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时见些箭塔拒马,竟颇有些规模,路两旁的草木上则有不少冷刃流矢的痕迹,显是不久前经过一场血战。
众人走了六七里地,才在一处山谷口停下,只见谷口一道寨门,纯以大石垒砌,修得如同城墙一般,上有数十悍匪持刀警戒。
寨门里则是一片山寨,层层叠叠不知几重。
沈钊暗暗心惊,“这就算杀了的邙山五虎,又该如何脱身?”飞哥面上也尽是惊惧之色,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
小头目和寨门上的悍匪对过口令,押着三人进入寨中。
初进寨门,即是一片演武场,十余悍匪****上身,凝神而立,混不为入寨的百余人众所动。
沈钊笑道,“看来阁下混得不怎么样嘛,这些人见你连招呼都不打。”飞哥和小老头挨了一顿胖揍,现在有机会拆台,自然也不肯放过痛笑落水狗的机会,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小头目哼了一声,不理他们,兀自向前走去。
这时只听演武场上一声喊,数十蓝衣山贼自左右冲出,手舞寒光闪闪的钢刀向场中裸衣悍匪冲去,待冲到面前,各自挥刀斩落。裸衣悍匪待钢刀及身,方才一声暴喝,扎起马步。
“咣咣咣!”只听一阵响,数十柄钢刀如中巨岩,竟分崩离析,散成一地铁块。
小头目淡淡地道,“走吧。”
直到抵达聚义堂,沈钊三人都没再笑出声来。
聚义堂是山寨正中一座大殿,殿前立一杆大旗,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小头目带沈钊三人进入大殿,沈钊才发现这大殿纵深极长,殿外天光竟不能照亮大殿尽头。
四人在昏暗中缓缓走到大殿深处,只见四壁上挂着无数灯盏,却都熄了火,营造出一片黑暗。
黑暗的尽头是五张虎皮座椅,座椅前各有灯盏,却也只有一盏亮有灯火。
灯火后坐一个人,摆出沉思者的造型,烛火昏黄,也就看不清面目。
沈钊嗅到一阵浓重的血腥气,知道这人就是邙山五虎里重伤仅存的冯河。
飞哥也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任务关键,身形竟微微发抖起来。
而小老头则哆哆嗦嗦地直接跪下了,“草民叩见大王。”
灯火后的身影未有丝毫波动,待小头目说完三人身份,才有了些许动静。
“我不认识黑魔宗,黑魔宗也不用认识我,诸位从何处来,就回何处去吧。”语调苍凉。
“啊,草民谢过大王。”小老头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拉着沈钊二人就要往外跑。
“不行!”飞哥站出来,盯着灯火后的身影,道,“古盟主的意思,邙山有难,我黑魔宗决不能袖手旁观。”
殿外卷入一阵风,吹得烛火一阵摇晃,冯河的声音就从烛影中传来,“飞虎寨的事情,你们黑魔宗不用牵扯进来。”
这一句话说到后来,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烛火中隐约飘出一阵喘息。
然话语中苍凉豪迈之气却始终不改。
飞哥踏上前一步,“如果我们一定要牵扯进来呢?”
烛火后的身影终于站起身来,小头目上前要扶,却被他随手一挥,跌跌撞撞摔出去五六步。
这身影走上前来,只见一条九尺大汉,紫红脸膛,着兽皮坎肩,穿红布长袍,胸前渗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沈钊怔怔地看着这重新定义了成语读音的男人,他却看着殿外的远山。
“山后有一座地牢,权当诸位的寄身之所吧。”
“以我老人家的经验,只要功夫深,总会能脱身。”小老头在那滔滔不绝地讲着大道理,“只要我们从现在开始挖,用不了几个月就能逃出去。”
上山之前挨了一顿拷打,沈钊二人伤势复发,皆是无精打采,一向暴脾气的飞哥也难得安静,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这老儿却是老当益壮,杵在二人面前喋喋不休。
沈钊已经开始怀疑进山前的决定是不是一个错觉,或许进山的时候把驴放在车上出谋划策,而让这老儿去拉车反而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如今再听到这老儿大放厥词,心中自是无名火起,“老子可是两天滴水未沾了,要不你来挖?”
小老头捋捋山羊胡,“我老人家年老体衰,这种体力活自然是难以胜任,不如你和小彭轮流来挖,我在旁边鼓劲加油,岂不美哉?”
“闭嘴。”飞哥有气无力地道。
小老头马上就闭上了嘴。
飞哥继续闭目养神。
幽暗的地牢中陷入一片安静,沈钊也终于有空思索一下当今的处境。
这地牢纯粹是在一大块山石中挖出来的,前后上下左右皆是浑然一体的巨石,根本没有缝隙可循,与外界联通的不过两个气孔和一道镔铁闸门,若要自行脱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当然这不是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这冯河把三人投入地牢以来,别说有人来探望,就连口冷水剩饭都没提供过。
他根本就没把我们当回事啊,这完全就是让我们自生自灭的节奏。
沈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再有两三天,什么王图霸业,什么血海深仇,只怕都要化作三具饿殍了。
黑暗中又过了一天,连小老头都打不起精神来了,靠在墙壁上和飞哥一起挺尸。
沈钊已经丝毫感不到饥饿,恍惚间,眼前出现一片光明,老路先生挺着将军肚,迈着王八步,自光中而来。
滴答,滴答,老路先生越走越近。
沈钊晃了晃脑袋,这不可能,按他的人设更应该从地下爬出来。
滴答,滴答。
沈钊猛地一挣,挣出一身虚汗,神志也恢复了些许清明。
滴答,滴答。
声音仍在缓缓传来。
沈钊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是有人正走过地道,向这地牢而来。
看下四周,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两双眸子精光闪闪。
沈钊低声和飞哥交待两句,飞哥点点头,两人一起挪到门后。
随着一阵刺耳的钢铁摩擦声,牢门被打开,一只昏暗的纸灯笼递进地牢,照亮了小老头惊愕的面庞。
“你们在做什么?”小老头惊异地看向门后。
循着小老头的目光,进门的人把灯笼缓缓抬高,只见门后两个少年英雄,气沉丹田,双拳擎天,呈力劈华山之势。
沈钊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缓缓张开手掌,“我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