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和夏至初次见面后,虽然小翠妈妈吴桂珍心里疙疙瘩瘩,但两个小辈彼此感觉良好,于是就开始愉快地处对象。
张媒人那边也很快有了消息,双方约好了今天在城里见面。天还蒙蒙亮,何招娣就催促夏莲起床,叫夏莲洗漱,她自己去厨房煮早饭,这可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当她知道夏莲把那套新衣服偷偷给了夏天后,气急败坏地把夏莲训斥了一顿。
事已至此,骂也不顶用,何招娣急中生智,跑去家属院里有大姑娘的人家借了套新衣服。
身材苗条的夏莲穿上这套衣服还挺合身。何招娣注意到了夏莲的头发,因为夏莲的手不方便梳好的头发总是有些蓬松凌乱。她叫夏莲坐下又仔细地帮着梳了两个乌黑的辫子。这也是破天荒地第一次!
何招娣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多俊俏的孩子啊,亭亭玉立,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坏就坏在这双手,可惜了!
夏莲对于自己的姣好容貌从来都是毫不自知的,因为自己手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毫无可取之处,自己是低人一等的。
吃罢早餐,何招娣领着夏莲出门了,这时天也大亮。
初冬的早上有些寒意,大榕树的叶子都已经黄得差不多了,只稀疏残留一星半点儿绿色,枯黄的树叶在晨风中“哗哗”作响,很多树叶随风飘落,树上的鸟窝隐约可见。
心情忐忑不安地夏莲和心情莫名兴奋的何招娣,都无暇顾及这些。
两人走到矿场大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开着“桑塔纳”出城办事的矿长,随和的矿长不仅让母女俩坐上了顺风车,还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到时接上她们一起回来。受宠若惊的何招娣连忙婉拒了。嗬!出门遇贵人!这次相亲应该很顺利!越来越兴奋的何招娣不停和矿长拉家常,这位四十多岁和善的矿长,也很乐意这一路上有人和他说话解闷。
不知不觉间车子就驶进了市区,越来越紧张、无措的夏莲暗想:怎么这么快?我都还没准备好!
矿长直接把母女俩拉到了见面的公园,这让何招娣更是喜出望外,千感万谢才让矿长开车离开。在公园门口等待的张媒人赶紧迎了上来,两人一边客套着一边走进了公园。公园很漂亮,小径、绿树红花、亭阁、假山错落有致。游玩的人也挺多,或男女二人搂搂抱抱,窃窃私语;或三五成群打闹嬉戏,或独自一人悠然漫步。
这是夏莲母女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进城,当然也是第一次逛公园,拘谨和新奇清清楚楚地写在她们脸上。
张媒人笑眯眯地挽着何招娣介绍起来男方的条件来:“何姐啊,我跟你说,这小伙子家条件好着呢,爸爸在卫生局上班,妈妈小学教师,他自己又在医院的收费处上班,一家人都有工作。只是呢,这小伙子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腿脚有些不利索,不过这没关系啊,他有工作嘛,铁饭碗!”
张媒人口水四溅地说着,何招娣不停地点头哈腰附和着,表情满含谦卑,言语满含感激。
夏莲仔细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她不敢奢谈什么条件,只希望对方不要嫌弃自己的手,能从心里接受自己就足矣。觉得自己卑微如一粒尘埃!
正在夏莲出神之时,突然看到张媒人指着不远处高兴地叫到:“看!他来了!”
“小李,我们在这呢!在这——”
媒人扯着嗓子拼命挥动着手叫到。她那尖利的嗓音引得游人纷纷侧目,她自己倒是不以为然,却弄得夏莲母女很难为情。
寻声望去,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正一瘸一拐地向她们走来,细皮嫩肉的他剪着当下最流行的“黎明式”发型,身穿夹克,脚蹬皮鞋,一股城市气息扑面而来。
张媒人率先迎了上去:“哟,小李,你来了,呵呵,真好。”
她永远都是那么八面玲珑。
“张阿姨好!”
“好!好!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何阿姨,这是莲儿。”
“何阿姨好!莲儿妹妹好!我姓李,你们叫我小李就好了。”小伙子虽然有些紧张却也一脸诚恳。
“好!好!真好!”何招娣完全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神情。
窘迫的夏莲艰难地抑制狂跳的心,用小声的,颤抖的声音叫道:“李大哥好......”她目光闪烁,不敢看小伙子的眼睛。
小伙子显然是被夏莲清秀的容貌吸引了,有些意乱情迷,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毕竟是个有些学识和见识的青年。可能是因为身有残疾而家境优越,使得他眉宇间有一股不认输的傲气。
张媒人张望着说:“小李,你爸爸妈妈没有来吗?”
“我爸爸妈妈上班呢,她们说让我全权代表!我满意,她们就满意!”
“呵呵,真好,真民主!”
“张阿姨,何阿姨,我们找个饭店好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不要在这吹冷风了,好吗?”显然她对夏莲很满意!何招娣和张媒人喜笑颜开地附和:“好,好,听你的!”
夏莲暗忖:不对呀,他怎么没有提起我的手?是张阿姨没有跟他说明吗?这样不行呀,既然来相亲,就应该坦诚相见,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到时被人家说成骗吃骗喝的人就更不堪了!
“等一下!你知道我的手吗?你还是先看看我的手吧,再决定要不要带我们去吃饭吧!”几个人被她突然嘣出的话吓了一跳。既尴尬又着急的何招娣在一旁赶紧给夏莲使眼色。
小伙子既疑惑又好奇地问:“噢,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夏莲满脸涨得通红,嘟噜好一会也说不出来,后来她咬咬牙,闭着眼,把那双丑陋的,像两根棍子似的手伸了出来。
“啊?这......”小伙子像触电般震惊不已,随即转身恼羞成怒地对张媒人喝道:“张阿姨,这怎么回事?你给我介绍的是什么怪人?”
张媒人吞吞吐吐:“我......我觉得.....觉得你脚不方便,她手不方便,这......这刚好......”
“喔,你的意思是我脚不方便,她手不方便,我们俩是天生一对!是绝配!是吧?你太欺负人了!给我介绍一个这样的人!”
小伙子平息了一下又说:“你们在这玩着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丢下难堪的三个人气呼呼地,一拐一拐地径直走了。
“你那么着急告诉他干什么?先处处嘛,等处出感情了,他就不会嫌弃你的手了,你真是的,那么沉不住气,你......”何招娣喋喋不休地抱怨夏莲。
“张阿姨,你应该跟人家说清楚的,这个事瞒是瞒不住的。”欲哭无泪的夏莲轻声说道。
“我怎么知道,他一个铁拐李,眼界还那么高!”张媒人有些愤然。
看着已经走远的背影,夏莲心底涌动着悲凉的暗潮。唉,其实他和自己是同病相怜的人,一样的敏感,一样的极度自尊又极度自卑!
“没事,没事,我再帮你介绍。”张媒人很快就释然了。
“哦,我今天还有好几对要见面呢,年前这几个月是我们这行的旺季,嘿嘿,你们在这玩,我就不陪你们了哈,你们玩。”
说话间她就转身扭动着灵动的身姿离开了,垂头丧气的何招娣,敷衍了事地和张媒人挥挥手。
她转过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什么好事都能让你变成坏事,走吧!回家吧!还戳在这干嘛?心都冻成冰溜子摔在地上成八瓣了,还不嫌冷呀?还戳在这吹冷风呀?”
在何招娣的眼中夏莲是多功能的,既是打气筒,又是出气筒!
夏莲母女俩穿梭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七拐八拐费了好多周折,才找到汽车站。
何招娣不愿去路口拦往返城里和矿场拉矿石的拖拉机,或大货车,也暗自庆幸没有答应让矿长来接她们:碰这一鼻子灰,那还有脸坐矿长的车回去!
城里往返矿场的公共汽车并不多,一天只有两趟,这居然也让母女俩赶上了!汽车在盘旋起伏地马路上行驶,满满一车地人都很兴奋,七嘴八舌地交谈着在城里所见所闻的新鲜事,这一切对于难得进一次城的她们(他们)都是那么新奇!
对于一路上一言不发,吹鼻子瞪眼的何招娣,夏莲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肝脑涂地地护着。自己被人羞辱也就算了,还让好强的妈妈也跟着受羞辱,情何以堪!她只希望妈妈不要生气,露个笑脸,就像儿歌里唱的那样:只要妈妈露笑脸,露呀露笑脸,
云中太阳放光芒,放呀放光芒。
只要妈妈露笑脸,露呀露笑脸,
美丽花儿齐开放,齐呀齐开放。
到家的时候天都暗下来了,在厨房忙着的夏至,见她们回来了,立马跑进客厅想打探消息。
见俩人垂头丧气地一声不响,夏至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嗬,我这一下班就立马钻进厨房,准备给你们做顿好吃的,给你们接风洗尘,给你们整个庆功宴,你们到好,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瞄见没人搭理自己,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夏莲,饶有兴致地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惊吓”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啦!今天那小子看到莲儿的样貌时被“惊”到了,“惊为天人”嘛,然后呢,看到莲儿的手就被“吓”着了,这就是“惊吓”这词的由来!哎!可怜的小子!相个亲都被整得这么惊心动魄,希望那小孩不要留下心理阴影才好!嘿嘿!”
母女俩撇撇嘴还是不搭理他,便又开始自说自话:“莲儿,你就是脸皮太薄,要多出去锻炼锻炼,千锤百炼才能刀枪不入,才能百毒不侵!你要有越挫越勇的姿态,就像电视里唱的那样“爱拼才会赢......”
他居然还唱上了!弄得何招娣都忍俊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了笑脸,夏莲偷偷瞄了一眼何招娣,暗暗松了口气。夏莲调皮地说:“哥,看到你这样我也知道“活宝”这词是什么由来了。”
“什么由来?”
““活宝”,俩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在你脸上啊!”
“这么神奇?还给我贴上标签了?”夏至说着还宝里宝气地伸手在脸上摸。
“呵呵......”一家人放肆地大笑起来。
“哥!你整的庆功宴呢?我饿了。”夏莲撒起娇来。
“嘿,这就对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三顿不吃就叫爹娘!等着!马上上菜!”夏至说着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