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已经烧到身后三里地之外,阳光从雾蒙蒙的天空中穿透,整座高地到处升腾着未尽的余烟,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破败的战场。
那些幸存的地穴动物都爬了出来,成群的地鼬鼠站到高地上向黑漆漆的周围观望,它们曾经的家园和一些来不及逃离的小崽子们,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曲乌则将熊皮睡囊中熟睡的妹妹绑在胸前,他跪倒在邵军的面前,看着那曲部族山神诡异的黑色瞳孔的双眼,非常诚恳地说:“那曲部族最神圣的山神,我要和妹妹回那曲部族的营地去找寻我们的父亲,您愿意护佑我们吗?”
7岁的他非常想要得到山神的陪同,母亲去世,父亲被部族关押,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昨天夜里邵军和犴虥同野狗群之间激烈的战斗,他在狂风飘摇的树梢看的非常清楚,犴虥强大的战斗力可以匹敌无数的部族勇士,而山神却能引来天上的雷电,自己亲眼目睹那些金光闪闪、发出低沉怒吼的天雷在瞬间将那些野狗击倒。有了山神的陪伴,至少不用担心救不出来父亲,把自己和妹妹也搭进去。
邵军有一些悻悻然,虽然听不懂乌则叽叽咕咕说的是什么,但他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不认为现在回到那曲部族的营地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是,看在这个小家伙一夜间不休不眠尽心尽力地照顾棉花糖和奶妈的份上,他还是站了起来。
邵军说:“乌则,你应该知道,野狗再疯狂,都没有那些靠着两条腿站起来的人可怕。”
那曲乌则:“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邵军把昨夜几乎害死自己的弓箭背负在身上,他不再宝贝这张弓,完全不觉得昨夜的第一次射击失败是因为自己技艺不精湛、心理素质不过关。又将乌则和他的妹妹抱起来安置到奶妈的背上,无视了奶妈幽怨的眼神:“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那里的人是不是一群光着腚的野人。”
那些正在猎食被烧熟成烤肉同类的鸟类受到了惊扰后,一片一片扑棱棱地飞起,胆小的啮齿类动物纷纷尖叫着慌不择路地躲闪和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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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曲白云的贴身侍卫长那曲洪宇带领着一个十人小队,在荒野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两天前,他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族长护卫。只因为在旧族长那曲红云去世后,他坚定地站在了新族长的阵线上,在对付那曲卓岩和他的子女的过程中毫不手软,才被看到眼中的那曲白云破格提拔。
身为族长护卫最首要的不是能力,是忠诚。能力不行,没关系,可以慢慢培养。若要是没有了忠诚,把一个背向离心的人放在身边,即便是能力超穷,又怎么能让那曲白云放心。特别是在新旧更替的关键时刻,有一个忠诚于自己的人尤为重要。
那曲洪宇无疑是一个聪明人,能从五十人的族长贴身护卫里脱颖而出可窥一斑。
“头领,吃点东西吧。”
从昨夜发现那曲卓岩作乱到大火被引燃,然后在火焰的威逼下逃命到河对岸,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护卫们不吃不喝不睡坚持到现在、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啊。
那曲洪宇自己也是又累又饿,便停了下来和一众护卫席地而坐地休息。自然有勤快的在草地上飞奔一圈弄回来几只烧的黑焦的飞禽走兽的尸体,大家分开来半生不熟地咀嚼着。没有人抱怨,有吃的总比饿着肚子强很多。
那曲洪宇心里认为那曲卓岩和他的儿子早已经丧生在了火海里,但他没有质疑族长的命令,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接受了族长的指令。他可以在灰烬弥漫的草原上浪费一整天的时间,也绝不可以做出让族长对自己的忠诚和执行力产生一点点不信任的表现来。
“整个油松森林都烧了起来,那曲卓岩必死无疑啊。至于他的儿子那曲乌则,山火弥漫中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往哪儿跑?只怕也已经跟着他阿爹去了。”
一名深得那曲洪宇信任的护卫打破了众人的沉默,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着自己的头领。那曲洪宇点点头表示认可:“休息一会儿,我们沿着河流向上搜寻,如果有人能够活下来,那么他们一定会需要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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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在昨夜的大火中逃散的人,出现在邵军的视线里。
大多数是老人(这里的人平均寿命三十,这些看起来像老人的家伙们也不过二十七八,三十来岁)、女人和孩子。
那些人首先看到的是疾奔而至的奶妈,众人指着前方惊呼道:“死神犴虥……”
四周环顾,竟然连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老人们都跪下来,额头紧紧贴在土地上,念念有词地祈祷山神和上鸿蒙天保佑自己可以逃过一劫。年轻的男人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护在身后,准备和凶名卓著的犴虥一拼生死。
奶妈从奔跑中逐渐慢下来,向这些人慢慢靠近,它低着头用嗅觉感知着面前这些人身上的气息。都是些老人和孩子,连强做勇敢的男人身上都散发出来因为恐惧而排泄出来的酸惺。
“哆哆,你知道我的父亲在哪里吗?”犴虥背上的那曲乌则问道。
名叫哆哆的男人哆哆嗦嗦地抬头去看,这才注意到犴虥弓曲着的背上竟然坐着那曲卓岩的儿子那曲乌则。
那些低着头的老人,更是吓的心惊肉跳,他们将自己的面孔深埋在泥土里浑身瑟瑟发抖。
“哆哆,你不用害怕,我的妹妹没有死,那曲部族的山神降世了,山神大人亲自保护了我和我的妹妹。狡猾凶狠的犴虥也只是听命于山神大人的奴仆。”
乌则给大多数族人的印象非常的好,他没有因为自己的母亲是族长便高人一等,平日里尊老爱幼、安静乖巧的表现深得大家喜爱。哆哆的父兄都死于那曲部族和阿拉善部族之间的战争中,老弱病残一大家子全靠哆哆一个壮劳力支撑。勤劳善良的哆哆和他的家人深受那曲红云族长、那曲卓岩及他们的小儿子那曲乌则的恩情。
哆哆善意地提醒乌则,说:“善良的乌则,带着你的妹妹赶紧离开高地吧,你们的父亲那曲卓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宽厚善良的男人了。他昨日下午残忍地杀害了长老那曲茂颜和很多历练的孩子。昨夜又潜回营地,不仅杀了很多人,还在营地和周围草原、森林里纵火,那曲部族的营地都烧光了,部族里有很多来不及逃生的人都丧生于那曲卓岩点燃的熊熊烈火之中。”
哆哆现在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不住的唏嘘和叹息之后,继续说:“那曲白云和部族里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和你的妹妹。乌则,不要在寻找你的父亲了,他昨夜在放火的时候,引燃了自己,我亲眼目睹你们的父亲烧成一个火球消失在油松森林中。油松森林的大火从昨夜烧到现在都没有熄灭,你们的父亲活不了啦。”
哆哆自言自语到:“你们的父亲、部族的第一勇士那曲卓岩,以前是多好的一个人呐……”
7岁的乌则想象不到一夜之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他的脑子根本消化不了哆哆带给他的这么多的信息。
他的父亲那曲卓岩从一个部族的英雄,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放火的恶魔?乌则没有怀疑哆哆的话,哆哆是部族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母亲活着的时候说,如果部族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值得信任,那个人一定会是哆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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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则从奶妈背上滑下来,将哆哆他们扶起来,面朝邵军伏拜下去说道:“我们面前的便是那曲部族最强大的保护神,我亲眼目睹他的法宝里装着无数个璀璨的文明世界,他的一双手可以释放天上的惊雷和闪电,是他从灰狼和无数野狗的手中挽救了我和我的妹妹那曲乌央的安全。一定是母亲去世前的祈祷感动了鸿蒙天,所以才得以让我们那曲部族的保护神现世,来保护我的妹妹那曲乌央,那曲部族未来的族长。”
邵军眼中勇敢朴实的那曲乌则,无疑也是聪明的。不亏是那曲部族族长那曲红云的儿子,也无愧于他体内流淌着的阿拉善族长阿拉善娜仁的基因。只言片语中,可能他的亲眼目睹无足轻重,可是一旦加上那曲红云的祈祷就变得神圣无比,让身后这些惊慌失措中再一次拜倒在地的人们无法怀疑和抗拒。
懵逼状态的邵军当然不知道那曲乌则神神叨叨地说了些什么,他只当这些人拜了又拜是乌则和他的族人在感谢自己解救了他们的小野人兄妹两个。
邵军知道不仅仅是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话,地上跪着的这一堆人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有面带自认为很和煦的笑容,嘴里催促着:“乌则,你这个小王蛋给我搞什么里格楞呢,还不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