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员们一脸的骄躁:“那就是没有啦!带走!带走......
“走啦,走啦......”惊恐无助的夏莲被拉扯着带上了摩托车。
治安队的黑房间了挤满了没有暂住证的流浪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里拥挤嘈杂,人人惶恐不安。
又饿又怕的夏莲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嗡嗡”作响。
一个管事的治安员踱着方步走进来,抬起眼角扫视了一遍这黑压压的人堆,耀武扬威地说:“都听清楚啦,叫你们的亲戚朋友三日内拿两百元罚款来保人,三天后没人来保释的我们会把他(她)送到东莞樟木头的收容所去,到时要去那里保释就麻烦啦。这三天呢你们每人每餐会领到一个馒头,饿-不-到-你-们-的-啦,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不办暂住证,不务正业,四处流窜,扰乱治安,都听清楚啦!?”
话音一落下就炸开了锅,众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东莞?”
“樟木头?”
“那是什么地方?”
“两百元?”
有人捶胸顿足“两百元,在工厂做一个月才三百多!唉!真是倒霉......”
有人六神无主“我一个人出来打工,找工作,在这边没有亲戚朋友那怎么办?怎么办.......”
管事的治安员又抬起眼角扫视了一遍众人自顾昂首挺胸地出去了把惊恐、焦虑、嘈杂的人堆抛在身后。
随后就陆陆续续有人被保释出去,有主动用治安队的电话联系外面的亲戚朋友的,也有外面的亲戚朋友自动找来治安队的。黑屋子里的人少了许多,但里面的人却越来越骚动不安。
“怕个球!”声音不大却充满不屑和挑衅。众人寻声望去,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小伙子斜靠在墙上,见引起了注目便抖擞精神:“你们一个个不要怕,又没杀人放火,怕个球!”
他停了停扫视一圈议论纷纷的众人又说:“去年我就被抓过一回,没人来保释,送到了樟木头收容所,在那接受劳动接受教育一个月就放我出去了,在那还包吃包住,嘿,还不错。“小伙子挺有阿Q精神。喔,原来是个有经验的过来人,众人“嗖”的一声把小伙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迫不及待的七嘴八舌追问着,小伙子眉飞色舞回答着.......
只有夏莲一个人蹲在墙角,她沮丧极了,工作没找到还被治安队抓了,关起来了,还要拿钱来保释。
虽然脑袋一直乱哄哄,可是刚才小伙子话她都听清了。她更加坚定了不要让家里人或冬梅来保释的主意。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难道还要家人千里迢迢拿着钱来保释自己?已经给冬梅添了很多麻烦,她找份工不容易,难道还要她丢下工作来保释自己?路费钱加保释的钱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樟木头就樟木头,劳动就劳动,只要不嫌弃我,虽然很害怕但万万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和负担了。
也许自己就此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消失,家里人也无从知晓吧。家里人会满世界找自己吗?她们会悲痛欲绝吗?其实自己对于家人、对于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呢?一股股悲凉的情绪把她深深浸没。
“夏莲,出来,有人找。”外面的治安员中气十足。
“啊?嗯?”夏莲一脸疑惑,缓缓站起来,微微颤颤地在众人各种复杂目光注视下走出了黑屋子,走进了接待室。啊!冬梅?“冬梅......”
“莲儿......”两个小姐妹悲喜交加。
“莲儿,昨晚我去桥洞找你找不到,吓死我了......”
冬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到有些失控,看看坐在办公桌旁的治安员嘲笑的嘴角,她羞红了脸颊,目光闪躲,轻轻拉过夏莲又拉过身后一位年长的大姐压低声音:“莲儿,这是我们厂的老乡大姐,我找不到你大姐就估摸着你是被查暂住证的抓了,就帮着我来找你。”
“大姐......”夏莲感激涕零。
大姐帮夏莲整理衣服、头发,拉着她胳膊说:“别哭,别怕,我在外面多待了两年,经历了一些事,我们在厂里请了一天假,马上就给你办保释,没事的......走。”
夏莲虽然感激万分却不肯挪步,冬梅推搡着娇嗔:“想什么呢?钱我都凑够了,以后会找你还的,你想赖账都不行,走。”
“走!”大姐一手拉一个去办保释。
走出治安队,外面车水马龙,阳光明媚,夏莲觉得这一切有点不真实,太阳有些刺眼,让她有些眩晕。
“别傻站着了,走,大姐请你们两个小老乡吃顿饱饭。”大姐是个爽朗的女人。
找到一个小饭店,大姐领着两人走进店,找了张桌子坐下。冬梅偷偷地东张西望一通,压低声音说:“大姐,这是我们第一次进饭店吃饭耶,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过,客人走进店豪气的叫到“小二,二两牛肉,两碗酒!好-呢!客官,您-稍-等!”
冬梅模仿的惟妙惟肖。大姐忍俊不住:“哈哈哈.....太像了,哈哈哈......”
夏莲也忍不住咬着嘴唇笑起来,这也有效的缓解了她的局促,因为害怕别人看到她的手,被别人嘲笑、拒绝怕了,所以她害怕出现在任何陌生人多的地方,总是遮遮掩掩,局促不安。
冬梅和夏莲都不会点菜,大姐就估摸着点了几个菜,她知道家乡的人都是无辣不欢的。菜上齐了,果然都合小老乡的胃口,她们吃得津津有味,不,应该是狼吞虎咽,冬梅还贴心得帮夏莲问老板拿了个汤勺来,她知道夏莲的手不方便用筷子要用汤勺,这顿饭让夏莲永生难忘。
吃饱喝足,大姐搂过夏莲的肩膀温柔的看着她,柔声说:“妹妹,你现在在这边暂时找不到工作办不到暂住证,在外面晃悠就还会被查暂住证,等会我们就陪你去长途汽车站买张票,你就回家去,也免得家里人担心,回去呢,再长大些再出来找工作哈,嗯?怎么样?”
冬梅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她们。多善解人意的大姐啊!夏莲羞于在外人面前流露情感,她望了一眼大姐就垂下头,点着头小声说:“嗯,嗯,我爸爸也这样说呢......”
她还想说些感激的话,可嘴巴张来张去还是没说出口,大恩不言谢!!
大姐带着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长途汽车站,她帮夏莲买好车票,还特意买了些水果。
冬梅拉着夏莲调皮地说:“到家记得给我写信,我好久没有见你的“蚯蚓跳舞”了,呵呵。”
夏莲想起小时候冬梅经常取笑自己写的字就像“蚯蚓跳舞”,会心地莞尔一笑。
冬梅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摸出些零钱塞给夏莲“拿去路上买吃的,要坐十几个钟头的车呢。”
夏莲知道冬梅为了帮自己已经欠了一屁股债,这是她最后的“家底了”连忙推开冬梅的手连声说:“不要了,不用了,今天这一顿都够我饱三天了,路上不用吃东西了,不用。”
大姐和冬梅“咯咯”的笑起来,乐不可支的冬梅笑说:“你属骆驼的呀?还一顿饱三天,呵呵。”
话音未落就不由分说地把钱塞进了夏莲的口袋。夏莲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常常埋怨上天不公让自己身有残疾,但又常常感谢上天让自己有冬梅这样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夏莲踏上了回家乡的长途汽车,汽车缓缓启动,冬梅在车下依依不舍,拼命挥手。
别了,深圳,别了,我的好姐妹,别了,我愿意用生命去感谢的姐妹......
夏莲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以前幻想着能到外面的世界自食其力,现在不得不狼狈不堪的回家乡,可家乡又有什么等着她呢??长途汽车颠簸着夏莲那颗迷茫而忐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