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一柄古朴短剑，沈钊对着它，神形呆滞，竟似完全痴了。
来洛阳前，师门被灭，山村被屠，亲友沦丧。
来洛阳后，挚友遭难，名侠垂青，山贼重托。
才走了不到一个月的江湖，似乎大半辈子的事都已经遇上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都是难得一见的奇遇，又会对之后的路作何影响呢？
桌沿下慢慢伸上来细皮嫩肉一只手，悄悄地摸向短剑。
沈钊抄起短剑，挟着风声，叮的一下钉在这手的两根手指间。
桌下顿时想起一阵惊天动起的惨叫。
沈钊低头，望着桌底笑道，“别来无恙，雨贤弟。”
小剑客连喝三杯热茶，仍缩在桌角瑟瑟发抖。
沈钊摊了摊手，“至于吗，不就开个玩笑嘛。”
小剑客一拳砸在桌子上，“来，你手放这，我也跟你开个玩笑。”
以沈钊的智商，自然不会把手放在那，这个选择平淡无奇，我们就不用再多费笔墨。
小剑客又喝了三杯热茶，才惊魂略定。
他看看四下无人，缓缓道，“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知晓。”
沈钊把玩着手中短剑，“这个自然。”
“一百两。”小剑客道。
“你打发叫花子吗？”沈钊道，“一千两，少一厘休想。”
小剑客叫道，“你这是坐地起价。”
“神龙大侠已经找到了，你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沈钊悠然道，“我说它值一千两，它就值一千两。”
小剑客恶狠狠地看着他，“二百两。”
沈钊敲了敲短剑上的铜刻篆字，“你看这玩意儿像是二百两的东西吗？”
小剑客绕着沈钊咆哮起来，尽是些十八层地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之类的说辞。
“好了好了。”沈钊也有点招架不住，“不是我乘人之危，也不是我落井下石，只是这玩意儿一看就值大钱，要是不好好敲上一笔，怎对得起天理良心？”
“难道你忘了我们在飞虎寨同生共死的经历了吗？”小剑客愤怒地道。
沈钊仰起头来，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将下巴对准小剑客，“不敢忘。”
看着自己的杰作，小剑客气势一挫，将头转向别处，“那就三百两，没得商量。”
“九百两。”沈钊道，“看在我们一起和冯河大战三百回合的份上，只能优惠这么多了。”
“四百两！”
“八百两。”
“五百两！”
“六百两。”
小剑客一拍桌子，大吼道，“七百两！”
“成交！”
小剑客有点错愕，“你怎么就答应了？”
“我们毕竟也是过命的交情，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小剑客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想发火却又怕坏了这来之不易的交情，只能悻悻地道，“可是我身边也没那么多银子。”
“这个好说，你可以写欠条嘛。”沈钊微笑道，“雨家少爷有头有脸，想来是不会赖账的。”
小剑客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从身上凑出来三百两银子，又写下四百两的欠条，却迟迟不肯签字。
沈钊提醒他道，“你最好快点做决定，免得我一时兴起，随便找个当铺把这剑卖了，那怎么也不止七百两银子吧？”
小剑客气得仰天一声狂啸，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一伸手，“拿来！”
沈钊先慢条斯理地收好银子，又慢条斯理地收好欠条，再慢条斯理地收好短剑。
“什么拿来？”
“剑！”
“哦，这个嘛，还是等到欠款交割清楚再给你吧，谁知道你会不会赖账。”
小剑客气得眼睛发蓝，“我飞燕剑客雨投林岂是你这种无耻之徒？”
飞哥推门走了进来，“什么猪头林？”
小剑客面色铁青，一字一顿道，“雨！投！林！”
飞哥哈哈笑道，“芋头林？好名字，以后我们就叫你芋头吧。”
小剑客面色更青，显然并不认可这个名字。
沈钊看飞哥气色不错，“找到神龙大侠了？”
“没有，人实在太多，根本看不到神龙大侠在哪。”
“扑通”。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小剑客倒在地上，竟活生生地被气昏了过去。
飞哥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了？”
“没什么，听你说没找到神龙大侠，替你着急吧。”沈钊道，“倒是你，没找到神龙大侠还这么高兴？”
飞哥哈哈笑道，“虽然没找到，却也差的不远，我打听到消息，半月之后，白山三友会在洛阳城里主持武林大会，到时候还怕找不到神龙大侠？”
沈钊想想也是，就把小剑客弄醒了过来。
小剑客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两声，面容扭曲地蠕动着，不肯睁开双眼。
“好了好了。”沈钊道，“剑我可以先给你，欠条你不会赖账吧？”
小剑客睁开眼睛，木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完成了这一番肮脏的交易，沈钊不仅尽数收回自己的赏金和小老头的棺材本，还狠赚了几百两银子。
三人心怀大畅，点了归林居的几道拿手好菜，又买了醉霄楼的几坛陈年老酒，关上店门大吃大喝起来。
小剑客找根绳子把短剑捆好，挂在脖子上，自斟自酌，一杯酒，一把泪。
飞哥听明原委，奇道，“你怎么知道这把剑值大钱？”
沈钊大着舌头道，“你没看剑鞘上的字吗？周什么什么，就中间那个字，周你知道吗？武王克商，周公吐哺，离现在一千多年呢，这样的古董，能不值钱？”
飞哥听完，对沈钊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敬酒，以后哥们结婚发喜帖，就靠你执掌笔墨了。
小剑客听沈钊这么一说，一身酒却是全醒了，跳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你懂个屁，这个周是现在的大周，不是一千多年前的周。”
沈钊一愣，“这样啊。”
小剑客冷笑道，“土包子。”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沈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续了一杯酒，“反正已经卖出去了。”
小剑客再也忍不住，一声尖叫，势如疯狗般扑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