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手指所向,一条八尺大汉撑一条船,乘风破浪,其速如飞,不片刻已到码头,欸乃一声靠岸。
那汉子把船系在岸边,大踏步走了过来。
沈钊心中不由一阵狂跳。
此人面如锅底,一身腱子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船家?”
若说是船家,倒不如说更像屠夫。
小崔笑道,“雷老大纵横洛水十余载,黑白两道都要给他面子,有他掌船,可保两位哥哥平安。”
沈钊哦了一声。
那大汉凶巴巴地看了他们半晌,咧嘴一笑,示意众人登船。
若是小崔不在身边,沈钊和飞哥定会落荒而逃
但是小崔就在身边,所以二人只能硬着头皮上船。
上船的时候,这船家既没有从背后打闷棍,也没有在背后捅刀子。
但是他的气质摆在那,沈钊还是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飞哥摇头晃脑地宽慰他道,“翟秃子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如果长得像坏人就是坏人,那这小说写起来就太没意思了。”
“我知道,按正常地来讲,长得像坏人的一般都不是坏人。”沈钊额头仍然止不住地冒汗,“可是我们走到现在,一桩桩一件件,不都证明这个世界很不正常吗?”
听他这么一说,飞哥也有几分心虚,“那倒也是……”
沈钊回头看了看,小崔和小柳忙着布置桌椅酒菜,船家则自行在船尾撑船。
飞哥低声问道,“你水性如何?”
沈钊怒道,“南山村边一条臭水沟,发了大水也不过没过脚踝,你说我水性如何?”
飞哥神色惨然,道,“那小崔和小柳水性如何?”
沈钊突然间就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飞哥马上就问出了那个令他心惊胆寒的问题。
“一会船要是翻了,你觉得小崔会先救谁?”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兄弟。
小柳目测八十斤,沈钊二人乐观估计四百斤。
沈钊也不知道小崔会先救谁。
这个问题有点难。
这时候小崔小柳收拾完毕,招呼二人过去喝酒吃菜。
飞哥看起来对小崔潜在的选择非常悲观,决定和船家套套近乎,问小崔是不是把船家叫过来一起吃酒。
小崔一怔,沈钊赶忙道,“刚才在岸上,我们看这雷大哥面相凶狠,言行多有失态,所以希望他过来吃上几杯淡酒,也好赔罪。”
小崔恍然大悟,小柳嫣然一笑,起身去喊船家。
那船家也不客气,将船系在河心,大踏步过来,在沈钊和飞哥之间坐下。
沈钊二人毕恭毕敬地敬了一碗酒,表明歉意。
船家颇为大气,大手一挥,“没事,我爹生娘养的这副皮囊,走夜路连鬼都会避着,怨不得你们。”
三人吃一会酒,沈钊二人就感觉这船家言行粗豪,是条好汉,待得酒过三巡,,只觉他连可憎的面目都亲近了几分,就随口打听些风土人情,历史掌故。
没想到这下更开了眼,这船家面目粗陋,见识却着实不凡,听他一番高谈阔论,从河图洛书到平王东迁,不管是李卫公一战灭突厥,还是陈庆之千骑下洛阳,天文地理,稗官野史,竟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沈钊二人听得如痴如醉,五体投地。
飞哥叹道,“人倒是洛阳城藏龙卧虎,我原先嗤之以鼻,今日见了雷大哥,方知此言不虚。”
船家放声大笑,连饮三碗老酒。
小崔在一旁道,“雷大哥最重英雄,要是那位前辈在,定然也会引为至交。”
沈钊一楞,“前辈?什么前辈?”
“劫法场的时候,助我们脱身的那位黑衣前辈啊,不是与你们同行吗?”
沈钊没料到小崔对此人念念不忘,一时有些傻眼,只得干笑两声,言道那黑衣前辈乃是世外高人,生性淡薄,不喜抛头露面。
小崔看样子有些失望,道一声,“哦。”饮了一杯酒。
此时船家却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他现身吧。”说着劈手一把抓住飞哥的脖子,拎了起来。
飞哥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在他手中竟像小鸡仔一样动弹不得,不由又惊又怒,破口大骂。
小崔叫道,“雷堂主快住手。”
那船家哼了一声,却不理他。
沈钊再蠢,也知道当前是什么处境了,就走上前来,拱手道,“这位大哥,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船家冷冷地道,“江湖之上,谁说有怨有仇才能取人性命?”
“好好好。”沈钊赶紧道,“你到底要怎的,不妨说来听听,一切好商量。”
“识相的话,就让那那黑衣老贼快出来!”
沈钊和飞哥都张大了嘴。
这特么该如何收场?
船家等得片刻,不见他们有所动静,不由一阵冷笑,“看来你们还真是好汉啊。”说着手中发力,飞哥顿时杀猪般惨叫起来。
沈钊不敢再有隐瞒,赶忙将这个误会从头说来,期间不忘赌咒发誓,连素昧平生的太爷爷的身家性命都压上去了。
小崔和小柳听到他们和那黑衣人的关系全是吹牛吹出来的,一时面如死灰。
那船家愈听愈怒,最后怒极反笑,“好好好,那留你们又有何用!”
小崔忙叫道,“雷堂主,不可以。”
船家狂怒道,“瞧瞧你办的好事!”
小崔神色惨然,脸上留下两行清泪,双膝跪倒,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船家道,“此事已泄,这二人决计不能留了!”
小柳对船家躬身施了一礼,“雷堂主,还望你高抬贵手,我夫妇……”
船家一声冷哼,“这事已经办砸了,宗主真要追究起来,你二人都性命难保,哪还顾得了他们?”
小柳面色灰败,不敢再多言。
船家随手将飞哥抛入水中,飞哥甫得自由,在水中扑腾几下,哇哇大叫起来。
“杀了他!”船家道。
小崔小柳皆呆立原地,未有动静。
船家喝道,“宗主是什么脾气,你们不知道?取了这二人性命,你们才有一线生机,还用我多说?”
沈钊见飞哥挣扎到船边,赶忙伸手去拉他,却觉臀后一痛,似是被什么物事捅了一记,不由虎躯一震,一个头重脚轻跌入水中。