实在是疲惫了,躲着西逻人绕来绕去,最终他被逼到了林子边的悬崖上。
听着江水的怒吼,看着追杀渐近的身影,他知道完了,避无可避,索性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等着。
黑袍银面冷笑着走了过来。
张挥陌刀支撑身子慢慢站起,问道:“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只是随口一问,他根本没指望对方回答。
但黑袍银面人却说了:“有人不想你回京,希望你永远留在这边境。”
张挥心中一叹,果然是红颜祸水啊!
他下个月就要回京成亲了,此刻却遭到了伏杀,显然是有人要破坏他的美妙婚姻。
“好了,你该上路了!”黑袍银面人冷冷道。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黑袍银面人向他逼近,张挥咬了咬牙,毫不犹豫的转身,跃下悬崖。
看他的样子,黑袍银面人知道了他的意图,冷笑道:“我要杀的人,求死都不行,必须是我亲手杀了。”
当下他手一抖,一道紫色的光芒刹那飞出,冲着张挥的喉咙就抹了去。
身在半空的张挥,本能的用陌刀去格挡,却只觉手中一轻,咔嚓声中,陌刀竟然断成了两截。
张挥骇然,妈的,这是什么利刃,如此犀利?!
那紫芒去势不减,虽然偏了,但最终从他胸前划过,带起了大片的血水,再次回到了那黑袍银面人的手里。
波涛汹涌的江水滚滚南下,张挥坠入了江里,瞬间失去了意识,被江水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