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包英泰吗?”小老头招呼众人在酒馆里坐下。
“不知道。”飞哥道,“他和你要讲的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这账房先生他爹?”
小老头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被他难得一见的智慧之光折服,“不错,就是他爹。”
“哦……”
“包英泰就是上一任江湖百晓生,曾经有好事之人花了纹银万两,向他打听他的寿数。”小老头慢条斯理地道,“向包英泰打听包英泰的寿数。”
白花花的万两银子,这事连在座的土豪小剑客都有点侧目,“有钱人真是无聊。”
沈钊却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然后呢?”
“包英泰说自己还能活二十年,于是那人留下银子就走了。”
说到这里,小老头卖了个关子,伸手去拿茶壶倒茶,茶壶却不在眼前。
小剑客赶紧站起身来,为他倒满一杯好茶,“然后呢?”
“然后时间证明,这包英泰是个多福之人,活了二十年仍是身强体壮,百病不生。”
飞哥一愣,“那他之前卖给别人的答案不就错了吗?”
“是啊,在满二十年那一天,无数江湖人赶到这里看热闹,想看看这事如何收场,你们猜怎么着?”
小老头指了指门口,“包英泰就坐在那,摆张桌子,一坛子好酒,一桌子好菜,一圈人围着起哄,包英泰不理他们,就坐在那,一口一口喝酒,一筷子一筷子吃菜,酒喝完了,菜吃光了,然后他就坐在那,七窍流血死了。”
沈钊和飞哥、小剑客面面相觑,互相从对面眼中看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小老头叹道,“整二十年,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所以他卖给别人的答案并没有错。”
“那后来呢?”
“后来仵作从他的酒里验出了一品鹤顶红。”小老头继续叹道。
“所以这样的人,怎会提供假消息?”
听小老头说下来,这包英泰确是耿直之人,拼得一死,也要维护自己贩卖的消息。
然而在这件事背后,既然有人愿意花万两纹银来买他的寿数,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人确实想要他的性命,或是毁他的招牌?
毕竟江湖百晓生这名号虽然说的是好听,归根结底还是出卖别人的底细,难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飞哥道,“可我怎么觉得他这是投机取巧吗?花了一万两银子那人能善罢甘休?”
“不善罢甘休又能怎么样呢?毕竟脑袋都被剁下来摆在包英泰的供桌上了。”
三人大惊,“什么?”
“不仅这人掉了脑袋,那一日,在这酒馆里起哄的人,一百多号人吧,脑袋都被砍下来,摆在了供桌上,好大一堆,跟寿桃一样。”小老头道。
飞哥叫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小老头一副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的表情。
还是小剑客机灵,一看小老头肚子里确实有些货色,怕他久坐无聊,就翻开菜谱,为他点了两份小菜,一份乌云压顶,一分沧海遗珠。
这两份菜一看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小老头赞许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小剑客恭敬道,“如此惊天巨案,官府没有去查吗?”
“这种事,谁会真的去查呢?能杀这么多人的人,自然不在乎再多杀几个办案之人。”小老头道,“拖得久了,久而久之就成了悬案,成了悬案,官府又怎么会让外人知道呢?”
这时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二走上前来,小老头暂时闭上了嘴,先不言语。
这小二呈上来四五个黑馒头,一碟子花生米。
小剑客回想了半天,确认自己没点过这种饲料,“小二哥,你上错了,我们没有点过这些东西。”
小二有气无力地道,“乌云压顶,沧海遗珠不是你们点的?”
“是啊。”
小二伸过来一只手,“给钱。”
四人目瞪口呆。
小剑客吃吃地道,“这是……”
“乌云压顶,沧海遗珠!”小二不耐烦地道,“怎么,想吃霸王餐?”
酒馆里七八个酒鬼刷地回过头来,目光炯炯。
沈钊突然就没来由地想起了前面被扔出去的几个人,虽然可能和这事毫无关系。
沈钊叹道,“还是给钱吧,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小剑客点点头,“好,给吧。”眼睛却是盯着沈钊的腰包。
沈钊警觉起来,“不是你点的吗?”
小剑客怒道,“我银子都被你们坑光了,哪里还有半文钱?”
沈钊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还是飞哥仗义,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却不去接。
“怎么,十两银子找不开?”
小二冷冷道,“一个乌云压顶便要十两银子,剩下的菜钱不一起给吗?”
“什么?!”听了这话,连小老头都是一跳三尺高,“你要抢钱吗?”
小二神色冷淡,不为众人的反应所动,又将伸出的手往前递了递。
老板一言不合就喝鹤顶红的酒馆,你敢不给钱吗?
沈钊是不敢,飞哥也不敢。
飞哥颤着声道,“一共多少银子?”
“乌云压顶十两一个,沧海遗珠一两一粒,共计纹银百两。”
看看四周,小老头醉眼朦胧地撒着酒疯,酒鬼们仍是目光炯炯,沈钊只得和飞哥一起结了账。
小二转身离去。
飞哥清点了一下花生米,气愤地道,“少了三粒。”
沈钊喟然一声长叹,常在茅坑走,哪能不湿鞋,还是认了这个哑巴亏吧。
银货两讫,小剑客继续之前的话题。
“可是如果真有人要坏百晓生的招牌,或是取他的性命,直接动手就是了,怎会让他开黑店到现在?”
小老头一把抓去三十两银子的花生米,“那么,我们来个假设。”
“好。”
如果你是黑道,你会希望他死吗?
自然不会,我还要指望他帮我打听白道消息。
如果你是白道,你会希望他死吗?
自然不会,我还要指望他打听黑道消息。
既然黑道白道都不希望他死,那还会有什么问题呢?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江湖上藏龙卧虎,如果真有人要杀他,黑白两道只是说说不想让他死,未免太没说服力吧?这是沈钊的疑问。
“自然不会只是说说。”小老头悠然道,“不然你以为外面的掌柜和这里面的小二是哪里来的呢?”
沈钊和飞哥互相看了一眼,出了一身冷汗。
小剑客一脸钦佩,“你懂得真多。”
小老头志得意满地哈哈一笑,从下巴上捋下十几根胡子,“你们几个娃娃好好伺候我老人家,可是能学到很多人生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