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钊连喝了几口河水,挣扎半天才抓住缆绳。
船家站在船边,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他们。
沈钊喘了几口气,喊道,“就算要杀我们,也该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吧?”
船家冷笑,“就凭你们也配?”
“那告诉我们你们是什么人总可以吧?”
船家充耳不闻,任二人在水里浸着。
飞哥扒在船边缓了一会,撑着船舷一个翻身跃上甲板,然还没等落地,船家便飞起一脚,再次将他踢入水中。
飞哥再也忍不住,不顾身在险境,破口大骂起来,然刚一张口,汹涌的河水便倒灌进来,骂声也就听得不太分明,不知道他骂了些什么。
接着河中央几个漩涡卷来,差点把他卷走,飞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扑棱,才再次飘到船边,抓住了船舷,
看小柳就在左近,飞哥不由心中一喜,“嫂嫂救我!”
小柳神色木然,附身拾起一柄船桨。
飞哥伸出一只手,“快拉我上来。”
小柳走到了船边,却不递出船桨船桨。
“嫂嫂?”
沈钊看小柳神色凄然,目光空洞,心中不由一凛,叫道,“飞哥小心!”
话音刚落,小柳就狠狠的一木桨,砸在了飞哥扒在船舷的手上。
飞哥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变生肘腋,饶是沈钊有思想准备,也不由一惊,只见小柳手持木浆,没头没脸地砸向飞哥,眼中却是泪光莹莹。
沈钊看小崔就在她旁边,赶忙叫道,“小崔!”
小崔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边的殴打仍在继续,小柳砸了右手飞哥就换左手,砸了左手就换右手,始终不肯松开船舷。
飞哥虽然一时间惨叫连连,但仗着皮糙肉厚,拼死也不放手,而小柳终究是女流之辈,体力有限,一时半会也奈何他不得。
“够了!”船家终于受不了这诡异的平衡,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张牙舞爪一条黑蛇,拔起船篙,刺向飞哥胸口。
这船篙出水之后,末端寒光闪闪,竟是包有精铁,说是船篙,倒更像是一柄长矛。
飞哥避无可避,眼见有长矛贯胸之祸,吓得魂飞魄散。
这时却听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接着“当当”两声响,船家手中的船篙竟脱手飞出,落入一丈开外的水中。
船家一声虎吼,跃起在半空,周遭却是百舸争流,连碍事者在何处也看不分明。
船家落地,向着四周一抱拳,“不知是哪位高人,要坏我黑魔宗的好事?”
黑魔宗?
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说,沈钊仔细回想了自己的生平,确认从未和这个什么黑魔宗有半点瓜葛。
但是周围的许多船只显然不是这么想,竟纷纷撑起船高,避到远处,一时间河心只余下四个人,一条船。
船家问完,侯了一会,见无人应答,便再次抱拳,“阁下既然愿意赏雷某这份薄面……”
只听一声冷笑,“你的面子很大吗?”
声音如春雷滚滚,在河面上炸裂开来,却仍是不知响自何处。
船家面上有些怒色,“我黑魔宗……”
“你黑魔宗怎的?”
船家一声长啸,纵身扑向江边酒楼。
然不待他靠近水边,又是嗖嗖两声,船家就像一条破麻袋一样跌入水中,把一大片水域染得通红。
这一切不过电光石火,然而小柳也已看出暗器来自酒楼高处,一声娇喝,从腰间拔出三把柳叶飞刀,掷向楼上。
只听楼上一声长啸,如九天龙吟,这寒光闪闪三柄飞刀竟倒转回来,撞入小柳胸口,暴起一团血雾。
飞刀径直贯胸而过,留下可怖的三个血洞,小柳哼也不哼,委顿于地,眼见不能活了。
小崔目眦尽裂,再不管许多,纵身一跃也要扑向酒楼拼命。
沈钊大叫一声“不可!”。
然而为时已晚,楼上又飞出细细一道黑影,正中小崔面门。
只见他眉心一枚黑子,原来适才夺人性命的都是围棋棋子。
沈钊抬头望去,只见楼上三人,僧者闭目,道者捋须,儒者扪棋。
小崔颓然跪下,扑地而倒。
沈钊怔怔地望着他。
小崔口齿微微张了张,眼中似有无限的悔恨,慢慢流下两道血泪。
楼上低低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此二人无名之辈,龙施主又何必多造杀孽?”
话音刚落,就有人笑道,“大师也是菩萨心肠,先前出手饶过了那船家,可是你看他可曾有半点悔改之意?”说话者挺胸凸肚,正是那胖道人。
和尚又是一声佛号。
“所以说啊,黑魔妖人人人得而诛之,龙兄不过替天行道罢了,反而是功德一件。”胖道人拍着老和尚的肩膀,大笑道。
看着横尸船上的小崔,沈钊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应对。
小崔就那么伸着手,像是要抓住小柳,却再也没有力气。
小柳则安静地躺在那里,绿裙白衫上开遍泣血红梅。
飞哥还扒在船舷上,怔怔地望着楼上,竟好像是忘了爬上船。
楼上儒者仍在窗前,面如冠玉,颔下三绺长须,飘飘有神仙之姿。
若不是他手中尚有棋子,沈钊根本想不到他会杀人。
他杀了小崔,杀了小柳。
午间出门的时候,沈钊和小崔小柳还是朋友。
然后这儒者杀了小崔,又杀了小柳。
就像古良辰杀了老路先生。
为什么会这样?
岸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围尽是窃窃私语之声:
“神龙大侠。”“白衣盟盟主……”“白山三友替天行道……”
沈钊茫然地看着四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远处突然一声高呼,“神龙大侠!”
岸上人群受到感染,“神龙大侠!”“神龙大侠!”的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无数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争相涌到酒楼下,翘首以盼,希望分得一点荣光。
那儒者皱了皱眉,又回到座位,关上了阁窗。
飞哥缓过神来,手脚并用爬到船上,又把沈钊拉了上去。
此时听得楼上扬声道,“两位小友,可愿到楼上一叙?”
声如洪钟,正是那胖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