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色,美不胜收。
二十只羊,拢在一起也就一直巴掌的面积。
锡勒挞海仰面朝天地躺在羊群边上:“我当年也只是悄悄地在心里喜欢瑶伊,我是一个孤儿,阿爹阿娘都丧身在一场可怕的病疫里。老族长锡勒阔海待我恩深似海,我能活着长大已经是幸运之神眷顾了,那里还敢觊觎美貌的锡勒谣伊。可是命运偏偏就充满了各种想不到,真的想不老族长突然有一天就将草原明珠许给了我锡勒挞海。何德何能啊,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明白是因为什么。我长的不高不帅,还是一个孤儿,比我好的小伙子多的是啊。”
一直在装睡的锡勒乘风突然嘟囔了一句:“是因为你傻。”
“哈哈哈哈,乘风,你小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也觉得是因为这个原因,瑶伊不仅貌美,还是锡勒部族最聪明的女子,如果老族长给她配一个自作聪明的男人,那才是她最难以接受的煎熬呢。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便也从来没有自作聪明过。我傻,我简单,所以我成功了。”
“瑶伊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看不起我,可是我知道,她的内心里想要的那个男人,绝对不是我。自从我们的孩子夭折了以后,瑶伊就再也没有笑过,我说的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你们都没有见过,而我,也只是在我们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看了一眼。她的笑能让人忘却人世间所有的烦恼,乘风,你可能不相信,我永生难忘啊。”
“我相信。”锡勒乘风依然背对着锡勒挞海,毫无感情地说道。
锡勒挞海本来想说一句你相信个屁,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自嘲地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族长,这些年如果不是有瑶伊在身边帮忙,我早就扔一边跑天涯海角逍遥去了。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害了锡勒部族,结果,害怕的东西已经成了现实。这些天做梦我都有些不太相信,那么些人,就真的毁在了我锡勒挞海的手里了吗?回答我的只有你小子比天雷都响的呼噜,是真的啊。”
锡勒乘风转过身来:“不怪你,鸿蒙天不让人活。”16岁的锡勒乘风,有着少年人没有的深沉目光。
“为什么以前我就没有注意到我们锡勒部族还有你这么一号人才呢?”锡勒挞海苦笑。
“哼哼,那是我不想让你们知道,现在没办法了,只剩下了你我。”说完,锡勒乘风就把身体转回去,继续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锡勒挞海摇摇头,继续面对如瀚海般的星辰:“这次回去,我准备好好做一个牧羊人,将这些羊羔子养大,然后下崽再养大,将月亮山的那些孩子们也好好地养大。过上一些年,人和羊就都会多起来,瑶伊不想做族长,到时候,只能麻烦你了。”
“你想的是很美,东边的巴彦大海不会给你壮大的机会了,巴彦人早就看上了我们脚下的这片草地。”
“只有我吗?把你小子别想着把自己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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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的阿拉善营地。
阿拉善卓岩从其格手中接过来温好的羊奶递给自己的阿娘,阿拉善的族长娜仁。娜仁怀抱里的乌央睁着自己又大又圆的眼睛望着她的祖母,胖胖的小手伴随着自己咿咿呀呀的歌声摇摆着。在她的祖母的耳朵里,这种声音比歌声都要好听。
乌则和拉塔双双跪在娜仁的脸前,两个小家伙都低着头不说话。
娜仁喂饱了乌央后,就将手里的小碗交给了其格,把乌央递到了卓岩怀里。卓岩手忙脚乱地接过来,慌里慌张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每天都看不到你的身影,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的儿子很忙很忙。有那么多时间和那些鹰在一起,不如多抽出来点时间陪陪你这三个孩子。你看,连乌央都抱不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该怎么办才好。”
卓岩红着脸受教,乌则轻轻地拽了拽自己的叔叔,卓岩便尴尬地笑着说:“阿娘,乌则和拉塔……”
娜仁叹了口气:“这两个小家伙越来越不像话,哪里有一点儿我娜仁孩子的摸样?作弄自己的老师就算了,两个人还联手将部族里十几个小孩子给打的头破血流。今天要是不好好地惩罚一下他们两个,怎么向那些孩子的家人交代?以后说不得能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卓岩话没说完,就被自己阿娘给撵出了毡房。外面的邦贝咧着嘴巴笑:“挨训了吧?哈哈,我是越来越喜欢乌则和拉塔这两个小家伙了,你都想不到他们用来对付那些大孩子的路数有多精妙。利刃长老估计都想不到他的两个学生,能想到那么些稀奇古怪的手段。”
卓岩好好抱了抱怀里的乌央:“我怀里这个幸亏还小,要不然三个调皮鬼,绝对够利刃和彩云吃一壶的。”
邦贝突然正色道:“哪天利刃和彩云要是觉得他们坚持不下去了,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想好好带一带这两个孩子。”
卓岩很确定邦贝这家伙不是在说笑,轻轻撞了一下邦贝的胳膊:“你也是个能藏得住秘密的家伙,能和我们阿拉善的第一勇士利刃打成平手,当时多少人的眼珠都跌出来了。”
毡房里已经开始行刑了,其格咬着牙将手里的板子落在乌则的屁股上,乌则大呼小叫声中,娜仁头都没抬:“太轻了,我要听到板子落到屁股上的声响。”
很快乌则就开始哇哇地喊叫起来,听起来像是哭了,他旁边的拉塔津津有味地看着乌则的屁股逐渐肿起来。等轮到她的时候,其格手中的板子都没举起来,便开始张大嘴喊疼……
挨完板子的乌则脑子突然清醒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这顿板子完全是遭了拉塔卑鄙的陷害所致。他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跳出去帮拉塔,好像是拉塔带着一群追赶着要揍她的孩子藏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拉塔大叫着说她和自己是一伙儿的,于是,阿拉善公羊家十二岁的孙子阿拉善蒙奎的大拳头便不慎落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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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高地。
巨大的金冠树下,那曲卓岩站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眺望着远方的山脉,他就是被灰雀鸟携着从那些山脉上飞过来的,目光所及的那一边,就是睡梦中烈焰升腾的那曲高地了。
达达图雅拍打着自己橙色的翅膀轻轻地落在那曲卓岩身边的一株小草上,纤细的小草随风摇摆,小草上面的达达图雅也在随着微风摇曳。
达达图雅说:“今天一大早就发现了很多死人的残骸被大河的支流带到月亮湖里,我卫大哥已经往北面的河道口去了,姐姐说,一定是北面的草原上发生了可怕的战争,才会有这么多的死人。”
那曲卓岩压抑着内心的震惊,询问道:“知道那些死人是哪个部落的人吗?”
达达图雅换了一个姿势,翅膀有节奏地挥舞着:“我卫大哥说是阿拉善人,姐姐说是锡勒部族的人。您不知道,阿拉善部族的娜仁族长曾经救过我阿娘的性命,所以阿拉善人对我们达达人是有恩的,我和姐姐并不希望锡勒部族和阿拉善人打起来。虽然阿拉善部族很强大,姐姐说有战争就代表着有很多人会失去家庭和亲人。”
“如果真的是锡勒部族和阿拉善部族开战了呢?”
达达诗兰从空中飞过来,不待自己的小妹妹回答卓岩的话,便说:“我们只是担心而已,如果锡勒人真的要和阿拉善开展,恐怕是得不了好。那些河流带过来的残骸有些古怪,可是我们却看不出来问题在哪儿,就想请大哥你也去看一眼,说不定能让您记起来点什么呢。”
那曲卓岩挥了挥手臂:“我从南面来,残骸却是从北面至,能记起来什么呢。不过,世上的事情往往都会出人意料,没有去看过就否定的话又有些想当然了。真要能帮得上一点点小忙,也会让我的内心好受一些,蒙诗兰族长搭救却无法报答恩情,心中太多愧疚难言。”
卓岩冲着达达诗兰深鞠一躬:“请诗兰族长带路吧。”
达达诗兰身边的一群女护卫便有一位便落了脚,说了声请。那曲卓岩拄着一条手杖跟上,达达图雅小心地跟在卓岩身边,遇到难走的路就伸手搀扶一下。
湖边的草地上整齐地排放着一些残缺的尸骸,有四五十具之多,难怪会让达达人觉得不安。这些尸骸都属于高度腐烂的状态了,蛆虫从骨头缝隙间爬进爬出,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正在处理尸骸的达达人不小心被断裂的骨头弄破了自己的手掌,他看了下伤口并不大,便无所谓地继续干活,哪知道一眨眼间,便看到一只蛆虫顺着他的伤口便钻了进去。他惊恐不安地大叫着,眼看着皮肤下有一个凸起不断耸动着,顺着血管一直到了手肘位置。
那曲卓岩一把将那个只知道喊叫的年轻人按倒,顺手揪了一把野草,三两下便将他的胳膊给扎了起来。达达诗兰的侍卫递过来一把石刀,卓岩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切开了那个挣扎的肉疙瘩。
“噗嗤”一下,鲜血飞溅起来,沾染在周围人的身上。满脸是血的那曲卓岩不解地看着自己刚才划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