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我回来了。”
阳台上坐着织毛衣的,是独自一人将我抚养到大的母亲,米迦(Mecah)。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两个字似乎从未出过口,呼唤她的,永远都是我不冷不热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她却好像从不在意并且特意迎合我一般,无论是下雨还是打雷,永远都将我紧搂在怀中,告诉我,“不要害怕,米迦在这呢。”
“玛门,”米迦微微一笑,名字从她齿间轻轻呼出,飘散在空气中,没有任何的动作,情绪。只是在享受每星期随我进门后都会到来的这一刻,唯一的妈妈呼唤着唯一的儿子。
我放下手提包自顾自坐下她旁边的那张椅子,与她一同欣赏风景。
这十五分钟,没有交谈,我们都在等待对方打开话匣,却迟迟没有发生我们希望发生的事情,交流。
又过了五分钟,米迦似乎终于按捺不住,问出她每星期这时候都会问的第一个问题。
“最近的工作如何,亲爱的。”
“还不错,帕克和刘易斯那两个家伙被老板派到夏威夷出差了,据说那边有一个游轮……”我自顾自说着,时不时手舞足蹈,用余光注视米迦的表情,希望她不会发现我的谎言。
没错,一切都是谎言。
我告诉米迦我在一家杂志社当主编助理,离米迦的家比较远,所以只有周末才能够回来陪她。我的上级还很喜欢派我出差取材,也给我偶尔的消失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因为杂志社在洛杉矶也赫赫有名,所以我的薪资不算低。一切都得感谢我的一位“朋友”,他解决了我的身份问题。
没有办法,我必须一辈子瞒着米迦,否则仅凭那些一个月拿几千美金的工作,什么时候才能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她不喜欢吵闹,她喜欢安静的大自然,被早晨的阳光扑面晒醒,吃着最新鲜的蔬菜,静看院子里的土拨鼠时不时露出脑袋。
所以我必须撒谎,欺骗我的母亲,才能让她住上洛杉矶首屈一指的富人区,才能在每个周末与她相聚的时候偷偷将钱全塞进她的地下室内。
“辛苦了。”我被揽入怀中,她从不厌倦,在我大声谈论工作的时候专心看着我的脸,专心倾听我的一切,尽管那些都是假的。
“米迦……我再过三天就该二十六岁了……”我红着脸挣脱怀抱,一脸孩子害羞时的窘迫,不肯多在她的怀抱里多呆上哪怕一秒。
“哎呀,玛门都已经这么大了吗?”米迦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向厨房,“好好休息,我去做饭啦。”
我脸红着点了点头,等待着米迦从厨房内忙碌的半小时。
如果真的是杂志社职员,那该有多好。每天工作回家都能见到她,不用再担心下一秒自己就会毒发身亡,不用再欺骗她,正常人那般生活,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可现实不允许,就在我被金钱冲昏头脑而选择品毒后,一切都无法回头。
惨无人道的毒药试验培训,眼看周围上一秒还在说话的那些朋友淹没在自己口腔分泌出的白沫中。
百分之一的几率,让我站在这里,无法脱身,所有权势之人都太过需要我,以至于我能得到太多的钱,却无法获得自由。
“玛门,电话响了,能帮我接一下吗?”
厨房中传来米迦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顺着铃声找到花盆旁的电话。
会是谁呢?米迦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工作,每天看着花花草草等钟点工来清理屋子就是她的生活。
或许只是某个推销公司吧。
天真的想法,如今看来,真是太过天真。
“你好,玛门,我亲爱的伙伴。”
“谁!?”
悠哉而又低沉的声音,是个中年男人,可没有人知道,除了我那位特殊“朋友”,没有人知道米迦是我的母亲,更不可能知道我此时处在米迦的家里。
“嘘……不要问我是谁,我们来玩个游戏好吗?”
“看来我需要挂断电话了,伙伴,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伙伴。”
“不,不,看在胸口的份上,我觉得我们能好好聊聊。”
“胸口,什么胸……”
我闭嘴了,手中的电话却没有挂断,因为随着那头男人的哈哈大笑,我看到自己胸口的那枚红点。
那该死的上帝把原本属于他的左轮枪送给了别人!
“你想要什么?”
“我亲爱的玛门,我们这不是聊得很好吗?”
我不敢接话,生怕有一丝风吹草动胸口就会多一道缺口,也不敢怀疑他不过使用红外线在玩耍,因为我不敢惊动米迦。
“是谁打过来的?”米迦从厨房中探出头来,感谢上帝,她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对劲。
“杂志社的主编,他有点急事找我。”
米迦没有怀疑,对于我的话她从来都不会怀疑。
“太棒了!杂志社的主编!真是个好借口,看来我又多了一个新职业,你骗了你妈妈多久了?两年?三年?天呐,多么令人伤心的孩子啊。”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伤害米迦!”
见鬼……
甚至都不能吼出来,只能压低声音强行忍受心中的不甘,屈辱。
“我想让你做的事情,就放在你妈妈家门口的信封里哦。”
电话被对方挂断,胸口上的红点消失了,我无法追踪到对方监视的来源,因为整栋别墅靠近花园的那一侧全都是那该死的落地玻璃窗。
“怎么了玛门?你怎么满头大汗?”
“没事,只不过我得紧急出差一趟,生日回来再补上吧,妈妈。”
我几乎是跑着到门口,拿上手提包,以及门外的那封信。
“好吧,那晚饭…不吃了吗……”
米迦有些失落,手中的菜被轻轻搁在桌面。
那正是她最拿手的番茄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